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女忐忑記 正文 二百五十六、這是男人的承諾

作者 ︰ 肥孢子

葉語有些怔忡地听著,她有些震驚于裴紹一次說了這麼多話,第一次知道原來裴敖知道那件往事竟然背後有裴紹的影子,但更多的是震驚于他那離經叛道的言論和最後強大到讓人錯愕的自信。

他的愛,竟然能輕易超越這些在她眼中根本不可能越過的高山麼?葉語木訥地低下頭,看著窗外照進來的陽光,爬過地板,爬上她和他的腳面。他低沉的聲音在耳邊回響,卻振聾發聵。

「你不介意、不害怕麼?你知道說了這些話後,我可能會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樣緊緊抓住你,然後直到溺水死亡的那一刻嘛?你救不了我,但卻會賠上你自己你有MH,你有家人,還有更多照耀在你身上的光環。」他怎麼能這麼輕松地說出這些話來,他難道能丟棄這些背負了多年的東西麼?

「在飛到這個城市的路上,我沒有想起過你說的這些東西,連一秒鐘都沒有想起過。這些伴隨我、浸入血液中的東西,我竟然完全忘記了。腦海只有對自己的憤怒,包括一切痛苦、悲哀和悔恨……我只想著一件事情,那就是飛到你的身邊,抱著你,告訴你,我現在的感覺是,就算在未來什麼都沒有了,我也不需要擔心和憂慮,因為我用這一切換回了最重要的你,這個世界上便不會有比我更幸運的家伙了。哪怕是沉沒了,我也是和你在一起,因為你說過在最後一刻你會牢牢抓住我的。」

裴紹的大手格外有力和溫暖,熨帖在後背上,給予的力量和溫度讓葉語目眩神迷。葉語被他緊緊地包圍著,全身心地感受著他說這些話時的堅持和鎮定。在他寬闊的肩膀上,在他微微刺痛自己的臉龐邊,葉語攥緊的手指深深刺入手掌,她幾乎崩潰投降了。

這個不善言辭、冰冷高傲的男人竟然在自己耳邊說出這麼多話,不是甜蜜卻讓人更快沉淪的話語,讓她的心髒格外滾燙。

「我是一個病人,沒有辦法根治的病人;我們是親人,沒有辦法擁有祝福的戀人。難道,即便如此,你也要一意孤行下去麼?」葉語的聲音很輕,輕到幾若不可聞。

「這些能改變你是你的事實麼?如果不能,我的回答永遠只會是一個字。」

一種無法抑制的酸楚從心底噴涌而出,這個男人的真面目是個傻瓜麼?緊閉,顫抖的睫毛阻止不住液體的奔流,泄露了她心底真實的想法。

一切都在沉默中化為害怕、悲傷,和最後的解月兌。

……

世界上的愛情各種各樣,有熱烈的、有簡單的、有短暫的,還有算計的,在成百上千的人群中能找到適合的人許許多多,但能給予最強烈的和毫無畏懼的,卻是罕有到猶如奇跡。

她何其不幸,但又何其幸運?除卻裴紹這個獨斷專行又固執己見的男人,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讓她在眉宇間卸下最沉重的惆悵?

「我不能回避問題,我也自私怯懦,甚至想過就這樣兩眼一抹地跟你在一起,既然你不會介意,我還在執拗什麼?但是,正像裴孜說的,站在不同的立場,我們的決定會千差萬別。所以,我還是要說,不行,至少現在不行。」

她的語速緩慢,但堅定著。裴紹听見她的話,有絲激烈地攏住她瘦弱的肩頭,但欲言的嘴卻被她的手提前阻止。

「我知道這不是同情,更不會是一時的憐憫。我不會懷疑你的感情,就像我不會懷疑我的感情一樣。但是,正如同現在這個決定對你不公一樣,這個決定同樣對我也不公平。」她的目光閃爍出晶瑩的光澤,「我不要用負疚的心理待在你的身邊,最終在某一天開始,在心底最陰靄的角落中,隱藏著卻要每天咀嚼無數遍的懷疑,你在什麼時候厭倦,什麼時候會轉身離開等等問題。這種負擔對我們沒有一點好處,我不想這種不知哪天爆發的心理如同幽靈一樣伴隨我們一路。」

「所以,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你必須要等我,等我變成正常人,變成能自我控制的人。如果你可以,那麼我同意。」

簡潔而擲地有聲。

裴紹嚴正的表情出現了一絲意外而松動起來,他設想過各種她拒絕的理由,但最後卻發現原來自己還是小看了她。她沒有一般女人,不,應該說是一般人的反應,既沒有抱著他流下感激的眼淚,也沒有帶著無盡委屈地激烈拒絕,而是平淡地述說著她的決定。不是言不由衷地回絕,也不是欣喜若狂地同意,而是告訴他,她的感情和他一樣,不需要施舍,也不需要同情。

像那個小個子女人在那位高高在上的紳士面前的那一段話,他們的生命是同樣尊貴的。而這個女人在用實際行動告訴他,他們的感情是一樣平等的。她的拒絕,是因為她珍視他們之間來之不易的感情。這種悖論,卻奇妙地站住了道理。

