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春 卷一 流年 第十四章 因情成勢 虎視眈眈

作者 ︰ 織錦

「嗯。」馨予心底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她自然不能將李元茂真的看做自己的父親,因為她在心底的爸爸,是那個胖胖的,笑起來敦厚的男人,然而,李元茂將她真心當做女兒一般疼愛,這也是不假的。這些日子,他早起晚上,每每送東西,詢問婆子丫鬟,又是與她說談,真真看做眼珠子似的。

如此做法,一日日過來,馨予看在眼底,記在心底,自然也會為之動容的。何況,現在她父母兄妹,俱是再也見不著,又一直再受苦受委屈,為人所欺,身處險境。如今雖然仍舊有種種不足,卻不會被人輕忽,也不會被人不公平待遇,只要小心些,也就平平安安過來了。

李元茂看著馨予的神色,見著她略有些局促,又有幾分不安,也知道她自幼坎坷,這般小心謹慎,也是習慣來的,並非著意如此,因此,他淡淡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馨予的頭發,便道︰「這般便好。」一面又是思量,關于那江文瀚之事,竟還是過兩日再提也是不遲。這個女兒平日里連著一句江家的話也不提,可見多半是對江文瀚無甚情思的。且這會子正是點明了她的心思,若在多言,只怕她又有些旁的擔心,思量更重。

卻不想,馨予听得他已經全然知道的樣子,便猜測張綺玉所言的更有可能。若是她所說,必定會牽扯自己與那江文瀚如何如何的。因此,想了想後,她便道︰「父親,並非是女兒刻意隱瞞,只是這事,著實無法張口。若是旁的郎君,大妹妹這樣兒,我自是與父親說明白的,哪怕她會對我有些誤會,也是一般。可是江文瀚卻是不通。江家不論如何,都是與女兒一碗飯吃,一個地方住,是好是歹難說,可是這一份養育之恩,是真真實實的。哪怕歐陽姨母拿了銀錢買斷,可這些光陰卻是一時半刻難以抹去的。這是其一。再者,我與他先前也多多少少有些瓜葛。那沖喜之事,雖然過後他家後悔了,可總也牽扯到了女兒。何況,當初女兒想著多少也算得有點婚盟的意思,想著日後必定要嫁與他的,一味將心思移過去,旁人見著也非一件兩件。若非後頭張夫人並江文瀚俱是不樂意,百般推月兌,又是將女兒看做死纏爛打非得高攀的,一而再,再而三,總將女兒看做眼中釘,肉中刺的,我、我……」

李元茂听得馨予所言,真切之中頗有些慌亂,又有幾分難以啟齒,言辭雖然不盡能說完,但意思已經是明明白白了。由此,他輕聲道︰「那如今,你是個什麼主意?」

「他當初既是厭棄女兒,自然是再無旁的。從今往後,他走陽關道,我過獨木橋,兩無干涉。」李馨予開口回道︰「這番心思,我當初在江家已是拿定了主意的。也是說個清楚了的,現在更無絲毫動搖。」

這話一說,李元茂面上便露出了些許贊同之色,連連點頭,只想到張綺玉所言,不免又道︰「你這般極好,那江文瀚並非良配。如此薄情寡義,如此見利忘義之輩,令人齒冷。若你還是一心一意與他,我便擔著你的怨憤,也是不能許下婚事的。女子一輩子,前面指著娘家,後頭就是要指著夫家,前面再好,也要看著日後的。素來夫榮妻耀,便是這個道理。」說到這里,他微微一頓,看著馨予點頭稱是,並無半分神色動搖,便又接著道︰「只是如此,那張綺玉又是如何編排你與他的種種?」

「父親這些事,俱是從玉娘那里听來的?」馨予先前不說張綺玉,就是為著能這會子說出來更有說服力,見著李元茂點頭,她當即皺了皺眉頭,道︰「她怎能如此?我的心思,她俱是明白的」因此,又是說了張綺玉與江家的種種,雖然說得不多,關系卻道得分明,又細細分說了自己與她之間的關系︰「先前因著江文瀚,她多有些忌恨。後頭她知道張夫人有心為江文瀚娶妻富貴,江文瀚也待她只是面子情,並無半分旁的心思,也是因此生恨,自然要回報一二。想著我也是因此受罪的,便百般想要拖我下去,每每尋出事來。父親萬不能听她的。我與江文瀚,再無丁點情分」

