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鳳和鳴 正文 277、咬人的漆

作者 ︰ 陶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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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子嘩啦一聲被拉開,雙手抱頭的雪華,毫無遮擋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視線下。

「啊……」

「我的天……」

驚叫聲此起彼伏,許多人都掩口,甚至還有扭過頭去不敢再看的。

夏侯月暉眉尖蹙得愈發緊了。

雪華拼命地用手和胳膊擋住自己的臉,又背過身,試圖將自己藏起來,不讓被人看見。

「把她給我扭過來。」——夏侯月暉卻不打算給她遮丑的機會。

兩個僕婦上前,抓住雪華的胳膊。

「放開我別踫我」

雪華驚恐地叫起來,胡亂拍打著兩個僕婦的手臂,但兩個僕婦力量極大,又經驗豐富,稍作動作便扭住了她的肩膀和胳膊,強行將她的身子掰過來。

大大小小的紅斑密布在她的臉上,將原本雪白細膩的肌膚全部遮蓋,五官因為驚恐而扭曲變形,透亮的膿包,被指甲抓過的紅痕,都讓整張臉愈發地驚悚可怖。

離她最近的兩個僕婦,聞到她臉上散發出的腥臭,都皺起了鼻子,努力地將頭扭開。

夏侯月暉定定地看了雪華一會兒,面無表情。

「大夫呢?」

她突然發問。

荷香忙道︰「在這里」

她一把抓住大夫的胳膊,將他重新拖到床前。

兩個僕婦便將雪華鉗制著,拉直她的胳膊按到床沿上,大夫伸出一只手,給她把起脈來。

與此同時,夏侯月暉將荷香叫了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

荷香戰戰兢兢道︰「奴婢也不知。夫人只是去了一趟雲中居漆廠,回來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夏侯月暉蹙眉︰「漆廠?懷著身子,還敢去漆廠,真是找死」

她惱怒的不是蘇雪華自己找死,而是關心蘇雪華肚子里的孩子。

慕揚的傷勢雖然已經好轉,他的男性雄風也仍然在,但是正如一眾大夫所說,當時那一刀傷了精元,今後只怕是要子嗣艱難了。

如果慕揚真的失去了生育能力,那麼蘇雪華肚子里的孩子,有可能就是他唯一的骨血。夏侯月暉怎能不緊張。

「她在漆廠待了多久?」

「沒多久,前後也就一刻鐘的樣子,而且夫人只是看了店堂里展示的成品家具,並沒有到做工的現場去。」

「哼」夏侯月暉冷哼一聲,「總歸是你們奴才不盡心,回頭每人去領二十棍子。」

荷香渾身一抖,康王府的二十棍子可不是輕松的,像她這樣的女孩子,二十棍下來,不死也得皮開肉綻。

「除了去漆廠呢,還有沒有別的?」

荷香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夫人在漆廠,見了幾個人。」

「誰?」

「大皇子妃,和扶搖大小姐。」

一听這兩個名字,夏侯月暉剛舒展開的眉頭又蹙了起來。

「她們怎麼會在那里?」

「夫人去到雲中居的時候,大皇子妃和扶搖小姐已經在那里了。夫人和她們一起參觀了家具,後來不知為何,將我們所有人都趕了出來,只剩她們三人在店里,奴婢似乎听到她們發生了一些爭執,夫人怒氣沖沖地出來,並不跟我們說什麼便直接回府,到了府門口,奴婢請夫人下車的時候,才發現夫人臉上起了可怕的紅斑。」

