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農與商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爭兒子

作者 ︰ 一個木頭

安公子伸出手︰「留弟的回信給我,有便人就帶去。」

「她一下午沒寫好,怪上姑少爺旁邊打擾,說晚上清靜好好寫。」

房中先有話語,再就無聲。良月和畫角上夜,听著房中細細碎碎聲音,良月面色潮紅,也在想少夫人成親三個多月,她還沒有身子。

第二天留弟送信來,安公子又犯咳喘在房中,睡在床上听到外面姐妹嘰嘰噥噥說話。

「這話可不許寫上去?」蓮菂指著信中寫的︰「不許找混帳女人,」這話不好。留弟不覺得有什麼︰「這句多好,姐姐說過,認識混帳女人的就不是好人。」

「改掉它,讓人看到笑話你。你呀,這學白上了。」

留弟提筆寫信,還在問︰「真的要改?」蓮菂撲哧笑︰「昨天公子還說,該給你說婆家了,你要找個不找混帳女人的才行。」

「我不正在交待他。」留弟飛快回一句話,安公子先是一笑,再就皺眉,這孩子說話全沒有分寸。

不多時信改好,蓮菂笑個不停︰「放在這里,等干了我給公子,帶信的人呀,公子才認識。」留弟放下信出去,安公子在房中喊︰「我醒了,是誰在這里?」

「給你看這個,你可不許笑。」蓮菂把信遞過來,安公子掃上一眼,這信就看完。他還真沒笑︰「你要說說她,這樣子可怎麼行,跟你似的,一開始來就是野人一個。」

信上只有十二個字︰「一人去,一人回。多一人,勿帶回。」這意思真是簡單明了,安公子看不下去,這學上的出成績。

「本來就不是小姐,」蓮菂把信折好放下來,對著安公子頂一句。安公子輕咳兩聲︰「以後有孩子,就不能管給你管。」

一句話能讓人心情不快的人,非安公子莫屬;蓮菂轉過身子嘀咕︰「要是不能生呢,更不用管。」安公子哼上兩聲,這一句話也听得他不舒服。

「你就成天不能生掛在嘴上,」

「我喝了多少藥下去,那藥什麼味兒,你怎麼不嘗嘗,有這麼著急嗎?」。蓮菂就頂他。

安公子被頂得一樂︰「我當然著急,除了你,別人都著急。」蓮菂坐下來︰「別人都著急呢,姑太太七太太四太太一堆太太著急呢,還有繡香姑娘……」

「你這樣照看病人,從來奇怪。」安公子忍不住笑,拉著蓮菂衣服突然動心︰「過來到床上來,我們慢慢的說。」

蓮菂劈手奪袖站開︰「我照看病人呢,我要好好照看你。」往房外看看︰「晚上我睡外面去,你要什麼就喊我。再不然,讓良月睡在這里,我也可以一夜好睡。」

「去吧去吧,你這壞丫頭,你睡旁邊我哪能睡著。」

蓮菂扮個鬼臉兒︰「夜夜累你睡不著,真是對不住。」只顧著搶話,不防備說出來自己先難為情。安公子要笑︰「你也知道我夜夜睡不著,是你累的。」

听話的人轉身已經出去了,外面冰雪寒冷,蓮菂面上發燒。錦帳里晚晚鴛夢沉氤中,公子初嘗樂趣,自己把持不住就怪別人。

這離過年沒有幾天,外面鞭炮聲不斷。蓮菂是夜真的睡到外間去,安公子也沒有喊她。兩個人是不是都一夜好睡,那就是自己才知道。

新年很快就到,晚上夫妻捧著手爐站在廊上看放煙火,蓮菂偶然回頭,看到安公子眼楮只看著院中奔跑的孩子。過年無大小,宅里又煙火鞭炮不斷,這些家人的孩子們多跑來玩。那炯炯的眼神盯著幾個調皮的孩子,蓮菂告訴自己,我不用不舒服。

睡下來又是一片溫存,安公子輕輕的喘息聲未定,他的心思又走了神。蓮菂不能看他面上期待的笑容。這里才全是野人,成親不是為感情,成親不是為夫妻相伴。蓮菂翻身面往里面,身後公子又貼上來耳語︰「孩子會象你還是象我?」

