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女忐忑記 正文 一百四十四、肉身

作者 ︰ 肥孢子

聞言,葉語抬頭往佛壇上望去,一個金燦燦的人身端坐在蓮花台上,身披紅色大氅,雙手合十做全跏坐式。人說法相尊嚴,但葉語有絲迷惑地看著這位被眾信徒用層層金箔包裹起來的大師。他的本來面目已經看不大清楚了,不要說佛心之類的,就算是眉眼表情都掩蓋住了。說肉身菩薩,葉語到覺得端坐在那蓮台上的老人有絲可憐之情。

人說入土為安,大概這位大和尚也沒有想到死後還被人從缸內挖出,堂而皇之地擺放在供台上。萬民膜拜?那自然是萬民所求,與他何干呢?

突然葉語抽動了一下鼻子,一股香氣沁入心脾,淡淡的,但卻讓人聞過難忘。這顯然不是什麼香燭之氣,這里漫說沒有點香,就算點了也有明顯的不同。

「好香。」葉語喃喃道。

听到葉語這話,東珠也仰頭用力嗅動著鼻子,「咦?好像的確是有香味。」東珠在明堂中四處聞著,最後停留在那尊肉身菩薩不遠處,「是菩薩身上傳來的。」東珠一臉凝重,「果然是菩薩下凡。」說到這里,東珠鄭重地翻身拜倒,實實在在地磕起了頭。

「異香?」葉語看著認真膜拜的東珠自言自語道。她倒是听說過一些高僧圓寂後,體內帶香。但這麼久了竟然還有香氣,倒的確讓人驚異,難不成這大和尚竟然化身為了檀木一塊?

「小姐不磕頭嗎?」。東珠站起來,發現葉語站在原地沒有動,便好奇地問道。

葉語聞言微笑,既然到這里了,磕幾個頭也無妨,就算沒把他當菩薩,當一位長者拜上一拜又何妨?

看見葉語恭敬地磕頭站起身來,東珠突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到右手的一張小桌上拿起一個掣簽筒,轉身對葉語說︰「小姐,我們求一支簽吧。」

葉語好奇地看看這黝黑的竹筒里,滿滿一桶竹簽,「這里又沒有解簽人,求了有什麼用?」

「不妨,我等會兒拿著去前殿,那里有解簽處,我拜托他們自然有人幫我們解簽。」說完,東珠跪下,誠心誠意地合十禱告了一番,再搖起了簽筒。不大一會兒,一支竹簽就掉了出來。拿起來一看,簽文上寫著「四十三簽,天地變通萬物全,自榮自養自安然;生羅萬象皆精彩,事事如心謝聖賢」。

「小姐,你求一支。」東珠把簽筒塞進葉語的手里,「求姻緣?」

葉語搖頭,「求個前程吧。」

葉語只得順著她的意思,胡亂地搖了幾下,一支簽應聲落地。東珠連忙撿起來一看,「二十四簽,不成理論不成家,水性痴人似落花;若問君恩須得力,到頭方見事如麻」。

听到東珠一讀,葉語便知道這不算是什麼上簽,東珠勸道︰「簽文上的東西總是要解了菜知道真正的意思,小姐你在這里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回。」

說完也不等葉語答應,便一溜小跑離開了明堂。

葉語失笑,這小丫頭看來很相信這些東西,不知道是不是家學淵源的關系呢?

偏殿里只剩下了她一個人,葉語突然覺得有些不自在。雖然腦子里在阻止自己胡思亂想,但唯物主義的教育還是讓葉語覺得很別扭。蓮台上雖然是被人供奉的菩薩,但他畢竟是肉身。想想這樣的境況,說不嚇人總是謊話。

正在葉語猶豫是否到殿外等東珠的時候,突然殿外傳來腳步聲,分明朝著這座偏殿走來。葉語記得她和東珠是偷模進來的,不知道被人發現會不會招致什麼不快。當下來不及細想,只想找個地方藏起來。結果一看供桌下方好像是空的,葉語一掀供桌布,貓腰藏了進去。進去之後馬上就後悔了,腦瓜頂上分明就是那菩薩的蓮座。光想就讓葉語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剛想被抓住就被抓住好了,總比待在這個地方強。她剛想退出來,殿門便被推開了。沉重的木門「嘎吱」一聲,在這清冷的明堂內听起來格外驚悚。

有兩個人走了進來,葉語正好從桌布的空隙中看見了來人的兩雙腳。一人穿著層層繡花納地的布鞋,而另一個人穿得是瓖著碎鑽的時髦高跟。一個人的聲音也同時傳進葉語的耳蝸,正是這個聲音,讓葉語停止了動作。

「看樣子你在這個地方倒混得比我好,哼,既然這樣又何苦來找我這個芝麻綠豆人物的麻煩。」聲音中帶著顯而易見的輕蔑。

葉語听出來了,這個人正是三女乃女乃。葉語奇怪,這位三女乃女乃怎麼會出現在這里?難道她也是緣覺寺的常客嗎?那雙繡花鞋的主人又是誰?「拜佛自然要有成新和恆心,像你這樣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自然求不到佛祖保佑。」

葉語張大了嘴巴,暗罵自己笨,太明顯了。和三女乃女乃熟悉的,又在緣覺寺里長相來往的,除開四太太還做何人想?

