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女忐忑記 正文 三百四十、黑石黨人(六)

作者 ︰ 肥孢子

一道閃電劈開了昏暗的房間,驚起一張酒糟的臉。

臉的主人眯縫了一下眼楮,似乎被眼前的亮光吵醒了,只是喝了太多的酒,讓他神智依舊難以清醒。單手胡亂地一劃拉,大半張桌面的酒菜被他掃到了地上,驚起一片片瓷器破裂的聲音。

聲音太過大,哪怕這早春里不同尋常的雷雨都不能掩蓋下去。但,卻沒有一個人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金爺努力甩了甩頭,想把那顆碩大,在昏暗的燈光下泛出青皮綠的腦瓜子清上一清,但顯然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一個不留神,他努力抬起的腦袋不受控制地往後一仰,整個人便仰面摔了下去。「夸嚓」一個夸張的聲音,底下的椅子竟然和他一起摔了下去,被壓個稀爛。

「來……人,來……」

不可一世的金爺,此時卻像一只滑稽可笑的烏龜,仰面朝天,四肢抽搐,卻一動也不能動了。

「這里除開我,哪里還有人呢?」

忽然幽暗的房間里,一付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明明是好听的聲音卻帶著無比的寒意和陰鷙。

「誰?」

金爺畢竟是在江湖上混了很久的角色,大風大浪中不知道死里逃生幾次,也不知見過多少血腥的場面,他馬上警覺起來,頓時覺得酒意清醒了大半。只可惜身體受不了控制,大大削弱了他這嚴厲的口氣。

一個人影遮擋住了眼前屋頂上的燈泡,讓他看不清來人的面孔。

那人緩緩地蹲下了身子,醉眼惺忪的金爺似乎看見他正在一付興致模樣地打量著自己。這種從上而下的鄙視眼神,他再醉也看得清楚。這樣戲謔中帶著濃厚嘲意的目光他怎麼能經受的住?

雖然近幾年他的幫會受到了不少的打擊,勢力規模日益減小,但他畢竟身後還有著那一塊沉甸甸的招牌。要知道現在不比幾年前了,會中在大戰中損失的元氣正在漸漸回籠,他相信只要等上不多時日,會中的長老們一定不會忘記東方這塊土地上的分支,到時候他便是重振旗鼓的時刻。所以如果誰今天得罪了他,將來一定是斷手斷腳的人彘下場。

「大膽你是哪里來的宵小,敢到我這正義坊中鬧事,來人,來人啊」

听著前半句名為威嚇,後半句實則膽怯的喊聲,來人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金爺,不用叫了,你就算是叫破喉嚨也沒有用了。」那人伸出手,啪啪作響地拍著他那油光光的臉。

「你什麼意思?」金爺受到今日莫大侮辱,直恨得他牙關緊咬,怒目瞪著那張看不清的面孔,活生生要咬下對方一塊肉。

「因為……你是這里最後一個活口。」

天空中一道刺眼的閃電,一劈而下,撕開了整張暗黑的天幕,也撕開了昏暗的空間。一張漂亮的面孔出現在金爺的面前,金爺忽然渾身無法自已地顫抖了起來,連帶著臉皮一起劇烈地晃動著,目光中充滿了驚悚之色,如同見鬼一般地。

看見金爺手肘和雙腳並用地拼命往後爬去的模樣,來人再次狂笑出聲。

「你……你……」金爺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來人的面孔漸漸逼近,「想問我是人還是鬼嗎?」。

金爺的喉嚨中發出「  」的聲音,卻再也沒有了剛才的神氣。

「不過我還是很敬佩金爺您,都快十年了吧……您竟然還認得出在下,真是讓我受寵若驚。」那人慢條斯理地話語,如同一條漸漸纏繞收緊在金爺脖子上的繩索,漸收漸緊,直到金爺血絲的眼珠子漸漸爆出眼眶之外。

「不可能……不可能……」金爺完全沒有了一方身主不可一世的模樣,滿眼恐慌和驚懼。他已經退到了牆角,退無可退。

「您一定很好奇,我是怎麼活下來的,對不對?」來人輕笑著,「其實,很簡單,他們都死了,所以我活下來了。」

一句听著讓人如雨如霧的回答,但金爺卻听懂了。當年他想殺掉的小毛孩子,結果听到了王家客棧一場大火,死傷無數。他當然以為那個孩子也死在其中,現在才恍然,不是這樣,死的是那些在他的授意下準備動手的人,而他則毫無聲息地逃走了。

「後悔麼?後悔太過小看一個孩子了,對麼?」來人似乎很清楚此刻金爺的想法,輕笑道,「你在這個位置上太久了,忘記了,會里的一句老古話,這個世界上女人和孩子才是最可怕的。」

