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戶朱顏 正文 第95章 詠梅

作者 ︰ 風過而往

在慈寧宮中用完午膳,見太後神色有些疲乏,眾人便告退出來。因主宴安排在晚上,于是妃嬪們各自回宮,余蓁跟了豫王的母親寧妃離去,可人也去了淑妃宮中,玲瓏想了想,決定去看望一下姐姐出塵。

畢竟是親姐姐,縱是有再多的過節,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如今姐姐身懷皇嗣,她這個做妹妹的,無論是明面上還是內里,都少不了要關心的。

很快到了錦繡宮前,雖是冬日,但因院中放了好些耐寒的盆景,看起來還是一片郁郁青青的,顯然特別精心布置了,足見出塵在宮里確實得寵。

沒有想到自己會再次踏足這里,玲瓏的腦海中猛然浮現出當日在此與姐姐爭執的情景,已過了這麼久,那種被親人欺騙利用的深深絕望的心情,還是如此的清晰,她只覺得心像是被一根看不見的琴弦突然狠狠勒緊了一般。

「王妃,可要奴才進去通稟一聲?」見她靜靜在宮門前站立許久,卻遲遲沒有發話,一旁隨行的內侍小聲提醒道。

「算了,娘娘如今有了身子,還是不要隨便叨擾的好。」相見不如不見,玲瓏莫名地有種想逃離的感覺,「煩勞公公將賀禮送入,替我跟娘娘道一聲多多珍重。」

說著,轉身便往別處而去。玲瓏沒有想到的是,自己這一句無心的多多珍重,到听在出塵耳中時,味道竟變得有些怪異了。

「多多珍重?多多珍重……」出塵挨在榻上,反復地念叨著這四個字,忽然覺得妹妹的意思,分明就是——好自為之。

「她果然,還是恨著我的吧」

出塵自言自語地說,眼中有些失落。對于玲瓏,她的感情十分復雜,有羨慕,有不甘,有不屑,卻還是月兌不了那一絲細微的牽掛。

此刻,玲瓏正漫無目的地朝前走著。

「王妃這是要去往何處?」一旁宮人問道,「去皇後娘娘那里坐坐,還是去東宮?」

「這……」玲瓏有些茫然了,皇宮那麼大,可她還真沒有多少可去的地方,皇後那里她才不想去呢,至于東宮,萬一踫到太子,反倒徒添了尷尬,于是略作思索吩咐道,「剛才在大殿里燻得有些悶,帶我去御花園走走吧。」

「眼下御花園里的梅林最是好看,王妃不如去賞一賞。」宮人像是看透她此刻無處可去的心思,于是建議道,「王妃是雙身子的人,可別凍著了,那邊有暖閣,奴才派人去前邊瞅瞅,若是王爺那邊散了,便知會他一聲如何?」

「還是姑姑想得周到。」玲瓏聞言一喜,她一個人在皇宮里亂轉,也真不是個事兒。

當下便在宮人內侍的簇擁下,穿過九曲回廊行至御花園梅林處,果然只見成片的梅花競相綻放,臘梅,白梅,紅梅……各呈麗質,疏影橫斜,芳香浮動,真是美不勝收。

「此處甚好,不如咱們在此飲酒作詩?」

「中午才飲過,殿下醉意未消,怎麼又想再飲?不如飲茶吧。」

忽听前面傳來男子朗朗笑語,聲音竟有幾分耳熟。玲瓏駐足望去,只見不遠處隔了幾株梅樹的一座石亭內,兩名鮮衣玉冠的華服男子,正相對而坐,好不愜意。

只一眼,玲瓏這心便又是一緊。

梅枝疏朗,在她看過去的同時,他們也看到了她。

此時若再要回避,就顯得有些欲蓋彌彰了,玲瓏停在那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原來是五嫂,難得難得」微笑了迎上來的紫袍男子,正是端王殷劼,上前微微欠身一揖。而端王身後,那一襲白色宮服如修竹般挺拔的男子,不用看都知道了。

只見林立人神色如常,也是從容一揖,「見過王妃。」

玲瓏淡然一禮,「端王殿下,駙馬爺。」

「我二人正打算飲茶作詩,五嫂可有興致一道?」端王倜儻一笑,目光意味深長,「吟詩作對,本王可不在行,五嫂若不見怪,便給小王做一做援兵。」

再想推月兌顯然是不行了,其實玲瓏自己也有弄不清楚,明明知道此時不宜久留,卻就是移不動步伐。

說到底,那個人在她心里,怎麼都還是佔有一席之地的吧。

于是淺淺一笑,「王爺既有雅興,那我就舍命一陪,不過,王爺和駙馬爺才高八斗,只怕我班門弄斧,倒要叫人笑話。」

「五嫂過謙了。」端王笑道,一面吩咐玲瓏身後的宮人內侍,「還不快去取茶水筆墨,這里冷,去給王妃拿條褥子過來,還有,將火盆也一並搬來……」

原本跟著的宮人內侍一下子便走了大半,剩下的那些隔了幾長開外,一個個悄無聲息地垂首侍立。

玲瓏隨著二人進了亭子,自始至終,林立人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只用唇角噙了一抹很淡很淡的笑意,目光卻透著暖。