「我在你面前,好像從來就沒有什麼主動權,但我卻意外地習慣。」片刻後,裴紹的聲音才再次揚起,「我一直在想那個在總裁辦公室敢指著我鼻子讓我讀MH員工手冊的女子,是不是在那一刻讓我徹底淪陷了?」

粗糙的手掌在她的臉頰處輕拂,帶著他特有味道的氣息在鼻尖彌散,他的唇離開她很近,眼神靜視著她清晰縴巧的眉眼,「我會等,哪怕等到世界末日也沒有關系。如果等到那一天也很好,至少我們可以一起死。」

……

在窗內遠眺的裴孜挺直著脊背,梳理地整齊的頭發,每一縷發絲都被細細地歸攏在應有的位置上,迷人的薄唇微微抿著,表情有些淡薄陰沉。被裴紹揮拳擊中的嘴角,顯然已經進行了處理,但傷口還是可怕地讓人觸目。

最後裴紹還是沒有來,而他看見了他快步消失在常青林蔭處的背影,筆挺而倔強。

在打了他一拳之後,他帶著她離開,最後匆匆離開,他在這里只停留了一個小時。他一定會怨恨自己,甚至從此後兄弟鬩牆。但是,他反復對自己說,就算是螳臂當車,他也要試上一試。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將來某一天他們倆個粉身碎骨,毀之一炬。

他不知道他和葉語會講些什麼,但有一點卻分外肯定,他不會輕易放棄。但是,這一次裴紹他恐怕會失望了。在他們面前攔路的不僅有沉重的生理負擔,還有無法逾越的心理障礙,這種負擔足以壓垮再堅強的感情。

他似乎能看見多年前,那一片白色的衣裙在風中狂舞,能看見那一雙時常在噩夢中出現的眼楮。他沒有跨過這一步,卻依然承受著多年的痛苦,他不能想象情況更糟糕的那倆人會在將來爆發出怎樣可怕的場景。

「他走了,」身後有腳步聲傳來,「他留了這個給你。」

裴孜轉過身,看著緩步走來的葉語,果然看見她微紅的雙眼。在她的手中拿著一個信封。

裴孜默默地接過信封,意外信封似乎有些沉重。

信封里沒有信,只有一枚硬幣,其中一面硬幣上還有一個顯眼的白色印子。裴孜的目光猛地緊縮起來,他認識這枚普通的硬幣。他沒有想到多年後,在今天他會看著這枚沉甸甸的硬幣。

過了很久,他才有些失落、煩躁地抬起頭來,「他竟然用這東西?」

葉語看著他,她不知道這枚硬幣代表了什麼含義,但既然裴紹在臨走前讓她轉交給裴孜,她便如此做了,只是沒想到裴孜的反應會如此之大。

他停頓了一下,將那枚代表著特殊含義的硬幣放回貼身的口袋中,然後出神地盯著葉語,好像她的臉上突然開出了一朵花來,低聲說道︰「現在我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麼能坐上總裁位置的人,是他,而不是我。我始終缺少的是他那一份勇氣和絕不回頭的堅決。」

葉語沒有問他這枚硬幣的真實含義,但至少明白一點,裴孜已經清楚地了解了裴紹的決定,而且嚴詞正告了裴孜。

裴孜轉回頭去,看著窗外一派靜謐和悠閑,心頭卻涌起巨大的波濤。

這一枚硬幣,是他交給裴紹的。上面白色的印記是一把特鋼匕首留下的痕跡。那時候,裴紹剛剛從危重病房中轉移出來,月復部兩道猙獰的創口,讓人膽戰心驚。而他就像一個犯下滔天大罪的孩子,哭得格外狼狽。裴紹醒過來的第一句話便是呵斥他嚎什麼喪,難道他死了麼?雖然語氣惡劣,態度蠻橫,但卻成功地阻止了他在二十一歲還不得體的舉動。

事後,在整理那些看著觸目驚心的血衣時,他從裴紹的褲子里模到了這枚硬幣,那是上面不僅有那道慘白的印記,還有斑斑血跡。

裴孜拿著那枚帶血的硬幣,交到躺在病床上的裴紹手中。

「這是我欠你的一條命,以此為憑。」幼稚的年輕人,卻發著鄭重的誓言。

往事如煙,褲袋中那枚硬幣卻格外沉重。他沒有想到,多年後裴紹拿出這枚硬幣交還給他,他不需要自己的命,卻要一個承諾。

「你既然連那個可怕的事實都毫不在乎了,難道還在意我的這個承諾麼?」裴孜眼眸中的眼神變得迷蒙空無,裴紹已經用男人之間的承諾換取他不再干涉的承諾,難道就是要他看著他偏離金光大道,越走越遠麼?

「你真的也同樣決定了麼?」他轉過頭,看著站在身邊的人,明白他剛才是錯誤判斷了事實。

「我是升斗小民,對我來說,既然大人物都不再在乎,我又有何惜?大不了陪他瘋魔一回,直到他要麼累了想回頭,要麼直墜地獄。「

葉語平靜地望著窗外,掩飾起內心,她不需要和任何一個人剖白內心的真實想法,她既然沒有告訴裴紹,自然也不會告訴裴孜。

裴孜終于淡淡地笑了,「果然,我們都是一類人,都是一群瘋子。」

葉語看著他,突然覺得跳動在福袋下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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