「不知道」蓮菂凶巴巴回上一聲,把被子拉好,一個人生悶氣。

二月里池子里化凍,天氣依然寒冷,安五石雕一樣坐在冰涼的亭子上,對著池水發呆。「你不用擔心,倒發上呆了。」安三過來踢了安五一腳,才把安五踢醒了。他用力點頭︰「我不用擔心了。」

安三又加上一句︰「早就讓你不要擔心,我就沒听說打傷人不懷身子的。」安五反唇相擊︰「不是你動的手,你當然說風涼話。」

引得安三笑一笑,低聲道︰「不過我听說受內傷的人,生孩子……」遇上安五殺人一樣的眼光,安三停止玩笑︰「開個玩笑,讓你松泛松泛。」安五握緊拳頭瞪圓眼楮︰「不看從小一起長大,我就揍你。」

往房里來安三暗暗好笑,少夫人有身子,安五可以丟下一塊心病。從少夫人成親滿月後,一家人都急,安五背地里內疚得不行,這塊心病可以解開。

走到房里去回公子話,安公子看到安三來就走出來和他低語。「史大郎說公子要去,船只隨時有。」

安公子听過點頭,回到房中來陪蓮菂。蓮菂正不耐煩︰「白天不用陪我,我不是小孩子。你在這里,招來人鶯聲燕語,我怎麼休息?」

「鶯聲燕語?」安公子在她頭上敲一下︰「二月天里,哪里有。」蓮菂哼一聲,到處都是。模模自己的月復部,要有孩子了,象是心情和以前不一樣,只想和人吵一架。

「你攆我走,明兒晚上我外面睡去,」

「去吧,別進來煩我就行。」

安公子笑嘻嘻,把臉貼到蓮菂後背上象個孩子︰「那後天呢,以後呢?」蓮菂把身子睡平,一只毛手毛腳的手又伸過來,伴著嘻笑聲︰「讓我模模。」

安老夫人也來交待安公子︰「不要累她,不要煩她。」安公子答應著出門,今天晚上我就不在家。從祖母房中出來,沒走兩步又遇到母親,安夫人也笑容滿面對兒子道︰「讓人給你收拾房間,分開睡幾天。讓丫頭們侍候你。」

無精打采出門的安公子鬧不明白,窮人家里遇到這樣,當丈夫的是不是睡外面野地里。好在我們家,還有房子給我睡。

要打發兒子和媳婦分房睡的安夫人,來看安老夫人而且邀功︰「我讓佶兒重新收拾房間睡去,免得他煩到蓮菂。」安老夫人笑著道︰「你也看出來了,這些親戚們,這意思打了這些年。現在當然更要多進來。」

以前是香餑餑的安公子,因為太受人惦記。在妻子有孕後,成了人人攆的對象。晚上不能來,白天跑來︰「菂姐兒,我不在家,你會不會想我?」

「不想。」蓮菂緊皺眉頭,絲帕從嘴上移開一會兒,就伏著身子要吐。安公子給她拍著背︰「真想狠拍兩下,你不想我,我出去一年兩年不回來。」

吐得七葷八素的蓮菂眼淚都能吐出來,只是擺手不讓他拍。吐過歪在床上難受得直想哭,而且要找人吵架︰「我要睡覺,你出去。」

白天把安公子趕出去,夜里他又溜回來。要當父親無限新奇,就要離開更是眷戀。安公子半夜三更跑回來上床去。蓮菂正左歪右斜找合適的姿勢睡覺,要側著身子睡,身後又要依靠,睡夢中覺得身後有東西靠,就靠著睡過去。

早上起來安公子麻了半邊身子,蓮菂只看他一眼︰「外面睡不舒服嗎,」揉著自己身子的安公子笑逐顏開︰「等我走了,找我也找不到。」

「你要去哪里?」蓮菂隨口一問,安公子人又貼過來︰「你攆我,我就走。先去京里一年攻書去。我清靜你也清靜。」

蓮菂皺眉撫著肚子,其實是懷孕的人有人初期胃會不舒服︰「京里看書是清靜。」

「你吐成這樣,我不放心走。」安公子說得是實話。蓮菂沒好氣看他︰「公子是才子,這個書上沒有。我吐成這樣,上年紀的媽媽都喜歡。」

磨磨蹭蹭動身,是六月份。蓮菂肚子隆起,也到門上送他。一身行裝的安公子,黑衣更襯得面色如玉,對著長輩們拜別,把蓮菂交給長輩們。昨夜房中交待千遍多多保重,安公子起身對著蓮菂一笑,轉身在槐萌下離去。隨身只有兩人,安權和當車。

