完美公子馴化論 不奸不詐 第八十四章 惟願死同穴(十八)

作者 ︰ 妃色琉璃

箭挾風聲逼近,凝寶突然丟開鞭梢抓住樂平的腰帶,腳一使力,猛地後仰下腰,愣是趕在箭到之前把樂平整個人揪上屋頂自她頭上扔了過去!

這一著甚是凶險。若非孟雪俊反應快,一把撈住樂平的右腿硬把他拽回來,估計樂平會順著那甩勢越牆而出,不是摔得頭破血流一命嗚呼,也會死在院外的蹲守者們的刀劍下。

瑞明甫回神就忙去幫他接住樂平,忽然間听得屋頂邊沿處「 里啪啦」一陣亂響,他扭頭一看,那兒竟已塌了一片,哪里還有凝寶的影子?

他急了眼,推開驚魂未定的樂平,張嘴就要喚她的名字,卻听得孟雪俊悶哼一聲。

瑞明下意識地轉頭去看,恰見孟雪俊身子一晃似要摔倒。他急忙去扶,孟雪俊卻擋開他的手,回頭飛快一瞥院外的黑暗,冷笑道︰「很好……你做得很好!」

每個字他都咬得很重,像是要從對方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瑞明愕然。孟雪俊驀然躬身奪了樂平手中的雪嶺刀,低聲道︰「你們自己留神。」

他言罷轉身一躍至牆頭,面向那深重的黑暗,刀尖斜指屋頂,傲然一笑︰「想要朱玉果?你能殺得了我再說!」

片刻沉寂後,對面廢宅的矮牆上多出一排黑影,白翎羽箭雜著弩矢、暗器驟然襲向孟雪俊,若饑餓的蜘蛛,在黑暗里織出奪命的網。

夜色掩住了戰況,瑞明只見刀光偶或一閃,叮當之聲清脆悅耳,另有衣袂經風聲、斷箭簌簌下落聲相伴。牆頭那抹白影忽而躍起,忽而旋身,跌宕騰挪,輕盈若蝶,不似惡戰,卻像是一曲長歌舞蹁躚,優雅宛如凌波仙。

他看呆了,樂平也看呆了。他看的是孟雪俊,樂平看的卻是那個突然出現在院中火堆旁的女子。

火光輝映,金絲繡的流雲優曇花在蒙了灰的石榴紅衣裙上爍爍。

他承認孟雪俊的眼光獨到,只是這一身過于華麗大氣,而「沅碧姑娘」常以中規中矩的形象示人,雖姿容甚佳,也不過小家碧玉,穿不出那種味道,反而讓衣服壓住了美人的風姿,得不償失。

可現在……他覺得那身衣服根本配不上她!

黑衣人闖進來,圍住她。她青絲半散,紅衣染塵,一點都不好看。然而她不退不讓亦不進逼,身姿矯健,出手精準,干脆利落,明明凶猛如獵豹,卻讓他感覺到……一個「靜」字。

和他的師父完全不一樣的打法,沒有讓人熱血沸騰的戰意,沒有讓人心驚膽寒的狠厲,她是靜靜燃燒的火,那些人則是飛蛾。火給了他們選擇,他們走,火不留,他們撲過來,火便毫不客氣地笑納他們的生命。

生與死,皆是他們自己的選擇。火,只是坦然接受而已。

她沒有武器,她的雙手就是最好的武器。她所給予的死亡,甚至不需鮮血來點綴,僅是脖頸間輕輕的一聲「喀嚓」,對方便頹然陷入長眠,再不會醒!

