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滿園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章 臨終委托

作者 ︰ 蟈蟈肚

許久不見,話題自然都圍繞著陳家明年的喜事,一說起這話題,王氏便樂的沒停嘴兒,將前頭去吳府的細節不厭其煩地又跟陳翠喜幾個學了一回。

陳鐵貴沒她那樣高興,不咸不淡地插著兩句嘴兒,王氏瞧他直說掃興話,氣的直跟寶珠數落他,「旁的兒子說親,巴不得將親家吹上天去,娘不過實話實說,那閨女確實性子柔,相貌又標志,瞧瞧你爹,就知道跟我唱反調」

寶珠笑著湊到王氏跟前咬耳朵,「爹就是那麼個脾氣,嘴上說的好,等大嫂進了門,那還不得當成了親閨女?」

王氏呵呵笑著嘆︰「還是閨女了解她爹」

陳翠喜卻有些替王氏發愁,「嫂子,明年個那姑娘嫁來,還不得陪上個丫鬟?屋里養著兩口人,負擔不是更重些?」

「你嫂子這會兒已經高興的過了頭,哪還顧得上屋里養不養得起哩」陳鐵貴見好容易他妹子跟他想到一處,難得的一連串說了許多話,「那吳府要照你說的,屋里頭亭台樓閣,丫鬟老媽子伺候著,她閨女到了咱屋,可得咋供養?」

王氏笑著搖頭,「吳老爺也是個明理的,那日便略提了提這事,就沖咱屋里吃緊,陪嫁丫頭就免了。那丫鬟今年也到了適婚齡,待玲瓏嫁了來就遣她出府去嫁人。」

陳鐵貴哼了哼,不說話兒了,陳翠喜卻忍不住感嘆起來,「雖說玲瓏姑娘脾性好,可畢竟是縣里姑娘,講究多著哩,嫂子到時怕是一點也省不下心喲」

王氏嘆口氣,拉著陳翠喜的手跟她說著掏心話兒,「你哥也是這個意思,前前後後跟我說了許多回,可我就是考慮著,潤澤娃兒讀了這些年書才考中了秀才,要找咋也得尋個般配些的,吳氏又念過書,兩個娃兒也配的上。潤澤娃兒離的遠,吳氏識字,平日里倆人互通個信兒,總好過一日日惦記著。」頓了頓,又說︰「老大對她極是傾心,年頭你哥才提了毛家一句,他便不干了。老大性子倔,索性這一回順了他的意,咱們當爹娘的,一輩子就圖個娃兒們過的好。」

陳鐵貴微微有些動容,「你前頭那樣歡喜,我還真當你樂的巴上了縣城親家哩」

王氏呸他一聲兒,「娃兒樂意的親事,咱們當爹娘的就順了娃兒一次又能咋?就真像你說的,尋個農村娃兒,也不見得就是個體貼孝順的,這婆媳之間哪還能不磕磕絆絆的?就芳兒才嫁去我娘家屋,還跟我娘有些個不愉快咧」

張紅玉也笑著去支持王氏,「大嫂說的在理,前頭大嫂瞧著那閨女也是個知書達理的,將來屋里必定也能和睦。」她說了這麼短短一句,便上氣不接下氣咳了好半天,低頭瞧一眼帕子,臉色驀地白了三分,王氏幾個看在眼里,心里都跟著嘆氣,面上卻也沒多說什麼,還是寶珠三姑起了個頭,大家又笑著去聊寶珠近半年來的生意。

聊了小半個時辰,王氏瞅著張紅玉有些倦乏了,便說夜深了,張羅著各自回屋去睡。

她跟寶珠和陳翠喜進了北邊兒屋,一邊鋪著炕一邊兒說,「寶珠跟潤澤成日不在屋,便將鋪蓋卷了,省的落了灰。」又呵呵笑著對陳翠喜說著,「妹子今個晚上湊合跟寶珠娃兒擠擠。」