安公子在,蓮菂嫌他煩得不能再煩。今夜不在,自己理當高臥。又過了害喜的時候,更是睡得香。就是醒來,沒有人來絮叨,蓮菂更想找人吵架。以前可以對著安公子說來說去,現在平白不能對著丫頭們發脾氣。蓮菂難得發現安公子在的好處,就是放心沖撞他。

自此悶悶養胎,由六月鮮桃上市一直到九月桂子結實,安公子喜添一子,名字早就取好「冕」字,大名安冕,小名冕哥兒。

肉嘟嘟的一個小人兒,生下來紅通通,扭動身子哇哇哇,蓮菂的母性一下子調動出來。此時此刻,她還是想起來自己的丈夫。安老夫人來看孩子,滿意道︰「要是公子知道,也一定喜歡。」

「讓人往京里去送信了。」安夫人這樣說,低頭看孫子就是愛不夠。在這喜悅聲音中,蓮菂沉沉睡去,再醒來時看枕邊,小小襁褓不見了。

支肘起身的蓮菂是急聲︰「我的孩子呢?」藍橋過來給她掖被子,先道︰「閃了風不好,」再告訴她︰「送到老夫人房中去,老夫人要養。」

「我自己養,我要看著他。」蓮菂急出一身汗,站起來就要下地。良月也過來按著她︰「您哪會養孩子,老夫人心疼你,心疼哥兒,才要自己養。」

蓮菂把她們都推開︰「拿衣服來,我要我的孩子。」鬧騰好一會兒,安老夫人和安夫人自己過來,披頭散發穿衣服的蓮菂頭昏昏坐在床沿兒上,安老夫人來到就罵她︰「我給你養倒不好,你不信我還信哪個,就是你丈夫,自小也是我養大。」

「給我孩子,」蓮菂撲通跪下來,她早有預感,孩子未必給自己。她拉著安老夫人衣角哭泣︰「給我孩子。」

一刻鐘後,冕哥兒重新送來,蓮菂不錯眼楮地看著兒子,對著安老夫人和安夫人懇求︰「放在我房里。」

生氣的安老夫人很想頓拐杖,又怕驚到曾孫子。哼了一聲轉身就走,回房里氣得坐立不安,對著隨後來的安夫人道︰「我不比她會養,她年青的小人兒家,會帶孩子」

安夫人趕快哄婆婆︰「她不懂事呢,又是佃農家里出來。現在她月子里,等她出了月子,再好好說她。」

「公子走的時候,讓我照顧曾孫子。月子里不能和她生氣,等冕哥兒滿月,好好對她說去。」安老夫人著實被氣上一回。想想又讓梁媽媽去看︰「我不放心,你去看看才好。」

梁媽媽去過回來,覺得這話著實難回。安老夫人逼著問︰「又出什麼ど蛾子。」梁媽媽只勸安老夫人︰「她要自己女乃孩子,就這一天女乃水也下來了。女乃過孩子自己不錯眼楮看著,撐著只是不睡。」

「當當當,」安老夫人可以盡情地頓拐杖,她頓了一個痛快。頓過以後,顫微微站起來︰「走,還去罵她。」

大家一起勸著安老夫人坐下︰「給您生個曾孫子,讓她自己看幾天吧。」安老夫人余怒未息︰「我也是有兒子的人,我也知道她想著。這不是她要坐月子,休養身子以後再生才最重要是不是。我不罵她心里就氣不順。」

蓮菂在房中也被人勸︰「換了別人家里,長輩們不照看自己辛苦能好?您坐月子最重要,月子里不休息好老了身體不好;月子里哭老了眼楮不好。」

緊緊咬牙的蓮菂不松口,把兒子的小襁褓放在床里面,她睡在床外面。而且睡不沉,有點兒動靜她就先醒。就知道是這樣,就知道我生下孩子,不會給我。蓮菂固執地母愛出來,我看一天是一天。

