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妻當關 宅門棄女篇 134 而今 135 學而優則仕

作者 ︰ 斯赫

合並章節~分量可絕對沒有少

薄雷輕雨,初霽稍晴。六月天色說變就變,真真比翻書還要快上一籌。

夾道搖曳著高大秀頎的鳳尾竹和菩提樹,空青色的鋪地石板仿佛吸收了月色,散發著淺淡的水色和螢光,和小小池塘中閃爍的光斑遙相呼應。價值不菲的石料鋪成小路,不知名的紫藍色、月白色小花從石縫里隨意生長著,將枝葉嬌慵地直伸到路面上來,牽扯著人的袍襟。

「每次來看看我的杰作,都忍不住想要夸獎自己一番呢。」一身淺碧色瀾袍的男子半掩著折扇而笑,彎彎的眼楮,碧綠的眼珠顯示出此人並非中土人氏,分明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的他,讓人感覺這人儒雅的外表下多上了一層狡黠的心思。

自然,這不熟悉安如璧的人是不會這麼覺得的,頂多只是覺著他是一個長得很中土很溫雅的西域小國之人吧。

千秋便是如此坐在小池邊的亭子里頭,身上青色的紗衣層層疊疊而下,卻並不顯得累贅,反而襯得她的鴉鬢如堆,雪膚修頸,她的手上拿的卻也不是尋常小姐慣用的團扇,乃是一副尚未添加筆墨的折扇,扇面空空如也,就像它的主人,素淨非常。

安如璧目光轉了一圈,將周圍幽靜精致全都收入眼底,勾了勾嘴唇,道︰「這地方,被縣主只用來買賣香料,還真是有些可惜。」

他說著可惜,言語中多是奔著錢財而去。他們現在所處的位子卻是碧落齋的後院,乃是千秋平日里打發時間的場所,幽靜非常,幾乎無人打擾。這地方卻是千秋在四年前寫信給安如璧,將他的無瑕齋復制了一部分過來,並加以改造而成。

「說到底,你這香料生意也實在是太好了一些,我當初實在是有眼光啊。」他輕笑著又將自己夸獎一番,不管這地方打造得再好,裝入口袋里頭的銀錢才是最實在的。

千秋卻只能搖頭苦笑,這家伙愛財如命,若是她不說,誰人知道這地方卻是他打造,滿身銅臭味的安如璧卻也是一個大大的風雅人,真真是讓人難以想象。

「這地方好是好,可想來你待得也未免太過不食煙火氣了一些,要我說你新近弄出來的香水,可以再抬一抬價格,那東西在奉昌城可是極受貴族夫人小姐追捧的。」

「與其說這些,倒不如你好好折騰一下那琉璃小瓶,若是能弄出無色的來,我倒是不介意再加上五成的價格。」說到底,有的時候產品的包裝至關重要的,千秋花了三年倒騰出了幾種香水的穩定配比,原本就是為了利用當年在無瑕齋看見的玻璃制品。且現在的香水制作還是太過粗獷了一些,是利用花瓣壓榨而得,利用的反而還是丟棄的多,這卻是設備跟不上的原因了,對此,千秋也沒有合理的解決方案,她前世可不是工科生,能夠倒騰出那些東西來,最多只能比這世上的人多了一些想法。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安如璧次次過來還是因為來江南取貨,這東西現在只有千秋拿捏著配方,別無分家,碧落齋的名號已經在不少地方打響。這碧落齋卻也不是只經銷香水的生意,多是給有錢人家的女人用的,比如養身的花茶,比如改良的皂角。千秋不過是在包裝和宣傳上多花了一點心思,她前世就是做傳媒的,說到這個自然是信手拈來。

少女從亭子的靠手椅上起身,一面扇著扇子,一面目光掠過院子里的點點蒼碧,呼了一口熱氣,外頭日頭正大呢,就算是什麼也不做,也能夠感覺到炎熱,也只有躲在這後院里頭,才好受一些。

想著這些的時候,千秋不由懷念起冬日光景來。

「什麼時辰了,我可不能忘了與韓英壽說好的時間。」

「韓家的茶葉雖好,卻也貴得很,怎麼就不全都要了陸展的貨呢,怎麼說,都是一家人啊。」安如璧搖了搖頭,顯然對于千秋的舉動有些不解。

千秋卻是同樣搖頭淺笑道︰「寧缺毋濫,寧缺毋濫,你不知道我這幾年撐起一個招牌多不容易。」她說得風淡雲輕,安如璧可是知道她的不容易,就算是頂著元昌縣主的身份,還是遭受了不少明里暗里的騷擾,南北商業協會的人怎麼都不能就這麼讓一個小丫頭片子在江南賺大把大把的銀子吧?

