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猛的停在了小玉兒面前，神色復雜的看著小玉兒︰「哈斯其其格，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小玉兒這次卻沒有任何退縮，毫不猶豫的回視多爾袞︰「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現在的你，面對皇太極的時候，心軟了。」
多爾袞似乎有些心虛，卻是先別過了眼神︰「我不是心軟。」
小玉兒心中說不上來什麼感覺，明明之前就知道他就是一個這麼討打的聖母性子，可是這些年以為有了博敦，有了東莪，加上自己和多鐸在他身邊耳提面命，他的爭勝野心沒有被兄友弟恭的假象給淹沒掉。沒想到他卻是依然這麼天真。
是的，天真。多爾袞的政治嗅覺，軍事才能，樣樣都是拔尖的天才，偏偏這個為人處世，識人斷人卻實在是差勁的看。想想在他身後，樹倒猢猻散固然是天性，但是幾個他的以為心月復奴才上趕著出來給他潑髒水卻就是耐人尋味了。他活著，固然是在他的威名之下聚者眾多，死後感念他的人居然都沒有，可見他選人的眼光有多差勁了。而且經歷了兩次朝爭，依然相信情分可以戰勝權利。這樣的人不是天真是什麼？
而這一世的多爾袞，有兒有女的結果不是讓他有了為人父的驕傲，拼著給子女好日子而漸生野心，反倒是覺得有子萬事足，更加不知進取起來。讓小玉兒心中更是懊惱。
「在剛才那一瞬間，你是不是真的產生了另立皇子而打壓豪格的念頭？」小玉兒卻不打算這麼簡單的放過多爾袞。那個日子眼看著越來越近，多爾袞卻毫無爭搶的念頭，自己這些年的隱忍豈不都是白費了功夫？
多爾袞不敢看小玉兒，卻只道︰「你今天盡說胡話，且不說這三位娘娘現在都還無子，就算有，皇上還是春秋鼎盛，哪里輪得到……」
小玉兒卻是嘆了一口氣︰「現在是春秋鼎盛，十年後呢？當初你自己說過的，皇上終將老去，而你依然年輕，這些年來我們隱忍，謀劃，難道不就是在等這一天嗎？」。
多爾袞抿著嘴，卻是轉過身去不看小玉兒，反倒是走到了窗前。小玉兒的話在他心里更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有些事情，這些年來大家都是默認的，自己身邊的人，多鐸，阿濟格，巴特爾……都是知道自己是在為那個位置努力。但是一旦把這事說破，多爾袞還是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好像是眼前的窗戶，終于被人捅破了窗戶紙。有些事情，是做得，卻說不得。
小玉兒說的沒錯，她假設的皇太極身後，自己和豪格兩強相爭卻是目前朝堂上最可能出現的事情。而小玉兒提出另立的瞬間自己居然真的覺得這個主意不錯。雖然只有那短短的一瞬。若不是還有那麼一絲理智被大玉兒的名諱給點醒了，多爾袞就差點做了選擇了。
這樣想著，多爾袞又回轉過來看著小玉兒，卻發現她的眼神中充滿了失望和難過。
「哈斯其其格……」多爾袞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額娘說你心軟，讓我幫襯著點你，我還自詡過，我也是個心軟的人，不知道怎麼幫襯，現在才發現，你何止是心軟？跟你比起來，我倒變成了蛇蠍心腸。」小玉兒真的覺得有些好笑，明知道他是這樣一個人，可是為什麼確認了之後卻還是會覺得失望？難道自己真的希望他變成一個自知權利的梟雄？到時會不會又變成悔教夫婿覓封侯？但是他不一樣啊，他的身份注定了他若不去爭就不會有好下場。
「誰敢說你蛇蠍心腸。」多爾袞皺起眉。
小玉兒卻有些疲憊的扶著額頭，緩緩的坐了下來，就這麼靠著床頭︰「我知道，你會選莊妃的兒子。」
「哈斯其其格。」多爾袞想解釋，卻被小玉兒抬手打斷︰「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你這是看中的是她背後的科爾沁，是清寧宮待你的情分，不是因為她是布木布泰。」
多爾袞張了張嘴，卻沒有再說話，小玉兒的神色看上去太正經了，甚至她喊的是大玉兒的本名布木布泰。到了這時，多爾袞才發現小玉兒對莊妃的這一胎孩子居然感觸這麼深？他不了解為什麼，但是卻也知道小玉兒現在說的是正事，倒沒有再打斷她。