寶珠去院子打水洗臉,陳翠喜瞅著機會適宜,便拉著王氏悄聲說︰「嫂子,前頭瞧你對這親事的態度十頭牛也拉不回來,我便也沒吱聲,如今親事定了,我這心頭倒有些話兒忍不住想跟嫂子說說。」

王氏笑笑,「妹子快說吧,咱們之間還有啥不能說的?」

陳翠喜嘆著兩口氣,抬頭瞅她一眼,「話兒說在前頭,嫂子可別嫌說的難听。」頓了頓,便接著說︰「吳家雖沒明說,想來也是瞧不起咱鄉下人的,我在縣里這些年,還不知道縣里那些人?他屋明顯也是沖著潤澤跟鋪子來的,那閨女……」她瞅一眼王氏,「若真像面上那般和善也就罷了,就怕是個表里不一的,將來再生些個矛盾,潤澤還在外頭讀著書,嫂子還是別忙高興,早有個心里準備才是。」

王氏知道陳翠喜說的是一番體己話兒,沉思半晌,對她說︰「你跟你哥擔心的原也是一個事兒,我這些天也總發愁著哩,眼見著大兒媳要進門,哪能真像你哥說的那樣心寬。」她長長嘆一口氣,「你哥也是怕那姑娘性子跟屋里人合不來,可我這幾日卻想著,不管咋樣,他吳家也是鄭重將閨女嫁了來的,出嫁從夫,玲瓏也是個明理的,必定也能安心去過日子。就是平日里生出些摩擦,只要我跟娃兒他爹好生待她,誰的心也不是石頭做的,日子久了,總能像我娘家屋里一般和睦。」

陳翠喜這才放了心,「我只當嫂子是高興的昏了頭,誰知心里這樣明白,我也就放了心。」

王氏笑著搖頭,「要真是那狼心狗肺的,日後生了事,我只管去跟潤澤說,閨女左右也是他瞧上眼的。」

陳翠喜點著頭,「那嫂子可得放穩了心,潤澤是個孝敬娃兒,總能斷好家務事。」

第二日天兒不亮,王氏便在外頭嚷嚷起來,寶珠醒來的早,便穿了衣裳出門去瞧,南邊兒屋里窗子門敞開著,她娘在里頭跟她爹說著什麼。

她心里約模有了些不好的預感,急忙進南邊屋去瞧,一進門,屋里彌漫著一股濃郁的藥味兒,除了她爹娘,連魏元也在屋里。

王氏腳邊兒放著一個木盆,里頭堆了十余個滿是血的帕子,王氏瞧一眼寶珠,愁眉不展地嘆著氣,「今晨又叫不醒你嬸子了,緊著讓你潤生哥去叫你魏伯過來瞧,方才給下了一劑重藥,約模一會兒便醒了。」

寶珠默默走到二嬸子床前,她此刻一臉蒼白,呼吸極弱,被頭上沾了大片大片的血漬,寶珠轉過臉,眼楮微微紅了一圈,不知二嬸子昨個夜里經歷了怎樣的痛苦?昨個睡前明明還好好的一塊聊著天,才幾個時辰的功夫,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她從被子里模出二嬸子的手,輕柔地握住捏了捏,悄悄在她耳邊說著,「嬸子,你一定要緩過來,良東和秀娟離不了你。」

不大會兒,老院那邊就來了人,陳劉氏臉上是一副死氣沉沉的表情,老2媳婦向來是得她心意的,這麼個老好人如今病入膏肓,她心頭也不是個滋味,進了門,誰也不搭理,到炕前瞧了一眼就靠在門框上定定發呆。

鐵山兩口子也跟著來探望張紅玉,這會兒領著美麗在堂屋站著,正跟陳翠喜說著話兒。

良東一進門便撲上前去搖晃他娘,魏元急忙攔了,一臉鄭重地對他們說︰「大家心頭都有個數,約模也就是這幾日的事兒了。」又叮囑王氏,「一會兒若醒了,也不必再去喂藥,這幾日好生喂些好吃食罷。」