「你……你怎麼知道會……你不是我們的人」金爺驚恐的聲音變得如細線一般,在空氣中一折便斷。

「忘記告訴你真相了,那位我叫做主人的人,準確說我叫他一聲叔叔。」來人滿意地看見金爺再次突起那兩顆被酒精和恐懼折磨得滿是血紅的眼珠,「你是該後悔的,如果是我,一定悔得腸子都青了。」

「我一直在等,十年零三個月,真是一段漫長的歲月啊。不過對金爺您來說,這一段時間一定毫無知覺吧。對啊,你怎麼可能對一個已經死了的小鬼還有什麼想法呢?只是,今天這個小鬼想問上一問,會里對殘害同門有什麼規矩?」

「我……我沒有殺他」金爺聲嘶力竭。

「準確地說,你沒有殺他,而是看著他被人殺死,你想說的是這個麼?」格外漂亮而薄薄的嘴唇吐出事實的真相。

那一個懸掛在頭頂的利劍瞬間劈落。

「我跟他同是身主,即便他為執行官,只要可能我自然能借他上位,幫中不是沒有先例」金爺聲嘶力竭道。

「呵呵,好說法。」那人拍了拍金爺的害怕地抖動著的腮幫子,「但是,你說你的說法,那些長老們會同意嗎?」。

金爺只覺得心髒猛地被人生生抓住,捏了個粉碎。會中的確不禁止奪位,但裴振海是總會來的,,他是長老派來的破壞了長老們的計劃,他該受到什麼樣的懲罰?不,說懲罰已經不夠了,應該是剝皮抽筋的下場。

想到此,冷汗瞬間直撲而下,片刻便沾濕了前心後背。

看到他如此狼狽的模樣,不屑的表情籠罩上了那人的臉,「你老了,十年時間,被掏干的胸月復內大概除了濃稠的痰葉和油膩的肥肉外,空無一物了吧。」

「不過我還是要感激你的,至少要感謝你幫我把叔叔最後的遺命帶給了我。」

金爺的眼珠子已經瞪得快離開自己的眼眶,心底一個念頭在瘋狂地四處亂撞,「不可能,不可能」

一只金色的懷表忽然在他眼前從天而降,固定的擺動猶如催眠的利器,麻痹了他最後一絲掙扎的神經。

「是你親手讓人給我送來的,不記得了麼?你太急了,急切地想要讓我信任你,從而盡快離開那個地方,好去搜查一下看看能發現什麼,卻不知道你要找的東西就在這個很值錢的懷表中。」那人滿意地看著金爺的臉像撕開的豆沙包一般,溢出滿臉的紅色,「不過這不怪你,這種東西你是沒有見過的,所以也不會知道有什麼用。」

伴隨著說話聲,懷表的後蓋發出清脆悅耳的金屬聲,在幾圈齒輪中間露出了一道極細的缺口,里面夾著黑色的微型膠卷。

「  ……」

听著金爺死不甘心地憤怒聲,來人「啪」地一聲蓋上後蓋,低下頭看著金爺那張已經被血紅之色漲開的臉。

「我想你現在一定很好奇,好奇我們到底為什麼而來?今天我便讓你在死前得到一個答案,讓你在陰間路上也當一個明白鬼好了。」

修長的手指漸漸攤開,一個做工精美、小巧玲瓏的烏木盒子出現在他的掌心。

金爺看著在閃電的亮光中泛著神秘光暈的盒子,盒子太過小巧,根本裝不下任何東西。當初他借著裴鎮海之死,想借機奪取了他的任務,這樣只要將裴鎮海在找的東西呈交長老,便能借機上位。只是這樣一番如意打算,卻因為最後毫無頭緒而不得不放棄。

現在看著眼前這只盒子,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夜,金爺頓覺自己被他們叔佷兩人愚弄至此,不甘之心頓時沖擊于胸,想伸出那只一直轉動著胡桃而變得粗虯的手,捏碎面前這張可惡的臉。

閃電劈下,金爺最後的動作凍結在半空中,四肢扭曲,別扭地搭成了怪異的亂草之態。粘稠、散發著濃臭血腥味的匕首猛地被拔起,滿意地看著咕咕地鮮血從胸口噴涌而出,那人伸出舌頭微微舌忝了舌忝濺射在嘴角上的血液,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金爺死了。正義坊中大小流氓一共一百五十七口,被人不知用了什麼方法,瘋的瘋,傻的傻。一個盤亙多年的大幫派,在一夜之間消失殆盡。

要擱在往時往日,這樣的大案子要引起無數震動。但現在的局勢不一樣了,廣播中出傳來的各種消息已經讓整座城市陷入了巨大的人心波動中,這些流氓的死亡再也不能放在他們的眼中了。

長江以北都已經解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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