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女忐忑記 正文 一百五十、一夜

作者 ︰ 肥孢子

一日下來,一切如往常一般靜悄悄的,等到在裴園吃完晚飯後,陰沉了一天的天空終于下起雨來。雖然是冬雨,但雨勢還是有些大,打在玻璃窗上沙沙作響。

葉語盤腿坐在床上,輾轉了幾次還是忍不住給裴紹發了一條短訊詢問情況。才發出去幾秒鐘時間,裴紹的回復就來了,「沒事,早點睡。」短短五個字讓葉語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和裴紹相處久了,雖說不是百分百了解他,但葉語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冷靜有余,熱情不足,能讓他寫出這五個字只能說明他不想讓她插手,他回復地太快,所以顯得格外強調。

想了一想,葉語寫到︰有需要我的時候告訴我。但隨後想想又一股腦兒地刪除了,她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這件事情上,她能幫上什麼呢?從家事上說是裴家的事,從公事上講是MH的事,壓根沒她什麼事。

葉語盯著空白的短消息界面,她對其中的事情一無所知,何必裝得熱情的模樣?葉語反復斟酌了一會兒,才又發了一條短消息過去,「你也一樣。」

發出去後,葉語就後悔了。她這樣似乎多此一舉,她不是他的誰,這樣的話太過輕佻和親昵了。但現在要改已經來不及了,葉語有些惱恨自己千思萬想後還做出這麼沒腦子的舉動。

想了半天,葉語才決定反正沒腦子慣了,再多寫一條又怎樣?「有精神和我聊會麼?」

葉語端坐在床上,看著黑屏的手機,足足五分鐘,他一直沒有消息進來。覺得她無聊還是根本不想多說一個字?葉語自嘲。

正在思慮間,突然一陣電話鈴聲響起,盯著手機的葉語一時沒反應過來,奇怪明明手機黑屏的,為什麼有鈴聲呢?突然她反應過來,那是他和她之間的專用電話在響。葉語跳起來,手忙腳亂地從挎包里翻出那支手機,慌忙地按下通話鍵,就怕他在這之前掛斷電話。

「喂?」話剛出口,葉語便說不下去了,她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有些顫抖,有必要激動成這樣麼?她怎麼了?

「晚上聊天很容易睡不著。」他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如此。

葉語听到他沒有變化的聲音,不由心神一松,「少睡幾個小時又不會死人,你還在辦公室?」她听見背景里有沙沙的打印機的聲音。

「嗯。」裴紹把轉椅轉到落地窗的位置,正好能看見黑幕下的CBD地區仍舊燈火通明。他剛剛從裴敖那里過來,拉下的工作必須要補回來,從今往後的日子里他的工作量會猛增,因為太多的事情需要他的小心和親自過問。

「吃過晚飯了?」葉語不知道如何繼續,只能在這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上打圈子。

「如果說沒有,你會過來?」裴紹突然失笑,她在電話那頭的惴惴他听得出來。

葉語想起他指使自己的模樣,笑道︰「可惜,我現在在裴園,你鞭長莫及。」直到這時,她才回到了和他說話的往常口氣。

「啊,看來我要考慮延長物業的辦公時間。」

「喂喂,玩笑哦,別當真,我可不想當那個千古罪人。」葉語連忙阻止。

「有那麼嚴重?」

「當然,光想想工作的時候身邊圍繞著怨靈之氣,就讓人毛骨悚然啊。」葉語好似已經感受到了這樣的氣氛,攏著肩膀瑟縮道。

話筒那邊傳來低低的笑聲,裴紹在笑。

葉語听著他的笑聲有一陣子怔忡,她已經漸漸習慣他在自己面前展開的笑容,現在他還能笑得出來,這算是好事情吧。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變窮人了,你會怎麼看?」裴紹突然提問。

葉語一愣,他變窮人?月兌口而出,「你是在說和世界末日一樣幾率的事情嗎?」。

「我可不是神。」

葉語點點頭,自己果然天真。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沒有人能保證一輩子榮華富貴,風光無限。這才仔細想了想,不過翻著白眼想了半天,裴紹穿著半舊衣服,在路邊吃柴板餛飩的樣子還是飄渺在雲里,葉語最後不得不放棄了,這種假設性的遙遠問題不是她的專長,「窮人就窮人了,不一樣過日子,吃三頓飯睡一張床麼。」

電話那頭的裴紹沉默下來,她的意思是她毫不在乎?

