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子們既是誠心相待小玉兒,又有相互攀比之意,紛紛拿出了十分的本事,只恨不能一氣兒教全了去。卻只苦了小黛玉,一天到晚,各個時辰都安排的滿滿的,少能得閑喘口氣兒。
她這個可憐樣,博得了堂兄們的一致同情。尤其是菩、薺兩個最小的,之前見小黛玉日日只管高樂,還眼紅來著,後來看她竟如此辛苦,不由萬分慶幸︰「感謝皇天後土,沒叫我們托生成女孩兒」只氣得小黛玉牙根兒癢癢,一把跳將起來,拿著繡花撐子追著他們打。
小黛玉每日里只嫌日頭長,不想一回頭,來蘇州竟已月余,卻是又該動身了小黛玉心生了諸多不舍,一肅一頑兩位爺爺,被自己偷偷喊葫蘆娃的哥哥們,對自己傾囊相授的嬸嬸們,時不時來晃一晃的叔叔們,甚至兩位女乃女乃。這張張面孔,一一看去,都只覺可親
可是,又有什麼辦法?揚州那邊來信兒說,京城賈府又派了人來催呢而就算沒有這回事,爾玉哥哥也該上京了。
離別總是傷感的,面對一眾女人的時候,更是如此。兩府的太太女乃女乃,除了在悠樂園絆著林曲江的爾玉媽,都在這里了。眾人囑咐了林爾玉一遍又一遍,要他「好生照看自己」「看顧好你妹妹」雲雲,等哭夠一輪放了他走,又來叮囑小黛玉。
二老太太呢,還是一貫的不著調。「玉丫頭啊,你此去萬事自己當心,莫教人欺負了去,若是到京,在你外家住不慣,或者她們待你不好,你就回家來……」
好好的傷感氣氛,瞬間變味兒了,一眾媳婦兒尷尬不好開口,幸好還有三老太太轉圜。
「嫂子喲,你這說的什麼話?什麼叫‘外家待她不好’?那是玉兒親外祖母親舅舅,能待她不好?」
二老太太一听就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便訕訕而笑︰「哈,哈,是呀,哪兒能呢」
三老太太心中暗暗翻了個白眼,只轉臉對小黛玉慈祥道︰「不過,南北不同,你在舅家住的不慣,也是極可能的。到時候可千萬不要忍著,只管傳信兒給你爾玉哥哥,我們自然就知道了,便還接你回南來為著你好,想來,你外祖母她們也是能體諒的」
「哎」不管她是不是處于本心,小黛玉都極其感激她能有這番話。當然,她也一樣感激二老太太,她本也是這個意思。
二老太太當然是這個意思老婆子听了弟媳婦的話,十分不忿。怎得我說了就是錯,你說了就得著好了?你個老虔婆,每每比得我地上的泥一樣,害我出丑,還得挨我家老頭子的訓哼
忽得瞄見了老虔婆身後的丫鬟,二老太太便又開了口︰「是呀,不管怎樣,住的慣,被服侍得好才行我听說,你河嬸子又給了你兩個丫頭,可是你三老太太小氣,把丫頭要回去了?抑或是她們伺候的不好?嗯,我就知道,我這個兒媳是個賢惠的」
這話一出,剛還鬧哄哄的現場,瞬間鴉雀無聲了,只河嬸嬸忙忙站了起來。
「不敢當老太太的夸,不過兩個小丫頭片子,將將夠在大姐兒房里掃撒掃撒跑個腿兒罷了大姐兒來了,身邊使喚人不夠使,本就是媳婦安排不周全,幸得三老太太派人來支應了這麼些日子,才沒叫我們大姐兒受了委屈現下大姐兒要走,媳婦想著,到底不能叫三老太太沒了貼心人,便一力把人遣了回去。」
「哦,是麼?」二老太太見兒媳不肯力挺自己,反拆自己的台,面色便淡淡的。她有心把身邊大丫鬟送出去好給自己長臉,卻又舍不得明娟,才不再說什麼了。
好容易應付了這兩個斗了一輩子的老太太,小黛玉滿頭大汗退了出來,三位嬸嬸也趁機出了上房。
「你們兄妹離家在外,一定要相互扶持,可別葛氣還有剛才,在老太太房里,小玉兒別往心里去,她不是沖著你呢」
「河嬸嬸別擔心,我明白的。兩位老太太對玉兒,都很好呢」
「我就知道,我們玉兒是個明白孩子。對了,那兩個丫頭,你也不用太在意,只管帶走,隨意安置了就是。想來,你父親或者你外祖母,必有安排的。是以這兩個,你只放在身邊,做個三等兩等的就好,若不合意了,也只管打發出去,萬不能因是我給的,便當她們有多大臉面」
「嬸嬸不要謙虛,我知道呢,那兩個姐姐,本是嬸嬸調.教了,要放到薺哥兒房里去照顧他呢這樣人,必是妥帖萬分的」
「就你精靈」河嬸嬸歪了小黛玉一指頭,方又說︰「我那日問了你家里的事,便想著,把這兩個給你,再調.教個幾年,正好可以做個大丫頭使喚,比外面現買的好。只你仔細看了,若有不好處,只管開發了,別顧忌我的臉面,啊?」
「知道啦,我不會委屈自己的,嬸嬸放心」
河嬸嬸說完了,輪到了溪嬸嬸上前。
「哎,你本該是嬸嬸得意門生的,卻可惜不能長相處,幸而你聰明異常,短短時日,就入了門道。」
