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兩人的笑容蘭珠只好擺擺手︰「好啦好啦，我說就是了。」
原本笑嘻嘻的蘭珠輕咳了一聲坐直了身子，目光深邃起來，似乎開始回憶當年起來。
「說起來，小玉兒你比我早來幾年？」蘭珠看上去要回憶卻是冷不丁的問了問小玉兒，小玉兒一愣︰「大約三四年吧？」
蘭珠點點頭︰「差不多，安布姐姐來的最早，後來就是塔娜福晉，再後來是皇後，咱們小的這批，你和莊妃是來的最早，所以恐怕要比我感受更深一些。」
達哲有些疑惑的在兩個嫂嫂身上來回掃視。
蘭珠嘆了一口氣，伸手拉著達哲的手︰「你來的晚，所以大概不知道，當年蒙古來的福晉，日子有多難熬。」
小玉兒這倒也是坐直了身子︰「那時不比現在，太祖皇帝更倚重的是女真親貴大姓，是五大臣。蒙古零零散散的，大部分和大金還是敵對狀態，蒙古來的福晉不受重視也是沒法子的。」
蘭珠贊同的點點頭︰「其實遠嫁他鄉也沒有什麼，咱們蒙古女人又不是南蠻子，嬌嬌弱弱離不得家，可是這一來語言不通，二來娘家實力不夠。我們人又少，所以平日里走動很頻繁，在旁的人眼里看來，卻是我們一群蒙古女人喜歡抱團不合群。」
小玉兒打小就和女眷們來往的不多，這感受倒沒有蘭珠這麼深。不過這零零散散的謠言還是听過一二的。
「哪是我們抱團啊，是那些女真大姓排擠著我們呢，我們沒辦法，不受寵的不受寵，位份低的位份低。不是我自夸，開始那些年，我和皇後娘娘，是所有蒙古來的福晉里，過的最舒心的兩個。」蘭珠說著倒是有些自豪來著。
達哲笑︰「十二哥對十二嫂好，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嗎？」。
蘭珠有些不好意思︰「哪啊，比不上十四弟。」
小玉兒挺無辜的看著她們兩︰「別扯上我啊。我來的比你早，可是嫁人，卻比你晚啊。」
蘭珠笑︰「也晚多久，你又是一直在宮里長大的，女真子以母貴，那時統攝後宮的是咱們爺的額娘大福晉，我倒是一直記得當初太祖皇帝和大福晉相處的樣子，哪里像是大汗和他的妃子，是和尋常百姓夫妻一般，看著就讓人羨慕。加上咱們的爺三個，夫妻恩愛父慈子孝，好一家子的和樂融融。」
蘭珠說的看上去是心生向往，小玉兒又何嘗不是。
「這烏拉那拉氏算起來，卻是大福晉的姑姑，可是她卻沒大福晉的福氣，那時皇後剛嫁過來，很快就越過她成了嫡福晉，她這個人小氣的很，不敢對皇後娘娘怎麼樣，就把這個氣啊，全都撒在了別的蒙古來的福晉身上。那時她看我安布姐姐性子軟，就當她好欺負，我安布姐姐好歹也是大汗的側福晉，她也敢在那邊陰陽怪氣的擠兌安布姐姐的女真話說的不好。」蘭珠重重的哼了一聲。
小玉兒倒是知道烏拉那拉氏對自己和蘭珠的敵意，卻從來不知道她連著對安布福晉都是這樣的遷怒，實在是讓人意外。
蘭珠也知道小玉兒不知道，卻只是笑笑︰「我姐姐是個好人，勸著我，讓我別計較。我那時又還小剛離家，加上你們也知道，我是繼室不是原配，那個時候只能夾著尾巴做人，不敢囂張，只好忍了。」
達哲偏著頭也是有些想不明白︰「這關你們什麼事啊，你們又沒去跟她搶皇上的寵愛。」