哪里來的這股子勁,問她自己估計都不知道。撐不過睡過去時,睡得不安穩,听到藍橋和畫角低語︰「要是公子在家,就不會這樣。」

畫角也嘆氣︰「是呀,公子也是怪,明年才秋闈,少夫人有身子,他倒提前一年多不在。平時也是關切恩愛,並沒有吵架的樣子。」

依稀睡夢中的蓮菂兩行淚水流下來,她就這樣睡過去。再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看兒子在不在。看到兒子松口氣後,才看到床前是安老夫人陰沉的臉。

「老夫人,你別見怪,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一會兒也離不開。」蓮菂說著又要哭,安老夫人一直對她不錯。就是以前不喜歡她,也沒有怎麼虧待她。周家是如何對待當姨娘的人,蓮菂听了又听,自己也明白安老夫人其實人極爽朗,安夫人不問閑事。至于安老太爺和安老爺更問不到媳婦房中去。為爭孩子,蓮菂不願意放手。

安老夫人還在生氣︰「我來看你,不僅是看孫子。你要看孩子,先把自己調養好。坐月子的人,不作興哭不作興不好好調養。你生一個孩子就垮了身子,你丈夫回來,還以為我們虧待你。我往京里去信,等他回來教訓你。你現在就是好好養你的身子,等你好了有人和你算賬。」

再看床里的冕哥兒,安老夫人就不生氣了,眉開眼笑看一會兒,重新繃著臉對蓮菂︰「你自己女乃孩子,也得有女乃媽;月子里先這樣放著,你好好想想,滿月再和你說話。」然後氣呼呼回去︰「氣死我了,我倒成不會養孩子的人了。我不會養,你嫁給誰」

家里為著孩子一通大戰,這是安公子沒有料到。他六月動身,一葉扁舟行一個月後下船,馬車上顛簸十幾天,來到層層的西北,已經是八月份。

史勛一路相陪,沒有什麼阻攔。到這里住在一處民房中,史勛告訴安公子︰「只能等了,半個月才開一次城門,出城多少人,晚上進城要多少人,到那天才能出去。」

安公子悶在房中不得出去,有心看看景致也不行。好在隨身帶的有書,差不多的書都運往京里下處,隨身這幾本也夠看了,是為解旅途寂寞而來,現在正好用得上。他舍棄家中優美宅院不攻書,跑到這里開始攻書。

第一次開城門沒有出去,守門軍官臨時換崗。為以後回來難,史勛讓再等一次。九月份再開城門,史勛帶著安公子主僕三人出去。一行十數人出城門,在城外深草叢中,有人接應,並換上三個人代替安公子主僕晚上回城。

真正的主僕三人隨著虎賁將軍史勛上馬,往簡靖王的封地而來。天蒼蒼野茫茫,秋風寒冷有北風之勢。黃燦燦的枯草鋪在大地上,安公子欣賞無邊美景。有時候看到一叢大雁,想起來蓮菂不無思念。大雁南飛歸巢,我離家遠行,蓮菂該生了吧?

西行又是幾天,才到簡靖王的都城下。安公子著急先見王爺,催著史勛進城就領進王府去。行裝雖然滿塵,史勛也領他們過去,並且笑著道︰「永年先生,我對你可是不錯。王爺看到你匆匆行色,也會喜歡的。」

行到王府中,史勛讓他們外面候著,自己先來見簡靖王。「永年先生到了?」大殿中,簡靖王勤炫問面前的史勛。西北的九月,天擦黑氣溫就驟冷,這殿里沒有生火,只有門上錦簾擋住外面的風寒。

史勛躬身回話︰「安永年現在殿外候著。」

高大的勤炫原本是站著,現在走回去坐下來,沉聲道︰「請他進來。」史勛應聲出來,不大會兒功夫,身後引著一個人進來。

安公子和簡靖王,可算是神交。是明知道對方有造反的心,還要為他采買一些東西,簡靖王每每好笑,不相信這個出自商賈的文人,不明白我要生鐵等東西是做什麼

而簡靖王再想安公子著實有趣,他非官非爵,不是世受皇恩的家庭。由左大人信中所舉薦,再到史勛的回報,還有鐘離瓊枝的感激涕零來看,這一位無官無職的年青人,不說是熱血,只能說是洞察清明。簡靖王對安公子也是有好奇心。

