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公子馴化論 不奸不詐 第六十六章 如若生難求(八)

作者 ︰ 妃色琉璃

哦啊,原來如此。凝寶微側了臉望著那西沉的月。忽然覺得很冷。

鬼差並非無稽之談,七爺也不是什麼生意人。坊里真在接單替別人馴劣兒教頑女的,除了她,還有誰?

從一開始,她就落進張無形的大網里去了吧。

待她如親生女兒的七爺、處處維護她的流香姐,所听命的人都是他吧,今上……呵,她還以為她真的逃掉了,卻原來從頭到尾都待在她那位懷然哥哥的手心里打轉。可笑啊,真是可笑至極啊!

溫然肅自覺失言,噤聲不語,心下難安,偷偷注意著她神色的變化。

「都知道了嗎?」。凝寶驀地輕笑一聲,「我是誰、我做過什麼……你們都知道了吧。」

背負著落鷲星之名出生,為守護夏侯皇室而馴養的忠狼,勿需分辨是非,只需服從唯一的主人,替他鏟除一切障礙,卻在登上家主之位的前夜殺死十二皇子懷雅,被人私自帶離北宣王府的……怪物。

他們都是知道的吧。因為知道,所以孟雪俊處處針對她。他們也只是袖手旁觀。

這麼說來,孟雪俊當初千方百計要逼她離開,他的反應才是正常的。那些莫名其妙親近她、呵護她的人……若非別有所圖,何以如此?

然而,如今孟雪俊也變得和那些人一樣了……知道了她在朔夜祭的作為,覺得她留下確實對今上有利,他,是這麼想的麼?

凝寶黯然,心若凝冰,寒意遍體。怒,怒不起,哀,無處哀。

光明不過是假象,她至始至終都未掙月兌過黑暗。往後,許也僅剩沉淪一途,死……亦逃不過。

溫然肅心底一驚,暗暗握住了腰間的短劍。凝寶卻始終沒有動作,也不再言語,青絲籠住了半邊臉,睫羽微垂,似魂魄被抽走,徒留下空殼一具。

方幸對她和孟雪俊之間的事卻是知之甚少,先前見她與溫然肅言談甚歡,還暗道這位表小姐確是手段高明,連「鬼劍」也忍不住要親近她。此時看他們神色各異,沉默非常,納悶又好奇。

火始終燃不起來。倒做了狼煙一般,弄得他一臉黑灰。他假意愁悶走過去,笑道︰「風太大了,只好委屈表小姐了。」

只要凝寶接口,他便可順勢坐下套套她的話,哪知凝寶卻連眼皮都沒動一下,反是溫然肅冷冷一瞥他,揮手讓他離遠些。

方幸不敢在這人跟前弄鬼,只得退開,不時偷瞄凝寶,暗暗琢磨怎麼才能從她口中問到巨蛇的事。

不知過了多久,凝寶突然站了起來。溫然肅心神一凜,也跟著起身,未及開口,便听得她低聲道︰「他們來了,你們不藏起來?」

溫然肅一愣,凝神細听片刻,搖頭道︰「五丈之內並無異常聲響,表小姐怕是听錯了。」

凝寶也不反駁,伸手道︰「劍借我用用。」

祈火教的事,溫然肅雖不曾親眼看見。卻也听薛長子說過。一夜間孤身斬殺近千人的戰績,用「怪物」二字來形容她絕不為過。他剛剛一語道破天機,難保她不生殺意,若有兵刃在手,他有自信敵得過?

他猶在遲疑,忽然有涼風掠過耳畔。再看凝寶時,她依舊站在離他三尺遠的地方,像是從來沒有挪動過,他的短劍卻是已到了她手里。

溫然肅瞳孔一縮,僵在那里動彈不得。凝寶瞟他一眼,舉舉短劍,淡道︰「我會擦干淨再還你。」說著便慢吞吞走到那兩頭野豬旁,提起一只,引著九喜進了樹林。

溫然肅只道凝寶要拿今上賜給他的「鬼問」去宰豬,急出一腦門子的汗。他三步並作兩步追進去,定楮一看凝寶沒用他的心肝寶貝來殺豬,而是唰唰唰砍倒了幾棵樹,又橫削直劈弄出堆柴薪來……他一口氣沒上得來,差點暈過去。

「那邊不好生火,這里有樹擋風,湊合一夜,看日出也方便。」凝寶扯袖子擦擦短劍,遞還給他,看他猶豫著不敢接,淡淡瞥他一眼,忽然笑了,「不用那麼緊張,我並不是每天都殺人的,除非……有人逼人太甚。」