眨眼工夫,地上便多了六具尸體,她卻依舊站在原地,神色未變,氣息不亂,默然佇立似本來就長在那里的一塊石頭。

黑衣人們停止了攻擊,不約而同地退到牆邊,握刀持劍的手慢慢放下,任院外指揮者呵斥叫罵,他們也不肯再進一步。

面對鮮血淋灕的慘烈,他們會恐懼、會奮力反抗,可面對這般近乎溫柔的殺戮,看著那個有實力讓他們全軍覆沒卻不乘勝追擊的女子,他們心中生出的只有敬畏。

大約是只敢躲在牆後頭指手劃腳的那個人讓他們感覺煩躁,有人突然鼓起勇氣高聲回復︰「你要打自己來打,我們不打了!」

傻子才會拿雞蛋去踫石頭,他們又不傻!

指揮者含糊不清地罵了一句,凝寶忽然微微一笑,把揣在懷里的那個白玉匣拿出來高舉過頭頂,朗聲道︰「方幸、懷坤,你們要的靈藥在這里,過來拿吧。」

朝向孟雪俊的攻勢立止,腳步聲飛快地往院門口這邊來。靠牆站著的那排黑衣人一怔之後,有半數人飛快地移往左側角落火光不及之處,扔下刀劍,轉身面沖牆蹲下,把耳朵也捂上。

「這是搞什麼鬼……」樂平又是疑惑又是好笑。

那邊放暗箭的人手一撤,孟雪俊立馬回到屋脊上來,不同瑞明他們站在一處,把個腰板挺得異常地直,像在掩飾什麼。

瑞明擔心地瞅瞅他,又看看下頭的情形,也不由得笑了︰「好乖覺的家伙!」

樂平忙扯扯他的袖子︰「啥意思?」一看又有十來個黑衣人跟過去牆角窩著,忍不住皺了皺眉︰「他們這麼著,就算能活著回去,他們的主子能饒得了他們麼?」

瑞明笑道︰「不貪心的都能回去,貪心的一個都逃不了——你瞧著他們是一起來的,可誰知道里頭又分了多少派別呢?那一批默契十足,八成是經常一起行動的。只要保住性命,統一口徑,他們不說,誰曉得今晚的情形究竟是什麼樣的?我們又不會閑著沒事到處去宣揚。」

樂平一怔︰「這不是欺主嗎?」。

說話間,凝寶已放倒了八個打前鋒的——她逗引一般將白玉匣高高拋起,趁那幾人上前伸手爭搶時,鬼影般從他們身後一掠而過,那些人的腦袋便軟趴趴耷拉下來,一聲未吭便已斃命當場。

那八個人倒下時,每個她都飛快地扶一下,以至于在旁打算伺機而動的那些人連聲響都沒听見,火堆旁就多出來一排尸體。而凝寶做完這一切回到原位的剎那,白玉匣恰穩穩地落進她攤開的右手里——如同演練過數百次的精確,精確到讓人望而生畏,不寒而慄。

院中又復死一般的沉寂,火舌舌忝著樂平從屋里拾掇出來的爛凳子破藤椅,嗶嗶撥撥的微響在此刻顯得格外清晰。

無形的壓力如山沉重,本是興奮地在走廊上來回踱步的九喜似乎也感覺到這不尋常,嘶鳴一聲,停步臥倒,同七喜八喜一起俯首帖耳以示臣服。

于是很快又有十數人加入到蹲牆角的隊伍里,不動、不看、不听、不語,算是對那些依舊抱著僥幸心理的同行者最後的憐憫,默默等待著結束黑夜的黎明。

凝寶微笑,舉舉手中的匣子,柔聲道︰「這可是易容療傷增強內力的靈藥,只剩最後兩顆,而且過了今天就會失效……沒人想要嗎?」。

想要,但沒人敢上前。

靜靜躺在火堆旁的那些人顏面如生,驚喜、急切交雜的表情依舊留存在他們臉上。

貪婪者死——這是他們用命換來的,也是凝寶在用行動給予生者的警告。

沉默持續,又有兩個人扔下兵器縮進了黑暗的牆角。凝寶歪著頭覷著那些個目不轉楮盯著白玉匣卻不敢近前的黑衣人,慢慢將手移到火邊,嘴角揚出個甜美的弧度︰「沒人要我就扔了哦。」

說扔就扔,話音未落,匣子便墮進火中,激起無數火星和柴灰,幸而她一松手便疾退一丈有余,半點也未受沾到。

猶豫著該不該動手的人都唬了一跳,朱玉果這種只在古籍上見過的東西,有銀子也買不到,誰能想到她會真的扔?