「那是」小黛玉得意洋洋。我可是理科高材生計算機女出身呢,怎麼也沒可能對數字犯怯的
「呵,我就喜歡你這自信的小模樣難得咱們投緣,嬸嬸便把京里那家胭脂鋪子給你吧這是地契房契並里面一應掌櫃伙計的契書。」溪嬸嬸說著,就要把東西往小黛玉手里塞。
這也太大手筆了吧?小黛玉死活不要︰「嬸嬸,這如何當得起?我小孩家家的,又如何管得好?若是賠了,可不損了嬸嬸心意?」
「我給得,你就拿得還不快接了去?再矯情,嬸嬸就要生氣啦」
河嬸嬸與渠嬸嬸兩個對視一眼,也來勸︰「玉兒拿去吧,你河嬸嬸財大氣粗,這小小鋪子,可動不了她的根本去」
溪嬸嬸听了,不依道︰「你們淨會打趣我,我們二太太也就罷了,嫂子,我就不信,你的私房能比我少了」
說著,又扮作肉疼模樣,對小黛玉道︰「先說好啦,這可是給你的添妝,日後你經營得好與不好,都與我不相關啦待你出嫁日,再給時,我可要除去這一份兒去的啊」
「除去就除去,我才不信,我就只會賠呢」小黛玉當仁不讓道。
「哎呦呦,你羞不羞,一個小姑娘,听了你這破落嬸嬸說出嫁,你也跟著她瘋?來,快別理她,小嬸我呀,有好東西給你」
渠嬸嬸招招手,小黛玉便好奇的過去了,「渠嬸嬸又有什麼好東西給我?」
「要說,還真稱得上好東西呢一張琴,名喚‘綠綺’的,諾,你瞧瞧。」她話剛落,身邊丫鬟正好就報了琴過來。
「綠綺?司馬相如彈《鳳求凰》的那張綠綺?」小黛玉大吃一驚。
「正是呢」渠嬸嬸扶著琴身,滿是不舍。「這還是我母親傳給我的呢」
「這,我就更不能要了君子不奪人所好,更何況是嬸嬸母親給嬸嬸的東西?還請嬸嬸換一樣吧」小黛玉堅決推拒了。
「呵呵,卻可惜我沒個閨女,不然,哪兒輪得到你呢」渠嬸嬸白了小黛玉一眼。
小黛玉一囧,趁勢道︰「那就傳給我小佷女嘛」
河嬸嬸她們也道︰「你還年輕,焉知不能再生個女孩兒出來?」
自然是不能了渠嬸嬸十分明白,自己早已不能生了。自己啊,可不同于河嫂子,得著個好丈夫,兩人如膠似漆,再不用擔心家里添人的。可自己也過了這麼多年的清淨日子不是?卻是全賴公爹之力,逼退了婆婆,壓服了丈夫。公爹這樣做,學的是省二叔,護的是茗哥兒。自己得了這天大的好處,如何不感激?感激公爹,也感激省二叔。
渠嬸嬸又素來知道兩位老太爺和揚州那邊的心病,如今小黛玉一來,卻是全好了又眼見小黛玉哄得自己公爹喜笑顏開,渠嬸嬸自然更愛她三分,直把一腔感激之情移到了她身上幾分。
還有丈夫,雖是迫于老太爺的命令,但卻是真格地沒納妾添房里人,給自己添堵。這樣,自己比河嫂子不足,但比外邊一眾空有嫡妻名頭的怨婦,卻是強的太多。
所以,渠嬸嬸對夫家整體,很是感激,連瞎折騰的那幾位祖上,也偷偷的感激著,只不敢宣之于口罷了。而對夫家如此感激的渠嬸嬸,自然疼寵夫家這個寶貝女孩兒鳳凰蛋,舍得下本錢。又好在,這孩子夠可人疼,叫她更心甘情願了幾分。
「這麼多年了,要能生閨女我早就生了,我呀,是個沒閨女命的,只守著我的茗哥兒吧」
妯娌三個,哪有不互知的?兩位嫂子听了她這話,知道她心意已決,便不再勸了。尤其溪嬸嬸,本略微不滿她越了自己次序去,現下,也只剩憐惜了。自己好歹兩個兒子呢,她卻只一個單根獨種。
卻听得渠嬸嬸又對小黛玉道︰「至于傳孫女兒,我也想過呢,但誰叫你來了呢我見了,便當個閨女待吧。又有你這兩個嬸嬸珠玉在前,我若不給這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豈不失了體面?」
「我們三個分工,我負責教你琴棋書畫,幾日相看下來,你的棋還勉強過得去,書也有幾分功底了,畫,雖匠氣沒意境,也能畫個相像,卻唯有這琴,竟是個朽木不可雕的,連個指法都不純熟」
「如此,我把綠綺給了你,算嬸嬸我求你,哪怕是為了不辜負這張好琴,你也每日里練練吧」
「不然,你這彈棉花的名頭傳出去了,可叫你未來佷女兒們怎麼嫁人呢」
「噗」河嬸嬸溪嬸嬸兩位,並一眾環伺的丫鬟婆子都笑了。
「厄……」小黛玉無言以對了,于是,為了不讓渠嬸嬸「失了體面」,更為了不叫自己這破琴技影響未來佷女兒們嫁人,小黛玉只好囧蒙囧蒙的接了那張絕世名琴,硬著頭皮答應她,「必勤練不輟,練出一流琴技出來」
之後,她又拜別了祖父叔父們,便帶著這比來日更多的東西,滿滿當當裝了一船,和林爾玉一起,浩浩蕩蕩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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