「你還真是個奇妙的人。」他最後輕聲說道。

「我還以為你會說我是個沒心沒肝的人呢。」

「為什麼?」

「因為沒心沒肝,所以才不在乎啊。」

裴紹喟嘆一聲︰「兩根神經的家伙。」

「誒,這樣說一名女士,非常不禮貌哦。」有人在反對。

「你對我也從來沒有禮貌過,好歹我也算是你的上司。」

葉語扁扁嘴,「太遙遠的上司沒有震懾力的道理你知道吧,如果你是安經理我可能還懼怕你點,如果你是宏林的老總我可能還敬畏點,可惜,您的職位在雲端里,屬于看不見模不著的類型。」

「這麼說我還不如那個胖子有威信?」

「咳咳,總裁請注意文明用詞。」葉語正經地提醒他。

「啊,對不起。」裴紹正經地道歉。

「算了,算了,氣氛沉重起來了。」葉語揮手,好似能趕走那些沉甸甸的東西。

裴紹停頓了一會兒,「給我講講你的父親吧。」

葉語一怔,怎麼突然提到這個話題上來了。他怎麼突然對她的父親感興趣了?

「沒什麼,只是在想什麼樣性格疏朗的人才能培養出你這麼大條的女兒來。」裴紹學會了葉語的吐槽功夫。

「我會生氣哦。」

「不會,你不會。」

「你怎麼知道?」

「知道便是知道了。」

葉語安靜下來了,當裴紹都以為她不會開口的時候,葉語才慢慢地說道︰「準確說,我的性格不是我父親的培養,是一種類似于精神上的問題。」

裴紹坐直了身體,張開了眼。

「你,知道我在那次事故後進過醫院吧?」葉語低聲說,這是她第一次開口講自己的病情。雖然工作簡歷上沒有,但調查過她的裴紹應該有這一段記錄。

裴紹沒有否認。

「大學由此休學一年,醫生的診斷是由于突發的刺激導致的行為混亂,雖然還算不上什麼精神類的疾病,但卻是很嚴重的心里疾病。」

「我從小就和父親相依為命了,他不僅是父親,還是母親。他是個很風趣的人,心靈手巧,在技術上是一流的好手,看馬力就知道了。他對人很好,看他的徒弟就知道了。他們都把他當父親一樣。相對的,他們對我那就是親妹妹了。那時候我基本上是跟著幾個師兄後面跑著長大的。再後來小燕姐姐來了,她的辮子很粗很粗,黝黑發亮,模上去和絲綢一樣。」

葉語沉浸到自己的情緒中去了。

「小燕姐是誰?」

「她是來車鋪幫忙的,現在她是我大師兄的妻子。」

裴紹靜靜地听著,她父親的突然離世對她來講是一個無法接受的現實吧,這樣的打擊可能擊垮了她的精神,才導致了那一段不幸的經歷。不知怎麼的,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一個人,他們兩個經歷很像,只是各有各的原因。

「不過總算還好,我算是幸運的,還有師兄們拉我一把。雖然有過痛苦,但總要學會往前看。要忘記一些,才能有空間再填滿一些。」

「人為什麼要有感情呢?如果沒有了,便不會遭受這麼多痛苦了。」他說。

「我不知道,不過小燕姐說,人有感情是因為太陽是熱的,雪是冰的,草是綠的,花是美麗的,看見別人笑了會笑,看見別人哭會同情。如果沒有感情,世界連一張擦紙都算不上。」

「你很喜歡她?」

「嗯,很喜歡。她一直是那麼爽朗的人,大家都喜歡她。她開朗、活潑,就好像陽光一樣。我學不來她那天生的疏朗性格,只能學點皮毛,用大條來偽裝開朗罷了。」

裴紹默默地听著,原來她的性格是這樣形成的。雖然听上去散漫簡單,但他知道其中要度過多少困難和曲折。她的確是幸運的,也許是那一縷陽光幫助她又回到了所謂正常的圈子里,可是有的人卻沒有那麼幸運。