「晚生安永年參見王爺千歲。」安公子依禮,邁著方步垂首進來。史勛引他站定,他不再移步,原地參拜簡靖王。

簡靖王听過安公子聲音清朗有鳳吟聲,象是迥異于常人︰「先生請起。」安公子站起來,隨著史勛引去坐下來,停停當當以後才抬起面龐對著簡靖王看過來。

寬大的座榻上,虎踞著一個昂藏大漢,珠冠錦衣掩不住他身上的彪悍氣。安公子也是個頭高,他是白面文弱人;而簡靖王坐在那里,看上去似一頭隨時出擊的雄獅。

「永年先生,此行無事不來吧?」就是說話,一開口也是聲音洪亮,分明一個武人模樣。安公子從容起身,拱手道︰「回王爺話,王爺威震西北,是英明神武之人。佶之來意,怎能瞞過王爺。」

簡靖王冷冷一笑︰「那你就不必說了目光短淺之人,早死早好」他鷹鷲般的眼光在安公子身上打量一下,看到他瑟縮,心中不由得意。簡靖王自己就通曉史書兵書,可是他看不起只會動嘴的文人。就象京里那些官員們,眼看著田賊舉刀要宰到他們身上,就願意為內應喊打;等到有利祿可拿時,又把本王棄如草芥。哼

「王爺此言差矣」安公子瑟縮過,坦然開言︰「晚生有愚,請王爺允許晚生進言。」

「講」簡靖王聲若洪鐘又是一聲,安公子再瑟縮一下,面上還是不卑不亢︰「布衣百姓,只願飽暖三餐,眼光不及州郡大事;芝麻小官,唯保官升職,鮮少注目軍政大事;唯王侯將相胸襟遠大,及常人所不能及。如今朝綱在閹黨手中把持,只有王爺您才能挽救朝綱于狂瀾之中。為社稷想,王爺您停兵,心中可有不安?」

安公子侃侃說過,簡靖王哈哈大笑。史勛對著安公子使眼色,王爺為人英明,卻是生來傲氣,當面指責他的人還是不多。

對于史勛的眼光,安公子只當做沒有看到,他本就站著,深施一禮又要開言,開言以前又瑟縮一下才道︰「西北封王,到王爺您,已然是第三代。當今聖上,是王爺血親。平民百姓救助親戚友人也是應當,何況王爺您世受皇恩。而今皇上年幼,身陷閹宦之中,王爺您停兵,心中可曾有愧?」

簡靖王勃然︰「大膽」安公子拱拱手︰「佶一介書生,唯有一言做進見之禮。」簡靖王怒瞪雙眼,看得安公子又瑟縮一下,簡靖王不屑地道︰「你頻頻瑟縮為何?」

安公子長揖到地︰「多謝王爺垂問,西北之地果然寒冷,請王爺賜我向火,解我寒冷。」簡靖王又哈哈大笑起來,這一次是好笑︰「原來頻頻瑟縮,卻為這個」這個硬書生,看著骨頭硬,一見面就指責我,卻原來怕冷。

不一會兒,兩個大火盆送上來。簡靖王還是想笑︰「先生,你暖和了,可以盡情地指責本王」安公子剛才肅然面龐,其實是凍得人有點僵。現在人暖和了,他含笑回話︰「老師左大人說王爺能容不悅言,能听不悅聲,佶方敢大膽,千里來參只為進言。」

簡靖王又一次笑起來,這書生人生得不錯,膽子不小,口才也行,馬屁也拍得不錯。「千里來參只為進言,」簡靖王不再是剛才的狂態,微笑內斂許多︰「你說的話,我句句不愛听。不過本王不能怪罪與千里來參進言的人。拿酒來,為永年先生千里來會飲上一杯。」

送到面前的酒杯,都是茶碗大小的大盞,里面芳香清冽,全是燒酒。簡靖王發怒,安公子沒有動容,此時對著這酒,他嚇了一大跳,趕快請辭︰「晚生量窄,這一杯下去,恐王爺駕前失儀。請王爺賜我小杯吧。」

「哈哈哈哈,」簡靖王這次是不能不笑,調侃道︰「俗話說有詩不可無酒,先生的詩只怕都是清白的。」

安公子對著那一盞酒還在發愣︰「王爺取笑了。」簡靖王看著他實在好笑,文人狂客,佳作多是酒中來,這人文章也看過,不想酒也不能喝。

從人送過小杯來,安公子敬過簡靖王喝了一小杯,不一會兒就紅上面頰。簡靖王飲干自己的酒,笑意盎然︰「本來想與先生把酒,你實在掃人興致。史將軍,請永年先生安置在听雪館內,明天再來說話吧。」