夏侯月暉道︰「這麼說,她臉上的那些東西,跟這個雲中居漆廠必定月兌不了關系了。」

她看了看荷香,這個丫頭的辦事能力讓她很是不信任,于是便抬手叫了一聲。

立刻又兩個大丫鬟上前。

「你,去雲中居問問,雪夫人在雲中居都做了什麼,跟何人發生了爭執;你,去宮里打听一下,看大皇子妃和蘇扶搖回宮了沒,她們的身體狀況如何。」

「是」

兩個大丫鬟異口同聲地答應,自去辦事。

夏侯月暉回到屋子里,見雪華仍舊被僕婦們牢牢按著,那大夫已經把完脈,又翻完了她的眼皮,然後又用一個金針扎破她耳根下的一個膿包,用銀簽子沾了一點膿水出來,正在研究。

「怎麼樣,她怎麼搞成這幅鬼樣子的?」夏侯月暉問道。

大夫趕緊收了手上的銀簽子,答道︰「回太妃的話,據小人診斷,夫人是中了漆毒。」

「漆毒?」

「是。生漆原是一種藥材,藥性辛、溫,但同時亦有劇毒,外氣能使身肉瘡腫,雪夫人就是被生漆外氣入體,所以才會發出許多紅斑,因夫人此前曾用手指抓撓,導致部分紅斑破裂化膿。」

夏侯月暉道︰「這里很多人都跟她一起去了漆廠,怎麼只有她這個樣子?」

大夫道︰「因人而異,每個人的體質和肌膚均不同,有些人對于生漆之毒並不畏懼,有些人卻對漆毒十分敏感,甚至只是聞一下,都會立刻中毒。依小人看,只怕雪夫人是對漆毒特別敏感的。」

夏侯月暉看了一眼蘇雪華,後者正在默默流淚。

「這病能治麼?」

大夫忙道︰「能治,小人有一副去毒清熱的藥膏,先給夫人外敷,另外再開一副清熱的方子,熬藥內服,半天之內,紅斑止癢,這便是奏效了,此後只消再連續外敷內服,即可痊愈。」

听到大夫的話,雪華眼中立時爆發出希望。

夏侯月暉瞥她一眼,道︰「她臉上有幾處紅斑已經破裂,是否會留疤?」

大夫猶豫道︰「這卻不好說,需得紅斑消腫之後,才可判斷。」

夏侯月暉點點頭,道︰「給她上藥吧。」

「是。」大夫趕緊打開自己的藥箱,藥膏需要做一些事先的處理,他先開始做準備工作,同時又開了一副方子,給丫鬟拿去抓藥煎藥。

與此同時,夏侯月暉站到床前,看著蘇雪華,道︰「你若是不想日後留疤毀容,便消停點,不要再折騰自己的臉。」

雪華眼淚汪汪道︰「是。我听太妃的話。」

她此時全無主張,全靠夏侯月暉在主持全局,可憐巴巴如同一條害怕被主人拋棄的小狗。

夏侯月暉對她這幅可憐的模樣卻並無心軟,反而更加嚴厲地道︰「你性格乖戾,我早就不喜,如今懷著慕揚的骨肉,還敢這樣胡天胡地,今日便是一個教訓。日後若是再敢亂來,傷到我孫兒一星半點,就是殺了你也賠不回來」

