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這事，是他做的嗎？」。薩哈廉突然轉了話題正色道。雖然沒有說明是誰，但是兩個人都知道這個「他」代表的是那個人。
多爾袞屈指在桌上輕輕的敲著，看著薩哈廉沒有表情的臉，最後卻是手上一頓︰「不是。」
薩哈廉愣了一下，隨後便笑了出來，先是無聲的笑隨後笑聲變大，最終卻是以一段強烈的咳嗽結尾。多爾袞只是看著，沒有上前也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為什麼不告訴我是他做的呢？要知道一旦他洗清嫌疑，也許，我還會繼續幫他。」巨咳之後的薩哈廉好像是一個健康的人一般臉色紅潤，可惜一個月來逐漸消瘦的身形還是讓人一眼就看出來病態。
「若是希望你幫我，那麼就該是相互信任的，就算我一時能騙得了你，難道還能騙你一輩子？」多爾袞看著薩哈廉不溫不火的回道。
薩哈廉點點頭︰「那十四叔，現在是否信我？」
「不信。」多爾袞答的很快，薩哈廉明顯一愣︰「既然不信，十四叔為何會登門？」
「既然你也相信不是他做的，又為何今天要我來？」多爾袞依然毫無起伏的回答。
薩哈廉看著多爾袞卻是閉上了眼︰「他對我的各種提拔各種栽培各種恩典，這幾年來助他登上那個位置，一天都沒有動搖過，所以我已經算是還清了。」說到這里薩哈廉睜開了眼楮直直的看著多爾袞，「而現在，我欠她一條命。」
多爾袞眯起眼，薩哈廉話中前後兩個「他」，他自然都是听懂了……
「我也知道其實你並不是很需要我的力量，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到你最需要的那一天，我一定會站到你那一邊，就像天命十一年的時候，雖然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撐到那一天。」既然話已經說開了，薩哈廉倒也不再拐彎抹角。
而多爾袞得到了今天所想得到的東西，便站了起來︰「你還是好好休養吧，既然能把你貼身之物上附上水銀，恐怕還有內奸。」
薩哈廉點點頭︰「那麼從今之後，阿達禮就拜托十四叔了。」
多爾袞微微頷首，不再言語而是告辭了。
薩哈廉看著房門關上，閉著眼楮過了許久才突然開口︰「你怎麼看睿親王？」
薩哈廉的聲音不大，但是在這個安靜的房間里卻猶如投進了平靜的水池里石頭。牆角不起眼的屏風後面卻是繞出一個人來，赫然是阿達禮。
阿達禮一聲不響的站到了自己的阿瑪跟前，低著頭垂著手，看上去乖巧的很。
「你怎麼看睿親王？」薩哈廉卻是又問了一遍。
阿達禮這才抬起頭︰「兒子覺得，十四叔公和阿瑪很像。」
薩哈廉似笑非笑的看著阿達禮，最後卻是搖搖頭︰「我們不像。」
阿達禮也不在意，只是笑︰「那是兒子眼拙了。」
薩哈廉卻是嘆了口氣︰「都說我們兩個像，其實都被我這個十四叔給騙了而已。」
阿達禮不聲響，知道自己阿瑪肯定還有話要說，果然薩哈廉沒有等阿達禮回話卻是自顧自的說道︰「恐怕連我那個雄才偉略的八叔也被他騙了。」
「那阿瑪是準備怎麼辦？」阿達禮維持著有理謹慎的樣子，結果遭來薩哈廉一個白眼︰「你小子不要在我面前裝了，知子莫若父，你到底什麼樣子，我還不知道？」
阿達禮嘿嘿一笑，上前幫著薩哈廉換個姿勢。
薩哈廉重新躺好，看著阿達禮卻是嘆了一口氣︰「說到底，我最擔心的還是你。」
阿達禮咧咧嘴︰「阿瑪不用擔心兒子，兒子知道分寸的。」
「知道？知道還一天到晚和你二伯混一起。」薩哈廉有些微怒。
阿達禮模模頭︰「二伯對我很好啊。」
薩哈廉嘆了一口氣︰「你二伯對你是好，但是你不能都跟著你二伯學，什麼事都放在臉上，就不能學學你大伯和我？」
阿達禮心中月復誹，剛才還說我會裝呢，怎麼一轉眼就又說我不會裝了。結果薩哈廉好像知道他心中所想一樣︰「別以為自己平日里裝的有多像，想學我就要學個從里到外，別行為舉止學到了，眼楮把你自己全部出賣了不知道，還在那邊洋洋得意。」
阿達禮撇撇嘴。
薩哈廉看著阿達禮不以為然的樣子就知道他沒听進去︰「別說自己年紀小，看看你七叔，就比你大一歲，他的為人處事就比你穩重多了。」
阿達禮想起那個很自己一般大卻一副老氣橫秋樣的七叔滿達海，頓時覺得背上一寒。