話音落。劍一擲而出,擦著溫然肅的耳朵過去,篤地一聲釘在他身旁的樹上。

溫然肅驚出一身冷汗,等回過神來,她人已經不見了。九喜在不遠處撕扯著那只可憐的野豬,偶或扭過頭來沖溫然肅低吼一聲,仿佛嘲笑,獠牙上鮮血滴落,令人心驚膽戰。

溫然肅這老江湖也有些受不了那種詭異的氣氛,急急忙忙遠離它,抬頭張望,卻看不出凝寶究竟藏身何處。

方幸瞧著情形不對,不動聲色地跟過來,正要開口發問。溫然肅忽然臉色一變,擺手道︰「隱。」

他們剛剛隱藏好身形,便听得九喜長嘶一聲。不多時,七喜八喜就分馱著一女三男和幾個包袱,轟轟轟沖到這片新闢出的空地上來。

溫然肅眼神好,一看清那四人的組合,不由得暗暗皺眉——樂平與流香坐在八喜身上,共乘七喜的卻是孟雪俊與瑞明。

一個是白衫如雪清俊貴氣,一個是黑衣若夜俊秀冷然,若不曉得他們之間的關聯。這樣的兩個佳公子聚在一起,端的是賞心悅目的一幅好畫,可……

「阿寶在哪里?」瑞明老遠便看見埋頭大嚼的九喜,腳剛沾地即急急發問。

孟雪俊眯了眯眼楮,還未開口,流香和樂平已湊過來。

「你找到凝寶了?」流香伸手就來扯他衣袖,一臉惶急,「她在哪里?你快叫她出來,我已找到法子救她了!」

流香擅毒不擅醫,坊里人都知道。何況天香丸的方子是醫癲劉成萬開的,憑她那兩下子哪里可能解得了?孟雪俊皺了皺眉。不著痕跡地避開她的爪子,反問道︰「你覺得她有可能情肯跟我在一起也不肯見你們?」

流香一愣,眼里的光彩霎時便消失不見。她沮喪地嘆了口氣,小聲咕噥道︰「是我糊涂了。她最是討厭你,怎可能和你在一起……」

這話正刺中孟雪俊疼處。他暗暗咬牙,卻並不申辯,慢條斯理地走到一旁,睨眼覷著瑞明,似笑非笑地道︰「‘你家阿寶’在哪里我是不知道,不過,你若還是不肯扔掉那破蛇皮,待會兒把蛇引到這里來,你就自己解決吧。」

瑞明宛若未聞,細細看過那幾棵樹的斷口,又過柴堆旁拿起根干柴看了看,招手叫樂平過來,把干柴遞給他︰「哥,你看切口,阿寶一定在附近。」

流香一听,也忙過來細看。四面切口確是平滑異常,一根毛刺也無,但單憑這就篤定是凝寶做的,實在過于滑稽,她不由得搖頭︰「但凡有點力氣的都能做得到,你太多心了。」

孟雪俊只冷眼旁觀,並不言語。瑞明淡淡一瞥他,指著流香腰間的雪嶺刀說道︰「那你把刀給我哥,讓我哥試試。」接著又從柴堆里挑出三根木柴拼在一處給他兩個看︰「這樹干足有半臂寬,要是我哥四刀能劈出這樣的水準,我便無話可說,要是不能……」

孟雪俊暗暗心驚,趕在樂平前頭將雪嶺刀一把搶過來,急退數步,拍拍身旁的一棵大樹,微微一笑︰「就這棵吧。」

他驀地運足十成勁道,手起刀落,將那棵樹從中斬斷。又下一刀,斷出一截來,劈做四瓣。所有動作一氣呵成,完事後他將刀扔在一旁,負手而笑︰「這回還有疑問麼?」

彼時天際微泛魚肚白,凝寶得了巨蛇內丹滋補,五感遠勝從前。雖是高居樹頂隱于繁枝茂葉中,要看清底下的情形卻不是難事。

孟雪俊的表情她瞧不見,但她清楚看見他背到身後的手在微微顫抖。論輕功內力,這位公子爺確是強過很多人,于氣力上卻不及日日戴著鎖龍箍生活的凝寶,這番遮掩實在是難為了他。

這家伙到底是什麼來頭,究竟想要她幫他做什麼呢?若他同七爺一樣皆是听命于今上,之前完全不必想方設法趕她出坊。若他不是,如今態度大變又該作何解釋?

凝寶輕輕摩挲著手上的老繭,百思不得其解。

瑞明看過孟雪俊劈出的木柴,不吱聲了。孟雪俊悄悄捏了捏右手虎口,笑道︰「看清楚了就把蛇皮扔掉吧。那種臭烘烘的東西,縱是做成軟甲,小凝寶也不會喜歡的。」

瑞明冷哼一聲︰「你又不是她,你怎知她不喜歡?」想通透這人往日種種所為何由,對曾經言听計從將這人當成知音的自己也憎惡非常。畢竟不如孟雪俊城府深,他惱起來連敷衍都不肯,拉著樂平拿了干柴自去生火,親疏界線劃得清清楚楚。

凝寶在上頭听見這幾句,心中似有根弦被人輕輕撥動,不覺彎了嘴角。

用蛇皮給她做軟甲,他竟是同她想到一處去了……這樣的人以後也會變得和那些想要利用她的人一樣麼?她有些糊涂了。

孟雪俊看看天際綻出的金紅霞光,趁流香等人不注意,飛快抬頭一瞥樹上,佯作伸懶腰,悄悄豎了下大拇指以示一切順利。

凝寶瞧見他的小動作,明明心里仍是堵得慌,眼里卻蕩起絲笑意,輕輕從錦囊里模出個銅板,屈指彈出,恰從他的後領滑進去,金屬的冰涼貼上肌膚,弄得他當即一哆嗦。

「這個促狹鬼!」孟雪俊低聲抱怨一句,提了衣領輕抖幾下,躬身撿起滑到地上的銅板,揣進懷里,舌尖似有絲甜慢慢漾開來,甜得他忍不住嘴角微揚,眯了眼楮。

流香忽然湊近來,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了然一笑,輕聲道︰「解藥還能存放六天,你要想她死,繼續陪著她胡鬧下去也無妨。」

孟雪俊斜她一眼,撢撢肩頭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神情淡然,若無風的湖面︰「有我陪她,你還怕她會寂寞麼?」

流香頓時駭然失色︰「你……」

「啊,太陽出來了。」孟雪俊忽然笑起來。他扭頭望著那兩個在火堆旁竊竊私語的少年,高聲道︰「這麼美的景象,山下可看不到。不趁現在多看看,以後一定會後悔的……在小凝寶回來之前,南斗王府的單子就由我孟某人接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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