明明是滿打滿算不過十二歲半的少女,怎麼會有著能耐呢?饒是安如璧在千秋身邊圍觀了多年,還是不得其解,誰人在這等年紀能夠有這番成就?將碧落齋的分號在江南開了五處,奉昌城開了一處,就算是商業協會里頭刻意培養的人,也不一定能夠做到吧?

且商號本還能多開,千秋卻是一句「要走精貴路線」將所有分號掌櫃的話頭都給堵了回去。南北商業協會因為不能對千秋再多做干擾,反而拋下了橄欖枝,請千秋入會。

南北商業協會並非是天南地北的商號都被聚攏在一起,不過是名頭響亮,其入會的商號不過十三家,多是南邊的商號,主要經營的還是絲綢和茶葉的生意。

千秋剛才所說與韓英壽所約好的時間,便是要談論此事。

千秋倒是也不排斥入會的,且入會到底還有不少好處,至少在進貨的時候可以壓低一些價錢,且能夠拓寬顧客和商路,只不過這有好處的同時也有著相應的義務,比如某些東西利潤確實要讓了出去,且商業協會的三家大頭還希望千秋能夠分享香水的配方,讓大家也分一杯羹。

和韓英壽約見的地方正是這臨海有名的侍英樓,背後的東家便是韓家,眼下這樓是記在了韓英壽的名下。

這會兒韓英壽手中還拿著一個小算盤,紅木珠子被主人家模得光滑無比,平日里韓英壽用這小算盤可是解決了不少事情。

包間里頭並無外人,她和韓英壽也算是熟識的了,開門見山便道︰「我上一次說的條件,如何?」

年輕男子苦笑不已,這兩年常常再外跑路看起來整個人瘦削許多,也曬黑了許多,穿著一身墨色瀾袍,也就襯得他皮膚更黑。

韓英壽苦笑不已,道︰「這別人想要入了還搶著入南北商業協會呢,你倒是好,居然還敢同他們談條件,這事情也算是攤上我,不然誰來理會你這個小丫頭?我說一句實話啊,若不是我和我家老爺子在商業協會里頭為你說了些話,那些老頭子才不會拿正眼看你,那都是什麼人,半輩子在生意場上打滾的,替京中大寫大官們卷財的。」

千秋卻也沒有在意韓英壽的這幾句話,確實她這兩年雖然長大了一些,這縣主的身份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可真到了眼楮毒辣的人的面前,也不會理會這個被英帝放逐的縣主,更不用說還是一個十幾歲的丫頭。

「看來這不過就是一個姿態了?」千秋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容,說是讓她入會,卻到底是想要讓她貢獻一點什麼才好說話吧?

「要我說,是你這香水生意讓她們太眼紅了,若只是尋常的胭脂水粉,也犯不著如此,蓋因那香水走的是內宅女人的圈子,那些生活精細的女人手中都有閑錢,也樂意花這錢來打扮自己來取悅男人,這從中而來的銀子滾滾的,比之我們的絲綢價格還要高。」韓英壽說出了這點原因,自然也是希望千秋能夠听得進去,他韓英壽為她跑這些腿,卻未能插手她的這項東西,未免心中也有來氣。

「你是寧願同外人合作也不願意同我們這些人?」韓英壽說的「外人」乃是安如璧,安如璧是同千秋合作生產琉璃瓶子的人,雖然現在還沒有無色玻璃,不過整一些顏色稍微純淨一點的有色玻璃也能抬高本身原料並不精貴的香水。韓英壽只知道那安如璧是安國人,且在京中做生意,千秋碧落齋奉昌城分號的表面上的表面上東家就是安如璧。

眼見著韓英壽說話有些激動了,千秋卻依舊平靜坐著,只用折扇輕輕敲了敲這面道︰「你這話說得雖然不錯,但是誰又能保證我這小女孩兒不會被那群老頭欺詐?」

淺淺淡淡一句,恰正好堵了韓英壽之前所有的話,韓英壽也是因為覺得自己和千秋認識的時間不淺,千秋起初還受了他不少幫助,但是之後他卻沒有得手那香水的事情覺得氣悶。要說早先,可是他帶著她認識顧真人,在香街那頭轉悠,才有了千秋的如今。然千秋心中卻是清楚,韓英壽是幫他做過不少事情,但是她也給予了他應得的,然而他顯然沒有認清楚自己的位置,到現在是在惱她了。

「可千萬別對我說,你能抱住我。」千秋淡淡一笑,可看在韓英壽眼里更多的像是一種粉刺。這幾年她露面的次數極少,大多都躲在她的碧落齋里頭,韓英壽也事情忙亂得很,一年之中也難得見幾次,大多還都是有事情才找她。

如今他瞧見她那張張開了的臉,少女的青澀中,竟然凜然,要說本是一個貴女,在京中那圈子養著也就罷了,可這七年來都是在這臨海小地方,平日里也不曾听說她怎麼著,怎麼現在忽而瞧著她越看越不一般起來?

