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春 卷一 流年 第六章 言辭切切 情意深深

作者 ︰ 織錦

看著李馨予如此舒展自若,袁錦琴的神色微微有些變化,面上卻還是淡淡的,只眉頭微微蹙了蹙,心底更存了一點子異樣來。看來,幼蓉所說的話,也不是沒個道理的。這身份變了,人自然也要變的。不然也沒有飛上枝頭變鳳凰,還有落架的鳳凰不如雞這兩個說頭了。

心里有這麼一點想法,袁錦琴看向馨予的目光一發得復雜而幽深。只是馨予所說的話也是有幾分道理的。畢竟這里是李家,又是在大庭廣眾之下,邊上還有些僕婦丫頭,往深里說了,反倒讓人听得有些不合適。因此,她點了點頭,道︰「也罷。我有事兒要與你細細說一說的,在這里,人多嘴雜的,也不好細說,竟等會兒再談吧。」

她說得十分隨意,卻又透著些霸道的意思。仿佛,她所說的極重要,馨予必定要听她說似的。對于她這般言談,李馨予听在耳中,心里更多了三分警惕,面上還是淡淡笑著道︰「能有什麼大事兒,琴娘這般鄭重,倒是讓我有些心慌呢。」說完這話,她看到邊上的張綺玉又待說些什麼,另外那邊說話,時不時往這里看的馮芸沈綺石秋芳等人也仿佛要移步上前來。她便又是一笑,輕聲道︰「不過,這般好時節,又是難得相聚的,想來天公也是樂意作美事的,必定也不是什麼大事兒。等會子我們尋個空隙說兩句,也就好了。倒是不能再這會子辜負了良辰美景呢。」

這話一說,正緊走兩步上前來的石秋芳也是甜甜一笑,道︰「馨姐姐真真會說話兒,良辰美景,這沒見著景兒,心底就有幾分歡喜了。卻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良辰,是怎麼樣的美景呢。」

見著石秋芳等人也是過來了,袁錦琴便抿了抿唇角,眼底閃過些許陰霾,只淡淡笑著道︰「說的也是。」她這一句話,倒是兩樣意思,馨予站在一側,心里只覺得有幾分無味,當下便笑著道︰「既有你這麼一句話,我哪里敢讓你失望?不過,這景致雖然好,可你們也是極有見識的,我的心頭好,未必是你們的茶,若是真讓你失望了,可不能那我做筏子。」

這話說這軟和,又是有幾分告饒之意。邊上的馮芸便是一笑,道︰「這話听得可人憐呢。罷了,景致好不好,我們是不知道的,可這詩詞好不好,我們雖是不才,卻也能勉強瞧得出幾分來的。若真是沒了好景,可得要有好詩才行呢。」

馨予听得這話,眉頭微微皺了皺,心底有幾分為難,但還是應了下來,心里卻是琢磨了一通,暗暗想道︰雖是如此說,但這抄襲的終歸是抄襲的,先前兩首詩,一首桃花詩,一首牡丹詩,俱是驚才絕艷之作,自己卻是不能的。竟還是比照著韻腳,尋出別樣的意思來,做一首絕句應付過去,也就是了。

心里這麼想著,她面上也緩和了三分,只笑著領著她們到了園子的東邊角落里。這一處,卻是這一個園子里最是精彩的地方,又是極幽靜,卻有幾分景致可言的。只是走的人少,又是太過清素,倒是越發的透出一股子清寒逼人之感來。

幾個人說說笑笑,馨予也是一路小心應承,既是與石秋芳三人說笑自若,又是略略照顧到臉色有幾分陰沉的袁錦琴,以及神色淡淡,眉心微蹙的張綺玉。這一路過來,外人瞧著竟還是頗為融洽的。

對于李馨予這般的應酬功夫,張綺玉略有幾分詫異,而袁錦琴的臉色也是更差了三分。然而,等著繞過一處假山石,看到眼前的景致之時,她們兩人還是如石秋芳一般都是露出驚訝之色來。

這一處小小的甚至有幾分狹窄的角落,一面是假山石上郁郁蔥蔥蒼冷結實的藤蘿萱草,一面是青青森森千竿碧綠竹,就是腳下站著的石板,沾著水汽,染了苔蘚,也是勻染出淺淺深深的綠色。更別說石板下面以及這兩側里泊泊然婉然如碧玉般的溪泉。

深綠、蒼綠、碧綠、湖水綠、翡翠綠、水綠、淺綠、灰綠、暗綠,深深淺淺,反反復復的綠色,沾染著水光,凝漫著霧氣,迎面撲來,沁人心脾,讓人油然生出陶醉之感來。

「真真是、真真是……」沈綺由不得喃喃出聲,只是她無法描摹出這般景象,開口說了幾個字,卻又說不下去了。旁邊的幾個人也都是如此,除卻李馨予之外,俱是覺得心神俱醉,倒是有幾分說不出話來。

