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素雪起了身，在梳妝台前坐了下來，香梅就巧手的幫她挽著頭發，一邊問著，「小姐，今兒個想梳個什麼發式？」
「隨你吧。」素雪也沒什麼心思，只隨口答道。眼角瞥到了梳妝台里折著的紙片，那是靜寧公主釵里發現的，一直就放在這里，也就忘了。素雪皺了眉，隨手拿了起來，心里默念著︰日落竿頭芳喜在，冷宮寂寞春欲還。究竟是什麼意思？
「小姐，好看麼？」香梅給素雪挽了個靈蛇髻，再從耳邊垂了兩綹下來，直到腰際。問著，卻沒有得到回答。從鏡里見素雪拈著張紙條出了神，低了頭看下去，笑道，「小姐看什麼呢，這麼出神？這上面寫著什麼？」
「沒什麼，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素雪邊看著，邊回答道。
「哦。」香梅將她的頭發撫了齊，又低頭看了看，笑著說道，「這上面的字兒啊，我只認得冷宮兩個字，咱們離冷宮近，好大的兩個字兒掛著,仲才人就是從這宮里出來的。」
「是哦。」素雪心念一動，道，「香梅，你去替我取紙筆來。」
香梅取了來，道，「小姐，這一大早的，你還要寫字兒麼？」
素雪不答，只取了筆，很專心在紙上寫著畫著，香梅見了，輕搖了搖頭便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只听得素雪在屋里大叫，「女乃娘，女乃娘」
女乃娘正在外面做針線，嚇得丟了線跳了起來，抬了腳就往屋里沖，嘴里邊還喊著，「出什麼事兒了，小姐？」卻見素雪坐在桌前，涂了滿紙的字兒，「女乃娘，我問你，好象是不是有個日子叫春芳還是什麼？」
「春芳？」女乃娘一愣，旋即笑了起來，「小姐，你這火急火燎的，嚇得我，以為出什麼事兒了。只問這個啊？春芳麼，不就是春分只因京城地方的口音分方不分，所以叫春芳也不出奇，小姐，問這個做什麼？」
「哦，果然。」素雪沒有回答，自言自語道，「我就記得，好象是有個什麼日子，在每年春節前後。」
「小姐，瞧你。」女乃娘笑著，「你啊，連這都忘了，今年的春分來的早，後天就是了。」
「後天？」
「是啊，小姐，你不記得了麼？」女乃娘回憶著，帶著甜甜的笑容，「你小的時候，春分這天，我總帶著你在屋外豎雞蛋玩兒，小姐你呢，卻總喜歡在太陽下站著，說要讓你的影子也豎起來。」
「影子？」
「呵呵，小姐，你常說，沒人陪著玩，影子要能站起來就好了。雞蛋能站，影子也能站。」
「哦，我知道了，謝謝女乃娘。」素雪應了，轉頭又伏在案上畫著，此時，她的心里，有了種奇怪的想法，這紙上的東西，似乎是有些眉目了。
「小姐，」香葉進來稟道，「萱月殿的仲才人來了。」
「仲才人？」素雪一愣，旋即想了起來，是鸞兒。忙把桌上寫的東西收了起來，隨手取了張設計稿在桌上攤著，再擺了幾本書，才道，「快請她進來。」
仲才人笑著進了來，穿著一身淡紫宮裝，後面還跟著兩個宮人。臉上己經沒有原來的羞澀了，換了一臉的喜氣，還淡淡地施了些粉，光彩照人，她對著素雪略福了身子，行了禮，「鸞兒見過王妃。「
「不敢。」素雪忙的伸手去扶，「素雪哪里當得起，我原也不知你竟是才人，所以有些怠慢了，仲才人勿怪。快請坐。」
「王妃說哪里話。」仲才人親熱的牽著素雪的手，坐了下來，笑著道，「鸞兒原在冷宮的時候，只有王妃對鸞兒好，鸞兒一世都記得。」
香梅奉了茶上來，偷偷地打量著仲才人，給素雪眼一瞪，便縮了回去。素雪笑道，「仲才人快別這麼說，以前的事兒，別記著了它了。如今皇上寵你，你也算是苦盡甘來。」
「是啊，」說起皇上，仲才人的嘴角泛上了甜甜的微笑，喝了口茶，抬了眼看著素雪，「久沒住萱月殿了，竟有些不慣。這才發現，萱月殿離王妃姐姐的子寧閣卻是最近的，以後，鸞兒會常來打擾，王妃姐姐不會怪吧？不少字「
「仲才人哪里話。「素雪笑著，「有空盡管來坐著，我喜歡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怪。」
仲才人轉了臉，看著素雪的書桌，道，「每日來的時候，老見著姐姐的桌上擺著畫兒，姐姐喜歡畫畫麼？都畫的什麼？」
素雪笑著輕搖了搖頭，「哪里，也就沒事亂畫著玩兒。畫不出什麼來。」
