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塵緣 第一卷 蕭府篇 第二十六章 殘梅吟茶識新知

作者 ︰ 荼靡未央

今日的空氣夾雜著絲絲甜潤,因這牡丹園里喜在早春爭奇斗艷的枝頭嬌花,正你推我阻的賞著這難得的清晨。碧藍的天有如一汪未經塵世污濁的清潭,單純、透徹。

夕顏眼瞅著百花爭寵,卻只空嘆那些牡丹太過侍寵,紛紛緊鎖含苞,不肯坦露真顏。轉足一瞥,望見了屋子里被藥霧燻蒸了幾日的那盆牡丹花,似有萎凋之意,便忙喚人來,把小陶盆抱到了游廊邊,這樣既不會曬多了日頭,又可以在夜間接受天露的浸潤,只是這屋子的藥氣太重,怕白白毀了子逸的心愛之物。

靜靜地與子逸呆了近一日,撫琴,賞花,習書,作畫。

將到酉時,夕顏吩咐園子里的下人們好生听命,又囑托了錦兒三人幾句,便與少修落葵等前往蘭芷茶樓。

蘭芷茶樓,北苑國最大最有名的茶樓,因得到先皇的親筆題名而被廣泛頌贊,都說蘭芷茶樓是一種權貴的象征,能去那里的,大半為皇親國戚或達官貴人,小半是有錢少權的商界人士,為了彰顯自身的成功,前去蘭芷茶樓揚名。

民間有人傳言,這茶樓正是當今的三王爺曾經的私人茶館,素聞三王爺為人豁達,廣交好友,年輕時候也是個有所作為的皇子,先皇喜清靜好飲茶,為盡孝心,三王爺專程在長興城邊郊為先皇造了這茶樓,先皇感動地親自題名,于是曾有人私下議論,當年大皇子病逝後,先皇是有意立三王爺為帝的,卻不想在二皇子死于軍營後也悲痛駕崩。正是因為三王爺的四海皆兄弟,朝中之人力挺由三王爺接管皇位,誰知,被大將軍毅然阻隔,輔助了當今聖上繼承。

後來三王爺為了懷念先皇,將茶樓重新整飾,便是現在這番模樣,卻也讓百姓們不得不感嘆,如今的蘭芷茶樓早已不如當年般充斥著王爺對先皇的濃濃親情,而是成了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空殼。

用了將近一個時辰,幾人才到了那傳聞中的蘭芷茶樓。

仰頭望去,朱紅琉璃,瓖金抹邊,在這都城的邊緣異常顯耀,踏進同樣鍍金的門檻,夕顏不禁搖頭稱俗。

大廳有三尺來高,九根朱紅梁柱直撐房頂,最為惹眼的是一個搭建的楠木主台,台子的四面用紗帳環繞,讓人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一首琵琶古聲正余音繞梁,眾人中不斷傳來叫好聲。以主台為中心,一個分區一個分區地排列著圓桌,根據不同的位置,分為不同的等別,自然,離主台越近,位份越為尊貴。

夕顏向主台四周尋望,只見每個圓桌四周都圍著所謂「品茶」之人,談笑風生,圓桌之間往來著高舉紫砂長壺的沏茶小廝,夕顏難免感慨,一個品茶的高雅清淨之地,弄的如此金碧輝煌,銅臭四溢。選在這種地方會面,看來這位公子也不過是個惡俗之人。

「請問是蕭家的大少女乃女乃吧?不少字」一個點頭哈腰貌似掌櫃的人在夕顏身後問道。

夕顏轉身笑著點點頭。

那人趕緊招呼一位伙計︰「快去和那位爺稟報,大少女乃女乃到了。」

說著又趕緊伸出一只胳膊,低眉順眼地為夕顏領路︰「大少女乃女乃!請!」

夕顏隨著這位掌櫃一同,卻是繞過那紛亂的人群,徑直來到後院,走在鋪著青色石板的小道上,轉過一座假山,竟是另一道的風景。

零星的三五個亭子被一條細柔的小溪串連起來,仔細看時,才發現小溪上順流緩飄的酒杯,不滿不溢,穩穩當當。每個亭子之間都有松柏相隔,將整個後院分割成幾片,每一片都栽滿同一類樹木,分別為桃園、杏園、梨園、梅園、石榴園等,皆以柏樹做欄,花藤牽門,有趣的是,每個花門上皆用該園中的花瓣排列出園名,夕顏細細望去,為保花瓣的長久,似乎每一片都用樹脂凝住,花的鮮活可愛被瞬間定格。

這園中與方才屋內仿佛不是同一個世界。

經過幾片林子,桃花零零然如泣涕香柔的翩然女子,粉杏迎春似錦,簇簇團團昭顯惜時如金的容顏,如雪的梨花,甜風細細,如在雲端漫步,樹蔭下,星星點點地幾縷日光而落。夕顏被帶到那片梅林中,駐足門前,與那紛紛擾擾地繁花之景迥然,三月的天,梅花已是敗落盡然,只空剩暖風撫枝,不免讓人徒增淒涼之感。

