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女忐忑記 正文 三百二十一、白家

作者 ︰ 肥孢子

葉語的威脅顯然有了一點作用,當天中午她便被通知到樓下用餐。

「好吧,大家打開天窗說點亮話吧」葉語握了握拳頭,鼓起壯士一去不復返的勇氣,往樓下大步沖去。一路上不斷重復著悶在房間中想出來的各種對話方式,以免等會兒被那狡猾的老頭又給繞到坑里去了。

只是事情多少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今天的午餐並沒有擺在室內,而是放在了別墅後邊的一塊草坪上。正值中午時分,暖暖的陽光照耀在這一片紅樓磚瓦間,在綠意映襯下顯得格外賞心悅目。如果換成平日,葉語一定要狠狠地伸上一個懶腰,享受一下這春日的美色。但現在,她卻沒有多少愉悅的心情。

看見葉語出現在門口,裴一揮揮手讓她過去。

餐桌很簡單,沒有了往常的氣勢,只有一個四人桌的小圓桌,上面放著一瓶剛剛采摘下來的郁金香花。

看見葉語在他對面坐下,裴一打發走在旁邊伺候的人。等草坪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才開口道︰「你要和我談什麼?竟然還要到與保鏢互毆的地步?」

裴一的目光沒有停留在她的身上,仍然保持著剛才的切牛排的姿勢,但葉語還是清楚地感覺到了在他周圍三米內的巨大壓力。只是這種壓力對葉語來講幾乎不大起作用,所謂無欲則剛,或者說再差就差挨槍子兒,所以葉語索性豁出去了。

她先看了看放在自己面前的一份午餐,小牛菲力佐松露醬,上面撒著細微的香韭末。

「吃得真是不錯,不過您這樣喂豬式的舉動,讓我很懷疑有哪天會被您賣進屠宰場,挨上那麼一刀。」葉語毫不客氣地拿過餐巾,舉手便開動,一邊嘴巴里說著刻薄的話。

裴一花白的眉毛一動,他很久沒有听到有人在他面前這樣說話了。不,準確的說,他最近常常听到,都是來自一個人的嘲諷。

「對你的爺爺說這種話,按照我們中國人的傳統,這是大逆不道的。」

葉語學著他挑挑眉頭,「是麼,不過我覺得你更適合飼養員這個稱呼。」

裴一看了一眼她不太雅觀的吃相,「這就是你要跟我說的話?好了,我听到了,不過不順耳。」

「順眼順耳順心,這種三順的生活不是每天都能遇到的。」葉語故意將刀叉劃過白瓷的底盤,發出讓人澀耳的聲響,「我不是一樣都沒有,還在苦苦熬著麼?難道您就有父慈子愛了,思慕容容的意思?」

裴一放下叉子,看了一眼從出現便一直在挑釁他的女孩。

「孩子,想在談判桌上佔得先機,這種挑釁而讓對方氣急而失去理智的方法是個不錯的選擇。」裴一拿起酒杯,濃稠的紅葡萄酒在搖晃間掛上了透明的杯壁,他慢條斯理地嗅上一嗅,才緩緩地飲了一口,「不過,在我的面前,這種手段未免有些幼稚了。」

葉語被他看穿了心思,倒也不惱。她本就沒有指望就這三言兩語就能讓這個老奸巨猾、冷漠無情的人上當。

「好吧,既然您這麼說,我就直截了當一些。您到底想干什麼?圈著我有意思嗎?」。葉語放下刀叉,瞪著他,「我看在您是老人家的面子上,已經心甘情願被關了一個多月了。還要多久?是不是非我鬧出點事情來,您才覺得我不是傻子?」

「想讓一個人死很容易,可是想讓一個人老老實實地被關一輩子,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您真的有一座秦@山監獄站。」

肉,是上等的好牛肉,鮮美多汁,陪著最新鮮的醬汁,經過五星大廚的烹制,化在口中,應該是最上等的享受。但現在,裴一覺得有些食之無味了。他推開餐盤,再次舉起了酒杯,沉默起來。

葉語並不著急,不是她胸有成竹,也不是早有了計劃。這種縝密的事情顯然不是她的特長,而是覺得這時候她至少還能扭頭看看周圍的風景,不用面對著早就看膩了的牆壁和家具,所以她不介意這種漫長的沉默。她現在什麼都沒有,但,時間卻很多。

「想知道我把你帶在身邊的原因麼?」裴一開口。

葉語揚揚眉頭,「如果原因很長,最好給我來杯水。」

「不長,非常簡單。」裴一盯著她圓潤的眼楮,「因為你是我裴一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健康的孩子,而且你身上有不能讓第三人知道的秘密。」

葉語有些發傻,蝦米?她不是耳鳴了吧?