見著如此,李馨予也是有幾分感慨的。這個園子,離著自己所在的院子不遠,她自從知道了宴席所在,便在這里隨意走動了一下,也想著明日到底是要做東的,多少找到點地方,也是好的。沒想到,這錯有錯著,知道了方位,將這園子走了個底朝天,竟在這個角度看到了這樣的美景。

自然,這美景也是有要求和限度的。這一處景致,也就是站在這里看最是秀美絕倫,若是轉了個彎,沒有相互搭配的暈染出的感覺,就遜色不少了。

因此,她瞧著這幾個人都是贊賞不絕,陶醉不已,略略等了半晌,見著她們都漸漸平復下來,便笑著道︰「這一處雖好,卻是一半兒人為,一半兒自然呢。若是移步,那景致卻又是不同了,只是站在這一處,竹林芳草,假山藤蔓,石橋流水,竟恰在好處,也是難的。」

這些話說出來,旁人倒還罷了,袁錦琴卻是一笑,回過神來淡淡道︰「這是自然。自來天意人心,俱是難說的。我們能看到這一處景致,一則是天公作美,另外一則,卻還是你有心才是。能在這一處園子里尋出這麼一個地方,可真是難為了。幼蓉與我素來交好,我常有過來這里玩耍的,竟還不知道,你搬進來能有多久,卻是能尋出來……」

這話里的意思便有幾分異樣了。馮芸沈綺倒還罷了,只是眉間微蹙,石秋芳到底是因著親戚關系,更為親近馨予,不等她開口,就微微皺起眉來,開口道︰「琴娘,今兒你怎麼說話都透著些深意?我竟是有幾分不明白了。」

「你明不明白,竟也沒什麼妨礙的,該明白的人明白了,也就好了。」袁錦琴卻是不理會石秋芳的氣惱,直截了當開口。她平素就是個有心計卻又直截了當的人,固然對于不該得罪的人,她是絕對小心仔細的,但是對于那些可得罪可不得罪的,卻是平心而論了。

馨予雖然是李家的嫡長女,但也算不得什麼尊貴到讓她不敢開口得罪的人,兼著又有李幼蓉自幼與她的情分,如此,她便是毫不客氣,只差沒有指著鼻子說了。

听得這話,馨予心底沒有多少氣惱,反倒是生出幾分好笑來。先前自己溫柔地近乎怯懦的時候,袁錦琴對自己照顧有加,打抱不平,而現在她的身份變了,她就是翻轉回來,竟是個吃軟不吃硬,只愛軟和怯懦的當下,便有幾分膩味,正待開口說話。那邊的馮芸已然開口了︰「琴娘,你真是這般想的?我竟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也成個沒心思成算的人了?這孰強孰弱,本就是一目了然的事兒。幼蓉與你交好,那是一回事兒,幫親不幫理,原也是有的。可幼蓉不是馨娘,她自有親娘,自有兄弟姐妹,你還口口聲聲,要人禮讓避退三分,這就是你的道理?」

邊上的沈綺也是點頭,道︰「琴娘為人出頭,也不能凌人。我們這樣的人家,誰不知道誰呢?到底是家務事兒,我們做外人的,能說什麼呢?自來清官難斷家務事,便是這個理兒了。你也不要怪我們偏著馨娘,你想一想,幼蓉自幼過的是什麼日子,馨娘又是過著什麼日子的?如今,還要她如何?」

袁錦琴听得這話,臉頰也是微微一紅,她卻是不知道這里頭的事兒的,但今日一過來,幼蓉便是與她默默垂淚,問了話,也是不說,只道心里慌得很,雖然沒有提李馨予的名兒,可袁錦琴哪里會不明白是個什麼緣故。有了這般心思,她瞧著馨予的眼光便有積分不同,見著馨予也是與先前的軟和怯弱的形象有幾分差別……

這兩下湊合,方才說了那樣的話。

如今被人駁了回來,袁錦琴思量半晌,還是開口道︰「罷了,我說了一句,你們倒是回了十句。竟都成了我的錯處了。不錯,我是偏著幼蓉的,可是馨娘,你自個也想一想,你便沒有一絲一毫的錯處不成?幼蓉的性情,也是人人皆知的,誰也挑不出個錯處的。今兒我過來尋她,她卻是避在屋子里哭。你回家才幾日,倒是讓她憔悴了許多,神情舉動俱是有些恍惚。你說我瞧著這樣子,能有什麼心思?」

這話一說,李馨予眉梢卻是微微挑起,心底有幾分明了︰李幼蘭固然是個心思狠戾不怕人的,可是李幼蓉卻是不同,同樣的話,她們卻是有兩樣心思的。只怕,李幼蓉還是記掛著自己先前說得江文瀚的事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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