向園內望去,密密的枝干已絲毫不能遮擋一覽不跳字。

夕顏這才從方才恍如仙境的畫面中清醒過來,款步朝亭子走去。

「這位爺吩咐了!只能讓大少女乃女乃一個人過去。」身後的掌櫃躬身攔住少修等人。

少修上前一步,欲強行同去,卻見夕顏扭頭說道︰「少修!落葵!你們在這兒等著吧。」

落葵憂心地望去,夕顏只含笑對她搖了搖頭,她才緩下心來會意地對少修說道︰「呂少爺!我們就在園子外面等著吧。」

少修望向四周,雖听不見里面的動靜,但在園門前就能將園內亭中看得一清二楚,方讓夕顏隨那掌櫃而去。

夕顏徐步走到亭中,一路上滿目蕭條,不免猜覺這位他人口中的爺情趣與他人有異,不過,見到他選這後院清水環繞,百香撲面的勝景處作為相見之初,夕顏也已然改變了先前對他的謬測。

拂去石凳上的落葉,端坐下去,這才看清桌上的擺飾,一把東坡所好的提梁式紫砂壺,壺中想必是重在「嘬」飲的烏龍茶,夕顏看著這位公子只字不語的燙壺、置茶、溫杯、高沖、低泡,淡然自若,遺世獨情,滿面傲然,絲毫不向她瞥去一眼,只垂下眼簾,自顧在清新撩人的茶香氣中。

「知道我為什麼選在梅園嗎?」不跳字。許久,一個悠悠然的聲音飄至耳中。

方才也低眉個自思量的夕顏,這才扇然抬睫,望著對自己眼中隱笑的男子,又掃了一眼早已凋敝的梅林︰「花都落了,公子還在留戀什麼呢?不過是梅花隕落留下的淡淡殘香吧了。」

「淡?哈哈!那也是一種至美的境界。」男子粲然一笑,聲音徒然柔了下去︰「就像眼前的人,至美到梅花讓春,用最後一縷淡去陪襯。」

夕顏面頰一熱,宛然笑了笑︰「公子謬贊了,都聞‘雪中看梅,雨中听琴。落葉而吹簫,登高而望月。’這梅需得在雪中才韻味倍增,只有雪才懂它最美的姿態。」

公子端起茶杯小嘬一口,絲絲暖風,凝著杯中的青碧,道︰「梅使人寂,茶使人靜。我就是這麼愛梅羨梅敬梅,剪雪裁冰,一身傲骨,清華其外,淡泊其中。」

說著將杯子舉到齊眉︰「茶更像是落入凡塵的仙露瓊液,清新撲鼻,唇齒余香。」

因夕顏也喜茶,所以不禁也端起那公子遞到眼前的瓷杯,體味起來,道︰「確實,茶乃人間極品,不是每個人都能與之惺惺相知相惜的。」

男子听到此話,微微一震,望向她,目光晃亂,又滿是欣然,仿佛他的心境終得人懂,繼而放下杯,依言問道︰「那在下又為何不與大少女乃女乃約在堂皇富麗亭中呢?」

「因為公子也不喜那大廳中的附和聲起烏煙彌漫。」夕顏只管答道,也不抬頭,輕抿著茶韻。

「在下單名熠,姑娘就是蕭家的大少女乃女乃喬夕顏吧?不少字」那男子听後哈哈大笑起來,自我介紹起來。

「熠?竟與子逸的‘逸’同音。」夕顏想著,禮貌地起身福了福︰「正是。不知公子今日邀我前來相見所為何事?」

熠公子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從懷中拿出一塊透明光潤的紫羅蘭如意翡翠,推到她的面前。

夕顏有些吃驚︰「這」

「這是謝禮。」熠公子回答道,並未解釋。

夕顏望了望,沒有多問,拿起桌上的翡翠,觀摩一番,迎上熠公子正看著她的目光,反問道︰「一塊翡翠換三十年一枝的八角金蒂蓮?」

熠公子听到後,竟又放聲大笑起來︰「都說喬大小姐不凡,今日一見,果然與眾不同。這樣的反應還真是出乎了熠某的意料。我的謝禮並不是這翡翠,翡翠不過是個信物,如果大少女乃女乃有難,可到這蘭芷茶樓來找我,亮出紫羅蘭翡翠,我自然會出面相助。」

夕顏心中安定,果然自己當初沒有選擇錯,于是將玉用手帕包好放進錦兒送的香袋中,對熠公子說道︰「這才合算。」

熠公子起身走到環繞亭四周的溪水邊,拿起兩杯正順水而流的酒︰「少女乃女乃果然是爽快之人。與爾結交,吾乃三生有幸。」

夕顏接過一支酒杯,笑道︰「方才公子的話,我只記住一句︰淡,是一種至美的境界。公子乃性情中人,既崇尚淡,便不是茶樓廳內那些徒有媚世之態的人,你這個朋友,我喬夕顏交定了!」

二人爽朗的笑聲飄出梅園,飄過溪流,飄向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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