「我也不知道我能撐多久，沒什麼意外，我這個郡王的位置還是會給你的。可是相比這樣，我更希望你能自己去掙個爵位回來。」薩哈廉心中苦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感覺真的不太好，看著眼前的稚子，想著如今看著風平浪靜其實波濤洶涌的朝堂，「你瑪父，我，和你，祖孫三代，估計就是輔佐君王的命了。不同的是，你瑪父其實還沒有死心，我卻是從來沒有過野心。而你，恐怕是力不從心。」
听到阿瑪對自己不怎麼高看阿達禮也不以為意，他本身也沒什麼野心，不過听到他對代善的評價他還是有些意外︰「瑪父，看起來還是很和善的啊。」
「和善？」薩哈廉閉上眼想起記憶的代善，卻是嗤笑出聲。代善不管在朝堂上多麼的德高望重，在最大的三個兒子心目中，卻未必有什麼特別的地位。岳托小的時候，正是代善最風光的時候，他那時一心討好努爾哈赤哪里想得到這個兒子。而碩托卻是自小被他嫌棄，加上外逃事件之後，父子兩人幾近反目。雖然薩哈廉小的時候被他寵過一陣，但是他卻因為經常和豪格廝混的緣故，和皇太極更親近一些。
嚴格來說，代善從前不算一個好兒子，後來不算一個好兄長，現在也不是一個好父親。但是他卻扮演著一個好臣子。大概是後來被皇太極打壓的過分了，在最小的幾個兒子和孫子輩的眼中，倒是落下了一個和善的印象。
「你瑪父不是你看到的那樣的。在權利面前，不會有人是真的和善的。」薩哈廉看著一臉迷茫的兒子，心中更是嘆了第N口氣，「將來，等你十四叔公圖窮匕見的那一天，記得要站在你大伯的身後，別學你二伯，傻不愣登的沖在最前面。」
阿達禮眨巴了一下眼楮︰「大伯？阿瑪是說，大伯也是十四叔公的人？」
「八九不離十吧。所以我說多學學你大伯，若不是這次一起征察哈爾，我還沒發現我這好大哥什麼時候和十四叔勾搭上了。」
阿達禮心中卻是對多爾袞愈發的佩服一起來，按他阿瑪的意思，這兩紅旗豈不是都站在他那邊了？
「那瑪父？」阿達禮疑惑的問道。
「你別想，你十四叔公的事必須瞞著你瑪父，一個字都不能說給他听，若是被他知道你們站在了多爾袞那邊，就等著他大義滅親吧。」薩哈廉冷笑。
「不至于吧？」阿達禮不明白。
「他們兄弟之間的事，我們這些做小輩的，還是不要攙和了。」薩哈廉說完卻又是一陣猛咳。阿達禮立刻上前拍著背給薩哈廉順氣。
「那阿瑪今天把十四叔公叫來到底是為了什麼呢？」阿達禮看著薩哈廉又平靜下去，似乎有些不明白。
「為了什麼？我只是表個態。他的野心雖大，人卻是聰明著呢，什麼地方該顯什麼地方該藏，臥薪嘗膽韜光養晦，他玩的可是門精。他現在就是披羊皮的狼，在沒有把握一擊制敵之前，他絕對不會撕下偽裝。他不信我，就像我其實也不信他一樣，他不放心我真的對他的計劃有太多的了解，他也並不是非要我這個人的支持，別忘了，你大伯二伯都是他的人。他只是需要確認一下，在他撕下偽裝的時候，我不會是他的敵人就可以了。」薩哈廉頓了頓，「而且，也許我堅持不到那一天。」
「阿瑪。你一定會沒事的。」阿達禮皺著眉打斷薩哈廉的話。
薩哈廉笑著看著阿達禮︰「這次逃過一劫，已經是你阿瑪我以前修的福氣了，以後這個家，就要靠你去支撐了。」
阿達禮抿著嘴點點頭︰「阿瑪放心，兒子一定會努力的。」
「英郡王什麼時候出征？」
阿達禮有些莫名的看著突然轉換話題的薩哈廉，想起今天用膳時听到的消息連忙答道︰「大約就這幾日了。」
薩哈廉點點頭︰「雖然早了點，但是畢竟我現在情況特殊，你回去做好準備，我會求皇上，這次，你跟著英郡王出去見識見識吧。」
阿達禮沒想到自己阿瑪居然這麼快就讓自己去出征，頓時愣住了。
薩哈廉似乎沒看到阿達禮的樣子，自顧自的說道︰「別听別人說什麼阿濟格是個粗人，論打仗，別說咱們小的這一批，在大的那群里他都算是厲害的。別看豪格那麼自滿，那是因為皇上在背後撐著還時不時指點著，論真才實學，和阿濟格比他還女敕著呢，你和傅勒赫交好，我又向著多爾袞投了誠，他會照看著你的。在他身邊學著點。」
「行了，你下去吧。」薩哈廉有些疲憊了，中毒之後最大的問題就是他人變的非常虛弱。雖然覺得有很多東西要交給阿達禮，但是自己大概還能再撐一段時間。所以倒不用太急，先讓他跟著阿濟格混些軍功資歷，開闊下眼界，其余的，等他回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