仲才人笑著站了起來，走到素雪的桌前，拿了起來看，「我從小也學著畫了些畫兒，畫的都是些樹啊，草啊的，姐姐這畫的是，女人的首飾？」
「呃，」素雪也只好站起身，應道，「是啊，我只會畫這些個玩玩，讓仲才人見笑了。」
「哪里，」仲才人笑著隨手拿起案上的書，翻了翻，仍放了回去，道，「姐姐的喜好，還真不同一般呢。姐姐平日里愛看什麼書啊，我平日里悶的，也不知看什麼來解悶。」
「我也就隨便看著，」素雪回道，「無非都是些國志縣志，沒什麼特別的。」
「呃，」仲才人這才返了身，仍回桌前坐下，示意身後的宮人將手中的果品奉了上來，卻看到桌上早擺著兩盤一模一樣的，只有些尷尬的笑著，「這是皇上今兒才賞給我的，說是今年的新果，我試了試，味兒很甜，想著送些過來，給姐姐嘗嘗。沒想到，姐姐這兒也有的了，讓姐姐見笑了。」
「哪里話，難得仲才人掛心。」素雪拈了一顆放在嘴里嚼著，「我這也是剛才送來的，我還沒嘗過呢，恩，真的很甜呢，你也吃一顆。」
仲才人這才展了顏，自己也拈了一顆來吃，「是吧，果真是新果好吃呢。皇上說了，這是才送了宮里來的呢。」
「呃，」素雪笑道，「我只一個人，平日里吃得也不多，要不，分一半出來，拿了去給你姑姑嘗嘗？」
仲才人推了，「不必了，姐姐喜歡，自己留著吃吧。姑姑那邊，我備了些別的。」
「沒事，我留著一些。這新果子，也就這時候有的，味兒自是與別的不同。」素雪答了，讓香梅分了一半出來包了，道，「你要去探姑姑麼？」
「恩，這會子就去，」仲才人起了身，回道，「我這就要去了。往日里姑姑都離不得我，我這都好幾天沒去了，也不知怎麼樣了。」
「我跟你一塊兒去吧。」素雪起了身，拿了件披風披上，「我在屋里也沒事可做，正想出去走走，正好順便去探探姑姑也好。」
「呃。」仲才人一愣，「呃，好。只是，那是冷宮，可能沒辦法招待姐姐，怕會怠慢了……」
「不妨事，我也是閑得慌，只是想陪著你一塊去走走，咱們還可邊走邊聊。」素雪笑著，抓過桌上的果子，「走吧，不用擔心，我也不是第一回去的了。」
「恩。」仲才人點了點頭，二人出了子寧閣，直奔了冷宮。
姑姑果然還是坐在寂寞竿下，只穿著件單衣，梳著她己半花白的頭發，仲才人看著心酸，輕輕地喚了聲，「姑姑」
姑姑听了，卻猛的抬了頭，兩眼放出光來，接著竟嗚咽起來，扔了梳子，站起身，跌跌撞撞朝仲才人撲了過來，抱住她，「鸞兒，鸞兒，真的是你，嗚嗚，她們都說，你是娘娘了，不會再理我了。哼，」姑姑忽然抬了眼，惡狠狠的看著素雪，看得她直發怵，一邊用手指著，「壞女人就是你，你是壞女人。」
「姑姑。」仲才人拉她的手，象哄孩子似的哄著，「姑姑，你記錯了，這是王妃，她可好了，不是壞女人。你瞧，我帶了些新果子給你嘗嘗，可好吃了。」
「真的？」姑姑搶了她手上的果子，兀自往屋里跑著，「快，我要去藏起來，免得給壞女人搶了。壞女人，什麼都搶。壞女人，別跟著我。」
仲才人轉了頭，沖身邊的素雪苦笑了笑，「我看看她去，真對不住，姑姑亂說話，你……」
素雪點了點頭，笑道，「沒事，你忙吧，不用管我，我不進去了，免得姑姑見了不高興。我隨便看看，一會兒自己回去。」
仲才人帶著歉意點了頭，听得姑姑又在叫她了，只得追了上去。
冷宮依舊很靜，跟素雪上次來時沒什麼兩樣，扇扇大門都是緊閉著的，真不知道，那麼多女人都能藏了去哪兒。只唯一不同的是，上次她看到的那些不顯眼的小花兒，己經紅的黃的悄悄的綻了許多出來。陽光下的寂寞竿，也投下了一道細細長長的影子。素雪見了，一時的出了神。
也不知站了多久，連仲才人走到身邊也沒有察覺，「王妃，王妃」仲才人奇怪地看著她說道，「想什麼呢，我瞧著你站在這里好長時間了。」
「哦。」素雪回過神來，笑道，「沒什麼，只是看到這些花兒，有些走了神。真是難得，在這麼冷清的地方，能開出這些小花兒來，看著這些花兒，才真正感到春天來了。」
「是啊。」仲才人也應著，「我倒沒注意，這些花兒似乎長在這里很久了，每年都是自開自滅的，也沒什麼人去打理，竟也長得這般好了。」
「是麼？」素雪轉了身道，「我園里長了些不錯的花兒，我嫌有些多的雜了。改天我去移些過來這里種著，姑姑也許會喜歡呢。」
「王妃真是細心。」仲才人報以感激的一笑，「姑姑倒是最喜歡花兒，我還從沒有想到過要幫她種上一些。」
「走吧，」素雪淡淡一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