「等等,什麼意思?唯一健康?好吧,我可以理解你指的是裴孜,那唯一是什麼意思?難道裴紹是假的?裴敖雖然是女子,但好歹她也很健康……」

「他們都不是我的血脈」

葉語听見自己的下巴骨發出喀吧一聲,因為震驚而忽然瞪起的雙眼差點連眼角都掙破了。

「我這一生,只有兩個孩子,一個是你父親,一個就是裴畋。」裴一的聲音低沉而緩慢,「我告訴過你,你的祖母就是照片上的那位姑娘。只是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她是怎麼死的。」

葉語還來不及從剛才听到的秘密中掙月兌出來,便一頭又栽進了另一個更加古老的秘聞中去了。

「那時候,我們都還很年輕,一樣老套的開頭和結尾。」裴一是用這樣一句話開始了敘述,掀開了一直埋葬在心底的秘密往事。

隨著年齡的增長,裴一由于聰明機靈,外加一手好槍法和過硬的騎射本事,幾年後便成為了那位顯赫軍長的第二副官。經常來往于軍營和幾十里外的陪園。

那位在路旁初識,對他的軍馬格外喜愛的大小姐,白靜姝一見到他便纏著讓他把軍馬借給她騎上幾圈。一來二往中,兩個年輕人互相愛慕上了對方。

但這時,出了一樁丑聞。軍長的六姨太竟然和軍長的張副官私奔了。最後這一對可憐的人被捉了回來,張副官被擊斃,六姨太鞭撻而死。這件事情,讓軍長勃然大怒。為了防止同類事件的再次發生,他便下嚴令從此以後,內眷不得再和軍營的人來往。

少女的相思總是積聚著巨大的能量。如果那位軍長沒有下次命令,也許那位大小姐不會覺得這樁被扼殺在搖籃中的初戀會有多深刻,也許隨著時間的過往,便漸漸淡去了。但少女的萌動,從天真開始的一絲情愫被外力猛地閘斷的一瞬間,迸發出完全不可理解的能量。

白靜姝絕食了。

當事情的真相暴露的時候,可以想見引起了多大程度的地震山搖。

一位地位微下的副官,竟然和督軍的女兒發生了戀情,這在當時絕對是一樁巨大的丑聞。但是,那位白小姐卻遺傳了她父親倔強不彎而又火爆的性格,而且為了保護心愛的人,她一人力稱說是她單方面的相思,只是非嫁給裴副官不可。從此,督軍府是日夜不安,鬧得督軍臉上無光。

關鍵時刻,還是大太太出來說了話,她最終答應了白小姐的要求,同意她的下嫁。但提出了一個條件,那便是軍人以天下安穩為己任,既然裴副官是軍人,他就要先國後家,等國內形勢穩定下來,立刻為他們倆人舉行婚禮。

白小姐知道這是父母最後的退步了,雖然不甘心,但最後還是只好委屈地答應了下來。很快,半年後裴副官被擢升為警衛營營長,然後便是團長。白小姐很為他感到高興,她覺得這是父母認同他們婚事最有利的象征,否則哪有這麼快的晉升?

在她心目中,這是新式女性追求愛情得到的勝利。

但這位天真的白小姐又如何知道這只是緩兵之計,不久前線的消息傳來,戰事吃緊,大批後防軍人需要頂上。所以,這位快速提拔起來的團長,必須要上前線了。

那時候,倆個年輕人都沒有想到這背後的意味,只是沉浸在即將的離別中。

部隊開拔了,白小姐一直送到城外,目送戀人的遠去。

……

葉語听著裴一有些干癟的敘述,他的語速很慢,而且似乎有些吃力。

「我那時候畢竟是太年輕了。」裴一嘆息,「而且滿腦只有勝利後的凱旋,以及以後幸福的生活。」

命運這時往往需要一次巨大的轉折,既定的命運上來一抹或靚麗或膽顫的色彩,才能顯示它的威力。裴一的故事便是如此。

「但是,我沒有走到那麼遠,甚至連敵人都沒有看清,便全團陣亡了。」

一個團的士兵,幾百條活生生的生命在那一瞬間蒸發了,血淋淋的往事,在經過大半個世紀後再來想,似乎畫面已經暗沉、模糊,甚至都不再記得一些細節。但是,想必當年親臨現場的裴一該是什麼樣的表情。

「你知道為什麼麼?」裴一突然問了一句。

葉語微張著嘴,不肯說出心底最陰暗的想法。

裴一從她的臉上讀懂了她的內心,「其實,現在想來,這百把來號的兄弟,應該算是為我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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