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紅樓種種田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第一章誤終身太虛逢故親(1)

作者 ︰ 孔詞

詞曰︰

碎萍殘痕逐水遠,散盡繁華一場虛。秋月春花驚暗換,蒼嶺荒村聞鳥嗚。

珠簾不卷,斜倚欄干,巧姐冷眼睨著樓下那懸掛如日月的花燈,瞧著儀門內兩邊廂房里膏粱紈褲之聲,鶯鶯燕燕之語,心頭不覺涌出這一句詩來。可嘆她堂堂一個侯府的嫡小姐,沒能沾到祖上福運不說,還被賣到了污濁銅臭的花柳之地。

身上依舊是臨出門時祖母欺哄她穿上的那一襲華裳,白綾襖子藍緞裙,外罩一件大紅遍地金比甲,明明該當縞素服孝之際,卻偏生不合時宜的穿出這麼一身。想必也該當她受這份罪,闔府上下誰人不記恨母親素日里的貪酷舞弊,又誰人不想著從她身上討還母債?

恨只恨家門不幸,識人不清,她再想不到第一個把自己出賣掉的就是母親的同胞兄弟,自個兒賴以親信的舅舅王仁。

五指狠剜著掌心,巧姐猶在感嘆時運無常,卻听得房門處哧喇一聲響,一個婦人自行從那大紅灑金的門簾開處走了進來,穿著半舊不新的紅綾襖子,密合色紗挑線縷金拖泥裙,外罩著銀紅比甲,兩只手兒進了門後就籠在了出著風毛的羊角手套里,妖妖喬喬地望著巧姐哧笑了一聲道︰「喲,怎麼還這樣站著?我說姑娘你還惦記著那個瘋瘋傻傻的老貨接你出去哪?听媽媽一句話,趁早死了那份心吧,你也出去瞅一瞅,外頭的雪可都快要下到人的腦門子上去了,這道阻泥濘的,沒個十天八天可趕不到咱們京都里來。別怪媽媽我心狠,媽媽姑且念著你原是侯門小姐,已經另眼相看寬待你好些日子了。你那不知幾桿子打不著的親戚劉姥姥也一早許下了話,三日之後定當湊足了一百兩銀子贖你出去,這眼瞅著都過了兩日,去了今晚明兒再不來,姑娘你也只好听天由命罷。合該你要吃這行飯,要不然怎生投了個金胎,又落得個被狠心舅舅賣入我這里來?還不是照樣執起紅牙板,唱一曲《朝天子》,任你是一簍兒千金價,入了我的門,該幾斤幾兩,還得憑媽媽我秤一秤呢。」

說著,就把那眼角抬得高高的,似笑非笑盯著巧姐看去。巧姐也不理她那些渾語,只管站直身子扭頭看著外面,虔心盼望劉姥姥能早日過來,把自己從這鬼魔神窟一般的窯子里解救出去才是正經。

那婦人見她到這步田地還敢拿喬,獨剩自己一人言語,不覺微感身慚形愧,啐了一聲,狠了心罵道︰「老娘尊你一聲姑娘,你還真把自己當大小姐了。也不看看你們家如今落魄到何等地步,也配得起老娘這句稱呼不配?實話告訴你罷,我今兒還打听得來,你那沾親帶故的叔伯嬸嬸,都褪了錦帽貂裘卸了釵釧環襖,往那大牢里住著去了。你當老娘我不知道你存的什麼心思?不外乎是指望著劉姥姥那老不死的替你往家里捎個口信罷了。只是你算千算萬,也算不過老天爺去,你們賈府一門哪怕前生都是金子打造的,如今人人也只落個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哪里還有心思來贖你去?過了明兒辰時,你且等著,等那老貨不來,你就給老娘打扮得整整齊齊的趁早跟著師傅們學唱才好,如若不然,好不好的,仔細你的皮!老娘雖是憐香惜玉,也犯不著跟這滿樓的營生過不去。」一面說,一面就回身叫人,誰知她來的不湊巧,一連幾聲也沒叫出半個人影兒來。

原來照看巧姐的乃是兩個尚未及笄的女孩兒,一個名為朱紅,一個名為銀杏,皆是家貧無以養活,被老子娘送到這天香樓來做一些粗活,也好周濟家里。論模樣兩人不過是中人之姿,論手腳伶俐,也還算是馬馬虎虎。巧姐未來時,這兩個人便在後面做些劈柴燒水,針黹洗衣的活計,如今巧姐來了,把她們兩個撥上來伺候,一時倒也清閑不少。眼下又見巧姐雖在豆蔻之齡便落入污淖泥沼之地,卻難得有雲淡風輕之態,不慌不亂自是在里頭站著,且見外面亂瓊碎玉雪厚丈尺,晾巧姐也月兌不開身,她們二人多少寬了心,早已掩了簾子宿在隔壁一個粉頭的屋子里,跟著大家伙頑笑吃酒去了。

這會子在那邊遙遙听見老鴇叫喚,慌得二人也不敢收拾衣裳,急忙忙的就跑進來,跪在地上听著那老鴇罵道︰「賊囚攮的下作東西,跑哪里挺尸去了,如何老娘叫了半日也不來?」

說的朱紅銀杏也不敢言語,身子抖得如同篩糠一般,口里只有叫媽媽饒命。

把個老鴇兒恨得抬腳踹了她二人幾下,這才平息了怒火道︰「從今兒起,誰也不許離開這間屋子半步,把那個落魄的鳳凰給老娘看好了,出了丁點兒的亂子,老娘就扒了你們的皮做氅子,給門里的哈巴兒狗穿。」