不知誰大吼一聲「快滅火」,一干人等如夢方醒,轟地沖上去,卻俱是踢散了火堆便爭搶,衣衫著火都不管,把同伴的尸體踹到一旁,廊下還立著那麼個煞星也忘到九霄雲外去。

「他們瘋了吧?」樂平看著他們開始自相殘殺,簡直是目瞪口呆,「沅碧姑娘都沒打開過匣子,他們都不知道里頭裝的是不是朱玉果……」

瑞明也是頭回見識到這種盲目的瘋狂,怔忡半晌,才低低吐出一句話︰「寧可錯,不放過。」

孟雪俊淡淡一瞥他,扯了扯嘴角,卻只說了一個字︰「人。」

哪怕匣子里什麼都沒有呢,只要有一個人去搶,其余的就害怕不搶會吃虧。

哪怕朱玉果什麼用都沒有呢,那也是落到別人手里不如攥在自己手里安心。

貪婪,總是人最大的弱點,也是最容易被利用的弱點。可惜知道的人很多,能控制住自己的人很少。

譬如此刻,縱然沒人發現白玉匣的蹤影,可他們是親眼看著凝寶把東西扔進火里的,說不定誰悶聲不響得了手,藏著掖著打算蒙混過去呢?

都是同樣的想法,是以爭搶無可避免地升級成廝殺。拳頭不夠力,便用上了刀劍、暗器、弩箭。沒有人肯聯手,都怕便宜了別人。

他們瘋了,瘋得可憐……可憎!

凝寶悄悄把棄械者領到了屋舍與後牆的夾巷里。他們承她的情,她也不能叫他們枉死,至于院里的人……應該不需要她費心了。

是啊,不需要再費心,不需要再警戒,甚至有可能不需要再動手,他們自己就能徹底毀了自己。

孟雪俊看著她把人帶進巷道,又模回牆角觀戰,忍不住彎了彎嘴角。須臾,他慢慢地坐下來,解開大氅的系帶,沖瑞明輕輕招了下手,將後背轉向他,低聲道︰「幫我拔了它。」

白衣的後片已被血浸濕,右胸亦是一片殷紅。

削尖的三稜錐型箭頭支楞在胸前,凸起的稜刃又窄又薄。

那是足有食指粗的玄鐵黑羽箭,分肉裂骨無往不利……跟從他的六個人里,只有兩個人拉得開那樣的弓,相距兩丈有余尚能一箭貫穿他的右胸。

溫然肅躺在他身旁,借屋頂塌陷的聲響射出這一箭的人便只剩下殤……懷坤。

比方幸更為陰毒狠辣,卻比方幸更懂得偽裝。

「憨厚無害不爭不搶,與人為善忠心耿耿」,前提是你必須有足夠的實力能讓他臣服。否則死在他手里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殤」之名便是由此而來。

「快點。」孟雪俊不見瑞明動作,咬牙催促,「不能讓她知道。」

不能讓她知道他又受了傷,因為她和懷坤本就是同一種人。受傷這種事,一次無妨,兩次無礙,但多了,她便會懷疑……

她肯花心思套他的話答應嫁給他,必是覺得他夠強,堪以庇護她,有值得利用之處。可若然她覺得她錯了,她也定會毫不猶豫地舍棄,讓他萬劫不復,就像當初、就像當初……荷塘旁驀然閃現的刀光,她用力推進他胸口的冰涼!

就算她不承認,就算他想相信她已經有所改變,但,不敢試……他不敢再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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