三女乃女乃冷哼一聲,那雙時髦的高跟鞋往近處挪了幾步。

「要說你是芝麻綠豆的人物,倒是你自輕了。」四女乃女乃在她身後淡淡地說著,「如果真如你說,怎能想到這出鬧劇?」

「什麼鬧劇?」三女乃女乃冷淡中帶著尖刻。

「還有什麼鬧劇,我們都是聰明人,講白了就沒什麼意思了。我只是想給你一點小小的警告,既然連我都看得出來,那麼裴紹他自然也明白。我只怕到時候你們做的這場戲還是要雞飛蛋打。」

「好笑。」三女乃女乃冷笑著,「我們離我們的婚,和別人何干?那大姑女乃女乃倒是想管,可到最後怎麼樣?裴紹?他一樣拿我們沒轍,就像他自己說的,這件事情的決定權不在他的手上。」

四太太笑了,「可問題是,你們只想離婚呢,還是另有他圖?」

「你什麼意思?」三女乃女乃聲音尖利起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四太太不急不慢道,「如果只是離婚,裴紹自然不會管你們的閑事,如果這只是第一步,你覺得裴紹會讓事情繼續發展下去?」

明堂里片刻沉默後,三女乃女乃冷笑道︰「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離婚後我自然和裴政毫無瓜葛,裴家也休想對我指手畫腳。」

不知道听到了什麼可笑之處,四太太竟然咯咯得笑了起來,仿佛三女乃女乃在說的是個逗樂的笑話。

「你……」「罷了,罷了,既然你听不進去,我也不想多費唇舌在你身上,只是讓你自己小心,免得打不到狐狸反惹一身騷。」四太太那雙繡工精美的布鞋在青石板上略略走動了幾步,「你今天來找我到底為了什麼?」

一靜之後,三女乃女乃的聲音才再度響起,「那東西再給我一點。」

四太太好像鼻子了「嗤」了一聲,「親兄弟也要明算賬,你在我這里可是借了不少,難道讓我供養你一輩子?」

「別說那麼多廢話。」三女乃女乃突然打斷她,「別說我這點私房錢都到哪里去了,就算一個子也沒給過你,我那些東西也不是擺著好看的,自然不會賴你的帳。」

四太太笑道︰「我只是在想將來老三要是知道他那些東西都被你給洗劫一空會不會找你拼命?」

「就算拼命也不是你的命,你不用在這里貓哭耗子假慈悲。我只問你給還是不給?」三女乃女乃顯然已經失去了耐心。

但更明顯的是四太太一點也不著急,「可以當然可以,不過我總不能老等著你那飄渺的空口許諾吧,我看這樣吧,你把這份東西簽上一簽,便是多少我都應承了你,可好?」

旋即一陣紙片的沙沙之聲。

「你……瘋了?如果這些被第三個人看見你準備怎麼辦?」三女乃女乃一片驚恐之意。

「哼,瘋?大家不都瘋了麼,你有你的瘋法,我有我的。」四太太冷笑道,「你陪著外頭人瘋,我這些還不夠看的。第三人?除開你我不會有第三人,除開死人。」那冷靜到冷酷的聲音里滿是肅殺之意。

躲在桌下的葉語心髒咯 一跳。

三女乃女乃不知道是被震懾了,還是嚇壞了,竟然鴉雀無聲。

好半響,她才疲倦地接口,「外人?你我和他不過都一樣罷了,分什麼內外?」

「你這樣說倒有幾分道理,可惜,我看你那條路是走不通的,還是不要枉費了心機。」

「那你走的路就能通羅馬了?」三女乃女乃出言譏諷,但還是沒有從剛才她那狠斷的語氣中換過了,少了幾分堅定,「別忘記,在這個家里,你是最沒有人緣的,你還能依靠誰?」

「我自然誰都不依靠,就像老頭子說的,看上的自己去拿過來。我這一年來都在想這句話,要說還是他最厲害。」

三女乃女乃冷哼,卻沒有多說什麼。

「你到這時倒怕了,這樣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樁。」四太太譏笑她,「怎麼,白紙黑字就怕了?」

「哼,我怕什麼,出了事情只怕你比我更倒霉。」

隨後一些悉悉索索的筆尖摩擦紙張的聲音後,三女乃女乃冷聲道︰「給我。」

「你還是少用一點吧,」四太太聲音嬌柔,「對自己沒什麼好處。」

「哈,你也配說我?你那老婆子估計也沒給你什麼好東西,這話還是還給你自己用吧。」說著,高跟鞋敲打著青石板的聲音響起,接著木門一響,腳步聲漸行漸遠。

四太太冷笑著,「愚蠢的東西。」

葉語藏在供桌地下,大氣也不敢出。她不知道自己听見了多少見不得人的消息,只知道,如果被第三個人听見,估計這位四太太真的會如她所說,只有死人知道。

葉語看著她的繡花鞋倒了回來,竟然朝自己躲藏之處緩緩走來,葉語驚恐地緊團起身體,完全並住了呼吸。

只听得那位四太太「撲哧」一聲笑道;「你還想藏多久呢?」

葉語的心猛地停止了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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