雪華驚懼地縮了一下脖子,不敢再言。

大夫調好了藥膏,告訴了荷香外敷的法子,荷香很仔細地給雪華涂抹起來。

盡管臉上依舊奇癢無比,但為了不留疤,雪華努力地控制自己不去抓撓,藥膏涂到臉上之後,有點清涼,也消減了一些癢的感覺。

大夫就在旁邊留守,靜觀藥效。

「這就是你所說的凶物?只靠它,就能取蘇雪華的性命?」

看著眼前三個密封的漆桶,青寧有點不相信地問。

剛用特殊的藥水洗了臉的扶搖,正在阿棋阿韻的伺候下擦粉,一面就說道︰「我听說,有的漆會咬人,你可是要用這漆,去咬死雪華?」

雲子規點頭道︰「你既知道漆咬人,那便說中了十之八九。生漆有毒,體質敏感者,接觸了外氣,臉上便會生瘡腫爛。」

青寧道︰「蘇雪華愛美成性,若是臉上長瘡,只怕是嚇也嚇死了。」

扶搖卻搖頭道︰「漆雖然有毒,但也並非絕癥,普通的大夫只怕就能治療了。」

雲子規冷笑道︰「我既然要取蘇雪華的性命,又豈會只是依靠區區漆毒。」

她伸手拍了拍漆桶,道︰「這三桶漆,費了我許多心力,好不容易才調制出這樣的香味。你道是荷花香、桂花香、果香當真是香氣撲鼻,卻不知它了們乃是殺人的凶物。這三種香漆的原料,根本就沒有荷花、桂花這些東西,不過是用了一些調配的法子,調出類似的香味。這三種味道,若只聞其中一種,倒也無礙,不過若是三種都聞了的話,三氣入體,一混合便成劇毒。若大夫只當成普通的漆毒去治,哼哼,醫治的結果只怕會讓他眼珠子都嚇出來。」

扶搖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雪華一走,你就讓我們用藥水洗臉,原來就是為了避免我們中毒。」

雲子規點頭︰「雖然你們各自只聞了一種味道,但為防萬一,還是謹慎行事的好。這藥水也是我專門配制,洗過之後,便可解漆毒,絕不會讓你們發生一點不適的。」

扶搖和青寧都點頭。

「想必蘇雪華此時,一定痛不欲生了。」

「啊……殺了我吧……好痛,痛死我了……」

雪華披頭散發在床上亂滾,兩只手捧著自己的臉,卻又不敢抓,只能用力地按住皮膚,試圖緩解那種萬蟻鑽心一般的疼痛。

荷香等一眾婢女僕婦都在旁邊圍著,想伸手去阻止她,可一看到她臉上流出的膿水,聞到那惡臭的味道,便不寒而栗,恨不得躲得越遠越好,深怕自己也被傳染上這樣可怕的病癥。

「好痛啊……我的臉……我的臉……」

雪華已經完全瘋狂了,就算不看鏡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臉一定變得更加可怕。

荷香一把抓住了大夫的肩膀,搖晃道︰「你不是說很容易治的嗎,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你說,你快說啊」

大夫被他搖得頭暈眼花,根本就說不出話來。

這時,被緊急請來的夏侯月暉,終于趕到了,一看見雪華的樣子,她也是嚇了一大跳。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震怒地盯著大夫。

「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啊。小人的藥方都是成熟的處方,所有人醫治漆毒都是這樣治的。小人也不知,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原來雪華臉上涂上藥膏之後,的確是不癢了,而且自我感覺臉上的紅斑似乎也有消退的跡象。但是大夫開的內服藥端過來喝下去之後,情況立刻就發生了扭轉。

那些紅斑又開始變得奇癢起來,而且這次不僅是癢,那些紅斑還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轉化成膿包,每一個膿包都像吹氣的魚鰾一樣,不停地腫大,然後破裂,流出褐黃色的膿水,而且還散發出惡臭的氣味。