朱紅銀杏忙點頭答應,巧姐任由她潑天耍地的混鬧去,干脆眼不見心不煩,把身子扭過去,直沖著欄桿站住。老鴇拿著旁人煞完火,扭頭看她這幅模樣,到底不甘願的呸了一聲,才拖著身子走開。

朱紅銀杏這才起身站起來,不敢埋怨老鴇,只把話拿來擠兌巧姐道︰「姑娘也快安生些吧,沒見過你這麼樣難伺候的,這些天我們好話也說盡了,該吃的該喝的哪一個不是挑揀著給姑娘端進門來的?但凡是個有心的,哪個不曉得我們兩姐妹的好意,姑娘如今又何苦連帶著我們受罪。」

巧姐依舊不語,朱紅見勸她不過,皺著臉哼了一聲,只得作罷。與銀杏並肩坐在屋里臨窗大炕上,盤膝湊在一起吱吱喳喳的說著悄悄話。

因入夜太久,巧姐站在欄桿處直覺半邊身子都涼透了,身後朱紅銀杏早已支撐不住,兩個人背靠著背,相會偎依坐在炭火盆旁邊,屢屢昏沉入睡。

巧姐無聲仰起頭,凝望著天邊的那彎新月,看她宛如銀鉤,余輝皎然,唇邊不覺添了一抹笑。自那日入了這房子以來,除卻頭兩日見了劉姥姥哭過幾場,這些天以來她都不曾掉過一滴眼淚。吃喝如故,安寢照舊,只是今日卻有些無端輾轉起來。

那一年,也是這樣的月色,也是這樣的大雪,她在屋子里一個人寂寞,聞說大家都去寶姑姑那里吃酒賞雪,一時按耐不住,哭鬧著讓女乃子們和丫鬟帶了自己過去。跟著二姑姑三姑姑四姑姑和林姑姑史姑姑他們,圍坐在亭子里,听母親逗著曾祖母說些笑話。女乃子們怕她凍著,左一層右一層的拿著大毛衣服給她披上,她只管托著腮坐在那里,笑著看寶叔叔和林姑姑她們聯詩作對,看鴛鴦琥珀擊鼓傳花。如今不過離那時剛過了三年五載,滿府上下便落得個萬紅同枯,千金散盡。妙師父沒了,林姑姑死了,史姑姑嫁了人,三姑姑去了海疆,四姑姑入了空門,就連最愛熱鬧的寶叔叔,都撇下了寶姑姑不知所蹤。自己雖名為賈府小姐,眼下陷到這娼門之地,將來又有何面目去見死去的親人,倒不如一了百了保全清白之身來的痛快!

淡然低頭打探了一眼自己住的這個房子,門面四間,到底三層,臨街是樓,懸掛著各色花燈;門內兩邊廂房,三間客坐,一間梢間;過道穿進去,後頭女牆一帶又出了不大不小精致玲瓏的小花園,聊以解乏。

光看這些,倒是好個齊整的所在,雖比不得當日自己家中的榮華富貴,落在尋常人家眼里也算是金繡輝煌之所,只可惜住著的皆是老鴇朱紅這樣的人物,竟白糟蹋了好風景。果見天地之間不平之風,由來已久。

如此一想,巧姐心中的那抹郁郁寡歡之氣竟一點一滴沉靜下去。素手稍稍梳理耳邊風吹散的發鬢,抬眼看著那銀鉤似是偏移了許多,巧姐兀自一笑,張開手,像是沐浴在蟾光里的仙子,飄然欲去。

且說朱紅正睡到香甜處,恍惚里閃過一道白光,只疑心是在夢中,咂模了幾下嘴巴子,嘟囔著不知說了什麼。銀杏背對著她,睡得也正酣然,聞聲口齒不清的回道︰「什麼東西掉了?」

朱紅呢喃自語︰「什麼……什麼東西?」說著,便覺眼皮子跳得厲害,朦朧中抬起頭,從微張的眼簾子里看出去,迷迷蒙蒙的,一地落月銀輝,哪里有什麼東西?

正想著,偏過頭又要睡去,冷不丁一股兒邪風裹挾著殘冰吹進門里,直撲到她二人的臉上來,驚得銀杏一個哆嗦,猛然睜開眼,半晌才啊的叫了一聲道︰「那個姑娘呢?」

朱紅亦是一驚,這才爬起來,四處翻找一遍,唬的臉如菜色︰「才剛不是站這兒好好地嗎?難不成屋里頭睡去了?」一面說,一面就扭頭沖進里間,但見簾幕高掛,燭火微搖,哪里有半點人影子?

銀杏跟著她後頭進來,一眼看去整顆心都要涼透了,與朱紅一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思及方才听到的異響,再怎麼害怕也終是挪到了欄桿邊沿,探身瞅下去。襯著微弱的月光,只見臨街的雪地里端正的橫斜了一抹麗影,底下半片殷紅,看那身段不是巧姐又將是誰?

朱紅膽子甚小,何曾遇到過這事?一見此景當即兩眼直翻白,撒手暈了過去,只剩下銀杏哭喊著叫人來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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