「我比較像冰塊麼?他還真是不幸。」裴紹自言自語。

「誒?話題怎麼跑那麼遠了?」葉語幡然醒悟,「你還有很多工作麼?」

「嗯。」裴紹轉頭看了看堆在辦公桌上一摞文件,突然覺得厭惡起來。

「會有麻煩嗎?」。葉語不安地還是開口了,要她深藏一個話題,不是那麼容易。

裴紹扯了扯嘴角,「也許有一些,但又有什麼關系?」

葉語面帶微笑,這就是裴紹式的回答吧,真是表露無遺的性格。

……

葉語蜷縮在床上,看著窗外那橫生的光禿禿的枝條,被裴紹說準了,臨睡聊天果然讓人精神亢奮。葉語嘆口氣,新年就快來了,希望不是一個難過的年關。

「***,你在干什麼?」一個和煦的聲音在問。

葉語抬起頭,目光從水泥地面上那一群螞蟻身上離開,發現一個人站在自己面前。陽光太耀眼,她看不清來人是男還是女,聲音很模糊,只覺得來人很高很高。

「……」葉語眯起眼想看清楚,突然一只細膩白潤的手撫在自己的頭頂上,那個人似乎說了一句什麼,但太快,她听不懂。就在她吃力地想辨別出來人在說說明的時候,突然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葉語一怔,發現不是看不見,而是天黑了,只是奇怪天空中沒有星星或月亮。正奇怪,遠處有腳步聲,還伴隨著一陣奇怪的滴篤聲,篤、篤、篤,敲擊在類似石板的路上。葉語站起來看著聲音來源處,太黑了,什麼也看不見。正在疑惑間,突然一雙繡花鞋出現在面前,一張蒼白得好似死人的面孔突然在眼前放大……

「啊」葉語一個翻身坐起,胸口起伏得厲害,不知道是不是房間里的熱氣太盛,腦門上一把汗。

看了看熟悉的場景,葉語才知道自己又做夢了,她申吟了一聲,復又倒在了床上。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落進來,葉語翻個身朝外,了無睡意地瞪大了眼楮。熒光燈的時鐘正好指在凌晨…,什麼時候睡著的?她一點印象也沒有,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在十二點以後。

她竟然會在夢里見到四太太,那張蒼白的臉就算是醒了還是記憶猶新。她見過那張臉,那晚在右館的樓上,她和三女乃女乃站在一起的時候。那時候她以為鬧鬼,還好奇地跟了過去,結果發現是一臉僵尸模樣的四太太。她把這件事都快忘得差不多了,怎麼在今晚又突然夢見了?

復又翻了一個身,葉語想起了夢最初的時候,那個不辨男女的人又是誰呢?聲音很柔和,動作很溫暖,但就是沒有一絲的印象。

葉語突然自嘲地笑了,夢里有什麼真假,夢里有的現實里不一定存在。可能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真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大概便是如此了。

想到這里,葉語翻身坐起,理了理被自己折騰得亂糟糟的頭發,隨意綁了綁。她已經有了規律,做夢後總有一段時間睡不著。所以,決定到廚房里找點牛女乃安安神。

夜晚的裴園大宅她走過好多次了,基本上閉著眼楮也能從她的房間模到幾個特定的場合,比如小廚房、餐廳和小書房。

不過,大宅里晚上也是點著燈,所以不必她閉著眼楮展示這門獨特技藝。葉語順著樓梯,很快來到了小廚房,卻意外地發現里面亮著燈。

「誰在里面?」葉語出言問道。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靜。

葉語抓抓腦袋,伸手打開了小廚房的門,探頭一看,里面空無一人。

葉語奇怪地回身看看四周,一片安靜。

「忘記關燈了麼?」葉語自言自語,可能,這麼大的裴園,難免會有疏失吧。這樣想著,葉語信步走了進去。打開冰箱門,里面還有一大桶牛女乃。在水槽上拿過一個干淨的杯子,白白的液體倒了進去。

「啊,真痛快」雖然在冬天喝冷牛女乃開頭有些不適應,但葉語現在還在冒汗,所以貪圖涼快的她還是覺得一干為盡最是爽快。

喝完牛女乃,似乎冷靜了一些,葉語隨手洗干淨杯子放回原位,臨出門的時候關上了那盞被粗心的工人遺忘的燈。

葉語心滿意足地走上了樓梯,沒有注意小廚房邊的那扇儲藏室的門靜靜地被人推開了,一抹冷笑在嘴角漾開,露出森白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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