良東定定瞧著他,半晌,兩眼含滿了淚,啪嗒一聲兒落在地上,那聲音清晰的震痛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他「撲通」一聲跪在炕前,哽咽著哭喊,「昨個娘才說,過些時候身子好利索了帶著我一塊去尋爹,你快醒醒啊娘,你走了,我跟妹子怎麼辦?」

王氏一邊抹著淚一邊往外頭走,這一幕實在讓她心里難受的緊,就連陳劉氏也掏出絹子不停擦著眼楮。

屋里出了這樣大的變故,王氏幾個婦人家早就哭的沒了主意,男人們倒算冷靜,陳鐵貴跟他爹已經在院子里商量起了張紅玉的喪事,不知誰提起了鐵富,眾人都是一陣沉默。

前些個其實是打听出他的消息的,一個同鄉在營安鎮子里見過他與錢氏,回來便說給了陳二牛,知道他人平安著,卻不回屋,陳劉氏便對這個不孝兒灰了心,陳二牛幾次想去找,都被她攔了,說是反正紅玉吃藥錢兒自個兒也出了,便由著他去,屋里就當沒這個兒。

「媳婦眼見著要喪,由不得他願意不願意也得回一趟」陳二牛氣的發了話兒,「今個鐵山跟鐵貴兩個去一趟營安縣,就是報官也要將人尋來」

晌午時,張紅玉忽然醒了,良東秀娟幾個呆在屋里的女圭女圭急忙就往炕頭跑,寶珠老早守在她跟前兒,見她醒來了,便抓著她的手,本想對她笑笑,卻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問︰「嬸子想吃些啥,我馬上下灶給嬸子去做。」

張紅玉緊緊捏了她的手,掃一眼屋里的幾個女圭女圭,虛弱地對寶珠開了口,「好孩子,領著你秀娟妹子去叫你母親進屋,嬸子有話兒對你母親說。」

寶珠跟積德他們出去了,張紅玉才笑著去撫上良東面頰,「娘要去了,今後就將你托付給你大嬸子,要听你嬸子的話兒。」她斷斷續續咳了一陣子,順著炕沿去尋針線簍子,「給你縫的那件襖子還差一截袖子,娘要縫完。」

良東哭著去拿針線簍子,「娘,快別動彈,歇著,求求你了。」

張紅玉笑著瞧他,「乖娃兒莫哭,今年也十五了,娘不在了,以後你妹子還要靠著你。」

王氏讓積德寶珠兩個領著秀娟在院子等著,自個兒進了門,速速迎到張紅玉床前,笑著說︰「紅玉,我來了,你醒了便好,一會兒讓寶珠去灶上做些可口的,你才起來,身子虛著。」她雖然笑著,可倆眼楮腫的像個核桃,怎麼也掩飾不住一臉的悲戚。

張紅玉緊緊拉著王氏的手,自嘲地笑笑,「嫂子待我這樣好,這些年這樣厚待著我,可我怕是到死也要給嫂子添麻煩了。」

王氏撇過頭抹了一把淚,帶著濃濃的鼻音嗔她,「你說的是什麼話兒,快別提那些個死字」

張紅玉搖搖頭,又吩咐良東,「東娃兒,快給你嬸子跪下。」

良東哽咽著應了一聲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王氏急的叫他起,「妹子這是做啥?」

張紅玉喘了半晌氣,激動地坐起身,「良東娃兒是他爹的獨苗,將來還能去尋他爹,可秀娟娃沒有爹疼,沒有娘管,我這一走,十分放心不下她,我想將秀娟娃兒過給嫂子。」

王氏重重點幾下頭,「你放心,一會兒就去跟爹娘提,讓里正出個面兒,明個就過,明個就過」

王氏扶她躺下,她一雙眼楮一轉不轉盯著王氏,忽地面上劃過兩道淚痕,「良東爹若真鐵了心的不回屋,咱娘那邊……將來還要勞煩嫂子照應著娃兒。」

王氏不迭點著頭,寬慰著她︰「都答應了你,今後必定善待這兩個娃兒,你且放心的歇會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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