這話一說,李元茂也是點頭,神色更是緩和了許多,又是心疼女兒這麼些年受委屈,不免更和聲道︰「這些事,很不該你女兒家理會的。放心,自此之後,這江家人再也不能動你分毫。便是你這個繼母不賢惠,你不必擔心,我會使一個嬤嬤與你,日後自然有她攔。那是我身邊的積年老嬤嬤,最是持重,也是得府里頭上下敬重的。有些事,你不好開口,她自是你的眼楮嘴巴,會幫著你的。」

馨予雖然對這個老嬤嬤有些忌憚,但看著李元茂的神色,也知道是推辭不得的。只得在心中暗暗警惕,口中還是道︰「您與的人,自都是極好的。女兒信您挑的人,也會好好敬重這位老嬤嬤的。」

「再是敬重,到底是奴僕,你也要把持住做主人家的尺度,使喚的人,再敬重也是使喚的人,萬不能讓她反倒掐著你的脖子行事。」李元茂也是深知人性的,曉得再是厚道的人,若是日日敬著畏著,便不作威作福,自然也會將自個的言談行動套在周圍人的身上。那老嬤嬤雖好,可馨予卻還是要能把得住人,使喚的動,才是正正好的。否則,倒不如不送這個人過去,沒得磨了人性情。

對此,馨予也是明白,自點頭不提。父女兩人再說了半日的話,也漸漸覺得心情和緩下來,事事也有個準數,不免心情都愉悅了三分。而此時,沈綺馮芸等人已是散去,各歸各家,她們雖是女孩兒,與自家哥哥卻都是能說得上話的。

到底,平日里也喜歡詩文,又是愛讀書的,書房里對面說笑兩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這一日歸家,兩人稍稍收拾一二,又是去了書房,遇到了自家的哥哥。

馮芸性情更謹慎三分,倒是不曾多說,只是馮籍思及今日妹妹去的是李家,思量半晌,便道︰「你今日去了李家,可都還好?」

稍稍一怔後,馮芸略略說了說李家園子的景致,看著自己哥哥仍舊盯著自己,便緩緩說了李幼蘭的事,道︰「這事兒,雖是說著不小心,我瞧著,竟還是她在李家受了不少委屈。到底,現在李家的當家,是賈夫人,可不是馨予的親生母親。這賈夫人素來待盧家也有些嫌隙的,可不得將這一份心思遷怒到馨予的身上去?」

馮籍便不再多言。

看著如此,馮芸越發覺得有些不對頭,便低聲問道︰「哥哥這般,可是有什麼旁的心思?」

「妹妹不必多想,我只是先前與她有些交情。」馮籍略略說了說他與李馨予之間的關系,才是輕聲道︰「如今撥雲散霧,她也是重見天日,因想著前面的一點交情,便多問兩句。卻想不得,她仍舊處境艱險。」

馮芸听的是這些個緣故,反倒這事情越發得不簡單,可是看著自家哥哥也並無旁的說法,想了想後,還是沒有說出來,只是暗地里對馨予更多了三分重視。

另外的沈綺卻是主動與哥哥沈維提了今日之事,她原就對馨予頗有好感,見著她身世可憐,如今雖能撥雲見日了,可處境也是有幾分困難,不免更生憐愛之心,本就有些痴意的,此時更道︰「我看著那李幼蘭,神色冷淡,看著馨娘的目光透著凶狠,便不是她的緣故,使得她扭了腳,只怕也是隨了賈夫人,很是厭憎排斥的。馨娘先前那般遭遇著實可憐。她們哪怕只瞧著這一點,也不能如此呀。況且,馨娘為人也溫柔和順,何至于此。」

「妹妹卻忘了一句話。」沈維雖是知道馨予的遭遇,可也只略有感慨,倒是沒有可憐之心。畢竟,在他看來,馨予並非是一味柔順小心,卻是心有成算之人。先前在江家,也是尋準了馮籍,為自己設想後路,卻沒有在那江文瀚身上再花費心思,也是自尊自愛自強自信。這樣的女子,受了委屈,也是會有自己的處置之道,旁人為其擔憂,倒不一定是必要的。只是,沈綺的性子,他也是明白的,便輕聲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慢說我們是外人,再也不能為其做主的,便是至親,若她自己不曾拿得住,我們說再多,又是如何?」

「哥哥這話說得是道理。可人生在世,可不止道理兩字。都說人情漫不過道理,那是大事兒,這些內宅里頭的,可不是道理漫不過人情了?」沈綺卻是不這麼想的,但她被沈維一說,便將傷心放到一側,倒是將辯駁兩字提上來了。

對此,沈維早有準備,立時與她分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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