顯然也是認識久了,韓英壽忘記了她並不僅僅只是一個商人。

「我的話便是如此,要我入會,可以,我這壓價壓的可不是只壓了你們韓家的價格,且最好不要在我那兒耍什麼把戲,還有那些個不入流的明的暗的想要我那配方的人,最好滾得遠遠的。」

韓英壽氣悶,卻也是坐下了,看著千秋的眼楮道︰「你這是破壞了我們這麼多年形成的規矩。」

「這規矩嘛……」千秋拖了一個長音,淡淡一笑,卻是沒有說什麼,讓韓英壽自個兒去琢磨。韓英壽是個聰明人,但是有時候卻喜歡將卻是因為不想被千秋說服而故意這般說下去,千秋越是和他說得多,他越是听不下去。

這不是一個好習慣,卻也並不是一個要不得的大毛病。韓英壽是她碧落齋的供貨商之一,從韓英壽那邊弄來的茶葉,千秋再次包裝一番,銷售出去,價格又要高了不少。韓家人雖然眼紅,卻也學不成她的手法,于是只能吹胡子瞪眼,繼續耗著。

韓英壽心中也是明白,千秋這說的規矩是商業協會聯合起來壓制其他的商戶的規矩,還好千秋因為身份的關系,還有陸家原本經營出來的一些門路,才走到了今天這里,陸展在這件事情是最歡喜的,盧雨蟬卻是有些憂心,這有錢雖然是好事情,可在她的潛意識里,女人家最重要的還是好好嫁人才是,要說前幾個年頭也是任由千秋隨意愛怎麼折騰便怎麼折騰,可現在千秋的年紀大了一些,卻並回京打算的意思,也不知道要怎麼勸說還好。

千秋是沒有將間接被驅逐的事情告訴盧雨蟬,只說是因為想念母親,不願意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奉昌城,去求了英帝才待在臨海的。盧雨蟬心中雖然喜愛女兒,可這千秋在臨海這小地方長大,和那些在衡山書院長大的孩子還是有區別的,要說千秋小時候可是被不少人夸著聰明,可是盧雨蟬這些年請了不少先生,幾乎那些個先生都是挺了不到幾個月,便對盧雨蟬如是說道︰「夫人的千金聰慧有加,慧眼通達,在下已經無能為力了。」

光听前半句盧雨蟬還是很歡喜的,後半句盧雨蟬卻是只能苦笑了,好在兒子已經長成到了七歲,也用功學習,雖然並咩有顯露出超出常人的天賦,倒是也是一個不錯的孩兒。

如此一來,盧雨蟬也就更是擔憂千秋。其實盧雨蟬還真是誤會了那些先生了,人家先生還真的是收到限制,覺得能教千秋的已經差不多了,也不好意白白領薪水。

千秋倒也不是覺得自己已經能勝過臨海所有的先生了,不過盧雨蟬所請來的先生也看了個遍,確實沒有什麼好學習的了。要說認字,開玩笑,就在千秋在衡山書院的時候就幾乎認全了,除非一些生僻字和特殊繁體字。再說下棋,千秋覺得這東西沒有必要非要玩得精深,且這東西多半還是和天賦掛鉤的,後天雖然能夠培養,卻終究無法達到高的成就,且千秋的思想體系和學識體系早就齊全了,也是知道自己在棋藝這一道是不可能走得很長遠的,也就沒有想過要用心。騎射什麼的,千秋心想自己還真是沒有天賦,且這邊的先生可不是衡山書院的那些可以比擬,是沒有這項技藝可以教授的,除非自己請一些高手來單獨指導。千秋沒有什麼興趣,也就作罷。然說道琴技,這一項幾個丫鬟心中都有數,明里暗里地和盧雨蟬透露說是讓千秋不要學那個。

千秋從侍英樓回來,正好看見同母異父的弟弟陸軒正在搖頭晃腦地讀書,臉上出了一層薄汗,目光卻是清明,並沒有在打瞌睡。

今日里教他讀書的卻並不是陸展請的先生,而是趙吉,少年人今年正好十四歲,比之小時候臉色臉不再菜黃,身量也修長了一些,不過長得並不算高,也許是整日里關在房間中用功念書的關系。

千秋本也沒有想著要將趙吉培養成一個狀元郎的,可找小子憑著刻苦,愣是從去年的鄉試拿了一個秀才回來,十三歲的秀才,這換在平日里可是了不得的事情了,陸展和盧雨蟬可是開心了好一陣子,這怎麼說也算是他們家出了一個秀才吧?