小玉兒卻是沒有看多爾袞，而是繼續說道︰「兩強相爭必有一傷，我們滿洲人少，不像大明，內訌內耗，我們耗不起。若是有心如當年忽必烈汗一般入主大都，內訌卻是要極度避免的。那是太祖皇帝的心血，是你汗父一生戎馬的榮耀，你不能墮了他的威名，不能毀了他的基業。退這一步，至少看似海闊天空。八旗不會分裂，孤兒寡母又可以以皇叔身份攝政，做個不是皇帝的皇帝。可是你想過沒有，那個真正的皇帝呢？」
多爾袞沒想到小玉兒居然已經想的如此深遠，倒是被嚇了一跳。但是小玉兒分析的合情合理，他都有些忍不住去想若是皇太極故去，留下大玉兒和小阿哥孤兒寡母……多爾袞卻是猛的清醒了。
旁的人還好說，這大玉兒卻無意是小玉兒的一個逆鱗，若是自己處理不好，哪便是漫天醋海。心中正斟酌著該怎麼說，誰知道小玉兒這會覺得反正泄露了天機，若要罰也是一個罰字，加上被莊妃懷孕之事刺激，這從結果反推過稱說的愈發的上心︰「昨天的你，就是今天的小皇帝。明天的小皇帝，就是今天的你。不管他多年幼，多不懂事，你終將老去，他依然年輕。到時那個壓了他一輩子奪了他皇權的攝政皇叔，豈不成了他最憎恨的人？」
多爾袞沉默，雖然這個小阿哥還不存在，但是多爾袞這才發現剛才覺得還可行的另立卻是那麼的不靠譜。
小玉兒不知道自己這麼早提出來算不算反應過度，但是給他心中留下了立幼皇子的計劃不可行的陰影就行，她不準備繼續當這個預言家，卻是轉而發動了親情優勢︰「你就算不在乎那個皇位，你總該在乎一下博敦吧？皇權之爭，從來不相信血脈。子殺父，父殺子，更何況那個孩子不管是誰家的，都和你只是叔佷，他能容下你的親子嗎？」。
多爾袞只是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直到小玉兒有些忍不住想繼續當一回泄密帝的時候，多爾袞卻是上前一步，把小玉兒拉進了自己懷里︰「莊妃懷孕的事，讓你這麼不安嗎？」。
小玉兒卻是一愣，原來自己苦口婆心了一番，他居然認為自己只是吃飛醋？頓時覺得有些憤怒了起來，想要掙扎著起身，結果卻是突然一陣暈眩，倒是瞬間沒了知覺。
待醒來的時候，卻是看到達哲和蘭珠都在，多爾袞也是一臉欣喜和焦急的坐在床沿。
小玉兒覺得有些頭暈，倒是想起身，多爾袞連忙換了個姿勢，靠在小玉兒身後，扶著她靠著自己做好︰「你醒了，頭還暈不暈？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太醫就在外面我再叫他們進來瞧瞧？」
小玉兒卻是皺著眉看著蘭珠和達哲︰「天都那麼晚了，你們倆怎麼都來了？我暈了很久？」
達哲眯著眼笑，蘭珠卻是大咧咧的扶著腰，對著小玉兒擠眉弄眼︰「你剛才突然暈了，弄的多爾袞嚇的半死，差人直接上我們家砸門了，害我以為你怎麼了。」
小玉兒看著她們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稍微思索了一下，倒是有些明白過來了，卻也是不說話，反倒是伸手撫向了肚子。
結果蘭珠倒是哎呀一聲︰「真是的，小玉兒你就不能別這麼聰明嘛？我們還沒說呢你就猜到了，多沒意思。」
達哲卻在那邊笑︰「十二嫂你表現的太明顯了，十四嫂當然那麼容易就猜到。」
小玉兒卻是愣愣的撫著肚子發呆，這是又懷上了？上輩子多爾袞子嗣艱難，這輩子一直沒做什麼避孕措施，如今東莪都這麼大了還是沒什麼消息，小玉兒覺得自己大概也就這一兒一女了，卻沒想到自己現在還能再當一次母親。
這會卻是多爾袞的手蓋住了小玉兒的手背︰「哈斯其其格……」他的聲音里卻是充滿了一種小玉兒也不知道怎麼形容的情緒，有些欣喜，有些激動，居然還有一些害怕。
蘭珠和達哲看到多爾袞這樣，確認了小玉兒醒來，兩人便對視一眼，卻是悄悄的退了出去。小玉兒暈了一回，這會靠著多爾袞，心思其實卻還停在昏迷之前沒有緩轉過來。卻只是愣愣的看著肚子，又想起宮里那位莊妃如今懷著福臨，這懷孕的消息居然一時有些難以消化。
多爾袞看到小玉兒神色似乎不是很高興，卻是有些下意識的握緊了小玉兒的手︰「怎麼了？還是覺得不舒服？頭還暈著？」
小玉兒卻是抬起頭看著多爾袞︰「多爾袞，一個女人若是為了孩子，很可能會變的很可怕，我會如此，大玉兒也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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