殿外已經是夜深,片片雪花夾著風飛旋而下。簡靖王一個人在殿內看案上地圖。怎麼能不打?不打怎麼能平本王的氣,怎麼能如本王的意

想想安公子的指責,本王心中不安,心中的愧?哼這酸才,本王打仗可不是為社稷、為皇恩,難道他不明白

「來人,」簡靖王喊來從人︰「送兩個美姬去听雪館,好生服侍這怕冷的人。」從人答應去後,簡靖王負手沉思,不安和有愧是我重新開戰的好借口嗎?這一次再打,不打到京里決不罷休

想了一時,簡靖王丟開,軍中多參謀,早就議過重新開戰的借口。明天再問問這千里來參的狂生,看他還有什麼好理由。

史勛送過安公子,在路上埋怨他︰「見到王爺不可胡言。」怎麼一見面就指責起來,就是左大人來信,對著王爺也是客客氣氣,恭恭敬敬。安公子但笑不語,隨著他說。

安置好安公子,史勛又急急來見簡靖王︰「王爺,安先生確實是有才干的人,半年里幫我們送了不少物資。書生讀多了書多有驕狂,王爺您多多教訓,不要怪罪他。」

一說安永年,簡靖王又想笑︰「本王何等人,與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一般見識,傳出去笑壞天下人,也讓天下名士寒心。」簡靖王告訴史勛︰「我剛送兩個美姬給他,暖暖他的身子骨兒,免得明天說起話來,又要瑟縮。讓本王看到,還以為他害怕我的虎威。哈哈。」

簡靖王用哈哈笑聲結束談話,退出去的史勛多少是羨慕,王爺剛美姬給安先生?這千里來參的話,說得果然有些兒效用。

又看了一會地圖,簡靖王才回去安歇。走出殿外看飛雪,簡靖王在這寒冷中是覺得人精神一振,想起來安永年,簡靖王又要笑。今夜應該不會冷吧?

上馬回到內宅里,簡靖王往鐘離瓊枝的房中來。瓊枝接了簡靖王,侍候他寬衣時,听到簡靖王笑語出來︰「你的恩人安先生來了,我為你小小報了一下恩。送了兩個美姬今晚陪他,你看本王,把你的話還是記在心里。」

瓊枝和母親來到西北,當然是備言安公子的庇護之恩。簡靖王對安公子的深刻印象,就是從他一介商賈,敢于庇護通緝罪官而來。這個人膽子不小

瓊枝听過一愣,趕快笑容滿面︰「多謝王爺為我還恩情,只是救命之恩,哪里能還得了。」簡靖王不悅︰「我記著就行了,不必總是說這樣的話。」至少今天他當面指責我,我就沒有怪他。簡靖王覺得本王胸襟不錯,這事情如果能傳出去,應該能招徠一堆名士吧。只可惜安先生還要回去,眼前不能張揚此事,還要好好保密才行。

寶鼎噴出龍涎香氛,簡靖王鼾聲震天,瓊枝還沒有睡著。王爺送了兩個美姬給安先生?安先生不是這樣的人吧,瓊枝幽幽想著。

花季少女正是議親事的時候,遭遇離亂遇到安公子,文質彬彬一個雅人,又有宋姑娘在旁邊說來說去,瓊枝自到西北,才發現心底里有安公子一角影子存在。

安公子一直禮節周全,瓊枝貴為側王妃,時常拿王爺和安公子相比。

王爺相貌魁梧,威風凜凜,只是府中早就有王妃側妃,又有若干親侍的丫頭。簡靖王念著鐘離大人,對瓊枝其實不壞。只是與人競日爭寵,這日子當然不讓人喜歡。

而想想安公子,瓊枝姑娘心底里浮現出安公子俊秀的面容,他從來是有禮溫和的,這一點兒上最能俘獲少女心。洞房花燭夜里,蓮菂也是暈暈乎乎就這麼圓了房。瓊枝低嘆,總是饒舌的宋姑娘,听史將軍說現在是少夫人。由姨娘而到正室,宋姑娘從來是有心計。唉,宋姑娘,瓊枝忽然也有些想蓮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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