梅林並不茂密,遠遠地從四面都能看到亭內景況,清清楚楚的反倒讓人心安。說是心安,卻還是忍不住地忐忑,有那麼一瞬,玲瓏幾乎想抽身便走。

沒等她坐下,林立人已經先一步解上的白裘大氅,鋪在石登上,又退後了兩步,垂眸淡淡說道︰「王妃先坐吧。」

心中陡然涌上一股澀意,玲瓏不知道該感念還是傷懷,略一遲疑便默默地坐了上去,抬頭只見男子俊逸的面容含了暖暖笑意,目光悠悠地落在自己身上,面上不禁微微一紅。

剎那間,林立人一個恍惚,只覺仿似時光倒流,又回到從前彼此傾心,卻誰也不開口的光景。他的眼中光彩熠熠,但須臾這光彩便又暗了下去,只余下眉宇間的一縷悵然。

「筆墨怎麼還沒有到,五嫂先坐坐,待小弟先攀一枝梅花送于五嫂如何?」端王在一旁嘻嘻笑道,說著轉身出了亭子,尋了一處斜斜掠過的紅梅伸手去折。

當下亭子里只余玲瓏和立人,立人垂首而立,冷不丁輕聲說了句,「我一直不曾忘記你」

聞言,玲瓏胸口猛地一窒,片刻方開口,「那件事,你可知曉?」

立人怔了怔,旋即明白了她指的是玉佩的事,幾乎不假思索地答道,「知道。」

「一面念著,一面坐壁上觀,不愧是駙馬爺。」玲瓏語氣一時便冷了下來,面帶嘲弄。

「你可是在怪我?」立人眉心微蹙,沉吟著問。

「怎敢?」玲瓏只覺心頭澀痛難抑,低聲說道,「不過是有些不甘心罷了。」

若是不相干的人,倒也無可厚非,偏偏還是曾經傾慕過。信任過,適才還說忘不了自己的人。這樣一個人,竟也會這般對她。

或許,他本來就是這種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人,只不過她以前幾乎已經忘記這一點。

「你現在很好……我就放心。」林立人也不辯駁,只低低地說道,「若是……」

若是他對你不好,我便要不擇手段地把你搶回來

這句話,終究沒有說出口。林立人無聲地嘆了口氣,深深望著玲瓏。眼前的女子,濃厚的脂粉下,是遮擋不住的清麗氣質,如雲鬢發上插了大紅牡丹宮花,與身上的胭脂色的廣袖長裙一樣鮮艷,在尋常的女子身上必定是俗不可耐的裝束,穿在她的身上卻只覺得格外明麗動人、璀璨奪目。

玲瓏無奈地垂下視線,「他待我很好。」

「我知道。」立人艱澀地說道。

想再說些什麼,卻怎麼都找不出半句。

靜默中,玲瓏的眼眶微微有些泛潮。

這時,端王已經折了一枝紅梅過來,笑盈盈遞給玲瓏,「五嫂,看著可喜歡?」

「謝殿下。」玲瓏勉強笑了接過枝條,輕輕一嗅,只覺冷香幽幽,似清新可嚼,轉而卻有覺得有點怪異,梅者,媒也,端王以前又似乎還真的要給她保媒,這未免也太……

想那些干嘛,不就是小叔子給嫂嫂獻殷勤而已。

適才交代下去的東西已一一取來,就了炭盆,亭子里立時暖上許多,待宮人研好墨,端王第一個提筆。不多時,便見雲箋上墨跡淋灕。

盼梅

秋過長空淨,

雪舞北風行。

置下香雪酒,

漫等橫斜影。

「既盼到了梅開,自然不能錯過賞梅了。」玲瓏說道,略一思忖,便也提筆寫下四句。

賞梅

團團胭脂紅,

盈盈落日黃;

莫道北風寒,

萬縷暗夜香。

待玲瓏寫完,卻見立人遲遲不動,端王于是催促道,「立人,你素來才思最為敏捷,怎麼這大年初一的,倒變笨了。」

「我原做好了一首,不過看你們寫的前後貫連,便又重新想了一首。」立人淺淺一笑,提筆也龍飛鳳舞地寫下四句。

憐梅

風過花落零,

浮沉為誰傾?

寄情杯中物,

夢里會卿卿。

玲瓏掃了一眼,不覺面上又是一紅,心下直怪立人孟浪,果然只听一旁端王笑著揶揄,「立人,我們這廂喝的是茶,你怎麼可就醉了呢?原來酒不醉人人自醉,說的就是你這樣的。」

立人笑而不答,玲瓏怕他們玩笑過頭,正欲起身告辭,只見那邊前呼後擁的又過來兩人,竟是太子和殷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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