當趙吉興匆匆跑進來來告訴歡喜著告訴千秋的時候,千秋也是愣了愣,本事抱著讓他隨便嘗試,考砸了也當做鍛煉的心思,沒有想到他居然還真的弄了個秀才回來。

「哦,很不錯。」千秋心中也替他高興的,但是倒也沒有盧雨蟬和陸展的勁頭。趙吉之前只听千秋說「還行」「好好努力」這樣的話,雖然只是一句「很不錯」,倒是也是高興壞了。

只是高興歸高興,趙吉心中卻依舊覺得少了一些什麼,像是忽然又一顆種子落在了他的心底,生根發芽,或者腐爛,直至成長成一個參天大樹或者泥濘沼澤。

千秋看著那一大一小兩人讀書的樣子,也不禁走過去看了看。趙吉遠遠地瞥見千秋過來,有些緊張地放下了書卷,低著頭喊了一聲小姐。盡管,這府上沒有人再將他當做一個下人。

陸軒長得臉圓圓的,眼楮大大的大大的隨了盧雨蟬,和千秋生的一點也不像,千秋的眼楮有點狹長,且上挑,倒不是丹鳳眼,因為她的雙眼皮很明顯。千秋沒有仔細看過自己的長相,但是人都道她的眼楮長得最像司馬誠,司馬誠歷來有風流才子的名聲,雖然那才子之名有待商榷,他的長相卻是實打實的不錯的。

「這讀的,是什麼?」千秋也是難得過問,平日里她和這小孩子甚少混在一起,前幾年又是在忙著別的事情,直到陸軒開始讀書了,和趙吉走動得多了,才顯得親近一些。

陸軒之直到西面院子里的那個少女是他有著血緣關系的姐姐,但是給他的感覺並不是很親近,在外他是見著過人家姐弟兩個是什麼樣子的,但是他的姐姐,就算是笑著的時候,也會給人一種距離感。尚且年幼的陸軒並不能將以上的論斷說出來,卻是因為小孩子特有的感覺而說。

千秋陸軒的的書冊翻過來看看,不過是尋常的詩詞集子,一身杏黃衣衫的螢衣用手絹兒擦了擦陸軒的腦袋,笑道︰「小少爺,你這都讀書讀出了一頭的汗啊。」

千秋的目光掠到了趙吉,道︰「要參加今年的秋闈?」這烈日皇朝的考試分成三極,一是鄉試,二是會試,三是殿試。鄉試乃是三年一次,每每在秋季舉行又稱為秋闈。

面對千秋的問題,趙吉點了點頭道︰「是。」

去年趙吉考中了秀才,便是有資格參加鄉試,他這是要走科舉一路啊,將來是想要當官?千秋這樣想的時候,也是將這問題問了出來。

趙吉略一猶豫,卻是堅定地答道︰「是。」

千秋不在乎他回答是還是不是,更多的還是看重他對于未來的規劃,只要他堅定做一件事情,多半還是支持的,只是她當初並沒有會發展成為這樣,不想是無心插柳,且這柳能不能成蔭則需要時間和機運來了。

開卷有益,但光讀書多半沒用,書讀多了,還得懂得怎麼把肚子里的貨兜售出去,就最實惠實在實際的立功而言,最好賣與帝王家,學而優則仕是一流,從商是二流,做學者是三流,立言立德過于空中樓閣。

千秋心下轉了一圈,又回到與趙吉的談話上,說道︰「真要是走上那一條路,你要學得恐怕不僅僅是那些了。」在千秋看來,這要走仕途,要麼是有大家族做後盾,要麼就是本身是一個妖才,不然走不長遠。而趙吉這兩樣顯然都不具備,可若是做一個安安穩穩的小官倒是也不難,怕就怕這人做不長且成了別人的犧牲品。

趙吉听著千秋的話卻是一愣,千秋也不知道他心中想法如何,只是這讀書人從仕也是正常,便只點了點頭道︰「也好。」千秋對趙吉的干涉很少,基本上都是任其自由發展,往後就算是他變成了一方大員,千秋自認和她無多大關系,最多不過給了他一個機會,在其他人眼中卻該是知遇之恩這樣的大恩。

趙吉會講全部心思用在則個上面,卻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別的都不行,而用功讀書,算是自己唯一能夠做的,他雖然知道她不需要她的報答,但是他不想看到她眼中的失望和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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