隨著臉上病情的惡化,體溫也升高了,雪華開始發起燒,腦子也不靈光了,不僅情緒暴躁,對自己容貌的擔心和緊張都不停地刺激著她的神經,讓她變得更加瘋狂。

她嘶喊著,翻滾著,哭著,罵著,任何能踫到的東西都被她抓的亂七八糟。她就像是一個見了血的豺狼,不停地撕咬著任何可以讓她得到哪怕稍微一絲發泄的東西。

她已經一點貴婦的樣子都沒有了,她就是個瘋婆子,一個丑陋、腥臭、令人作嘔的瘋婆子。

夏侯月暉對她這幅模樣簡直厭惡到了極點,但卻仍然抓過大夫問道︰「她這個樣子,會不會影響到肚子里的孩子?」

大夫苦著臉道︰「小人不敢隱瞞,雪夫人若是再這樣折騰下去,只怕孩子真的就要保不住了……」

他話音未落,夏侯月暉便已經大喝道︰「你們還愣著干什麼,還不把她給我捆起來」

夏侯月暉的命令,從來都如同聖旨。

立刻就有幾個健壯的僕婦,抓著布帶,撲上去將雪華四手四腳地按在床上,然後麻利地將她捆起來。

雪華嘴里嗷嗷地尖叫,她的嗓子已經嘶啞,這樣破碎的聲音,卻更讓人驚悚。

發瘋的人,力氣遠比平時要大。

幾個僕婦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給捆死。

雪華成大字型,雙手雙腳都被布帶捆住綁在床柱上,胸口和大腿上都被兩道布帶勒住,使她不能挺起身子。

「荷……荷……」

干啞的嗓子,讓她已經發不出尖叫,只能像渴水的魚一樣,鼓起兩個眼珠,喉嚨里荷荷著,試圖引起別人的憐憫。

「太妃,救我……救我……」

她努力地轉動眼珠,向夏侯月暉發出求救的訊息。

夏侯月暉道︰「馬上去宮里請御醫,所有當值的御醫都給我請過來」

「是」

在她手下辦事的人,根本就不用特意囑咐,只消一句話,該誰辦,該怎麼辦,都有數。

去請御醫的人剛剛出門,原先出去打探消息的兩個大丫鬟便回來了。

「奴婢打听清楚了,雪夫人今日跟大皇子妃和蘇大小姐一起出現在雲中居,期間大約有一刻鐘的時間,只有她們三人在店里,據店里人所說,當時他們都听到店里發生了爭執,但是雪夫人離開的時候,除了情緒激動之外,並沒有任何異常,而且身上也沒有任何打斗受傷的痕跡。」

「奴婢也進宮打听了,大皇子妃和蘇大小姐剛剛回宮,兩人都很健康,並沒有任何病痛異常。」

兩個丫鬟的稟報,讓夏侯月暉心中更加有數。

「兩個女娃,心計倒是不小,滴水不漏。」

常年與人玩心機的她,對于同樣有心機的女子,並不是特別反感,在她看來,能用心機為自己掃除障礙、獲取利益的,是有本事的體現。然而,雪華這次的情況卻不一樣,如果只是雪華本人遭殃,倒也罷了,但如果影響到她未出世的孫子的話,那她可不會善罷甘休。

「去二皇子的承乾宮,把你們王爺叫回來」

關系到慕揚的女人和子嗣,最好還是慕揚本人在場。

夏侯月暉重新走回屋里,見雪華雖然已經被捆起來,但精神仍然十分不正常,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歇斯底里的緊張。

她問大夫道︰「你馬上想個法子,讓她鎮定下來,再這樣下去,傷到我孫子怎麼辦」

大夫驚恐地搖手,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方才開藥,已經使病情惡化,小人實在沒有能力再做診斷」

任憑夏侯月暉再怎麼威脅,他只說不敢再下任何藥方。

「廢物」

夏侯月暉罵了一句,也沒有辦法。

「滾出去」

大夫如蒙大赦,千恩萬謝,連滾帶爬地出去了。

「救命……救命……我不要變成丑八怪……我不要變成這幅鬼樣子……救命……救命……」

在床上躺了一小會的雪華,似乎恢復了一點力氣,又開始嚎起來。

「把她的嘴給我堵上」

夏侯月暉煩躁地吩咐著,立刻有僕婦扯了布團,將蘇雪華的嘴給堵起來了。

她在屋子里來回走了一趟,又吩咐婆子去檢查蘇雪華的。

因蘇雪華已經被綁起來了,沒法月兌褲子,婆子便用剪刀剪開了她的褲子,檢查之下,倒是沒有出血的癥狀。

六個月的胎兒,還是比較穩定了,這樣劇烈地動作之下,居然都沒有出事。

夏侯月暉稍稍放心了一點。

「御醫來了」

「王爺回來了」

連續兩聲通報,御醫和慕揚幾乎是前後腳地進了門。

今天在宮里當值的原本有三名御醫,但其中兩名是專門負責治療皇帝的,不能輕易出宮,所以來的只有一名御醫。

夏侯月暉先打發御醫去給蘇雪華看病。

「這是怎麼回事?」

慕揚看過了蘇雪華的狀況,對她那張丑陋至極的臉心有余悸。

夏侯月暉面帶嘲諷道︰「怎麼回事,不過是她自己做下的孽,如今遭到了報復蠢貨,害了自己不說,若是害了我的孫子,她死不足惜」(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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