蘭珠撇撇嘴︰「她就是看不得蒙古來的福晉過上好日子。後來，後來就是太祖皇帝大行大福晉殉葬，咱們爺一下子從最受寵的阿哥變成了連寡母都沒得靠的孤兒。天上地下的區別，這下這個烏拉那拉氏尾巴可翹起來了，以前跟我們說話，那只是眼楮在頭頂，可是那會，可是整個人都在飄了。」
小玉兒倒是能想象烏拉那拉氏的樣子，只是被提及那段時光，小玉兒的眼神也不由得暗了。達哲似乎看出來小玉兒興致一下子低了，伸手拍拍小玉兒，小玉兒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容，便轉過頭繼續听蘭珠回憶。
「後來小玉兒你沒了那個孩子，在宮里靜養，我那段時間不是經常往宮里跑嗎？有一日給皇後娘娘請安後又和你說了會話，我就陪著安布姐姐逛逛，被她堵了個正著，你是沒看到她那個德行，說什麼風水輪流轉，好似她生的大阿哥就一定是下一任大汗一樣。要不是安布姐姐拉著我，我真想上去抽她兩個耳光。」蘭珠說到這，倒是有些氣哼哼的。
小玉兒還想這事她怎麼不知道，卻是听到蘭珠說了那個無緣的孩子，張了張嘴還是沒說什麼，接著看到蘭珠有些情緒激動的拍桌子，連忙收拾了心情勸到︰「她說的可不是沒錯嗎？這風水輪流轉，她也有轉到了風水不好的今天啊。」
蘭珠一听小玉兒這麼說倒是立刻不氣了，笑眯眯的說︰「可不是嘛？要不是今天是在皇後那，看她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我可是真想把風水輪流轉這五個字甩她臉上去。」
達哲輕笑︰「也許再過十幾二十年的，她說不準還能靠著肅親王給翻身呢。」
蘭珠呸了一口︰「你還幫她做這夢呢？封了親王又怎麼樣？咱們女真將就的可是子以母貴，若是皇上真的有心把位子傳給她兒子，能這麼虧待她？就不怕將來真到了那一天，這肅親王名不正言不順啊？」
小玉兒輕笑︰「子以母貴也可以母憑子貴啊，別忘了，咱們這皇上的親額娘，一天大福晉都沒當過，還不是封了皇後。」
小玉兒一說，蘭珠和達哲都不吭聲了。過了許久，蘭珠才小心的問小玉兒︰「大福晉沒有追封的事，十四弟怎麼說？」
小玉兒想起多爾袞鐵青的臉卻是嘆了口氣︰「能說什麼，禮親王的額娘不是也沒追封嗎？他都不去爭，我們哪有這個道理去爭？」皇太極追封努爾哈赤為太祖武皇帝，自己的親額娘為孝慈高皇後，卻把努爾哈赤的原配佟佳氏，繼妃富察氏，和阿巴亥完全給遺忘了。
多爾袞真的去爭過，差點把自己的親王爵給爭沒了，和皇太極鬧了個不歡而散。這是皇太極繼汗位一來，多爾袞第一次不計後果的和皇太極爭執。許是皇太極也有些心虛，最後卻還是沒有追究。
「雖然說這個追封生母，我們也說不上任何不對，可是這把嫡母都給……也太說不過去了吧？」蒙古和女真雖然禮教不如漢人嚴密，但是這嫡庶還是有講究的。皇太極裝模作樣的詢問了很多漢臣，最後卻是做出了這麼個事。實在讓人有些無言。
好歹小玉兒對皇太極的白眼狼做派是有心理準備的，雖然還是很為阿巴亥不值和憋屈，倒是很快調整了心態。
「她指望豪格給她爭氣，來個母憑子貴，那也要看豪格到底能不能爭氣啊。雖然現在看起來其他阿哥沒辦法跟他一較長短，可是如今這五宮主位，可不是都還沒生過嗎？一旦有個一兩個主位生了阿哥，豪格還能有什麼希望呢？」小玉兒其實倒想說她能不能活到皇太極死還是兩說呢，但是覺得這樣說似乎在別的人看來太毒了，隨即改口。
蘭珠一听倒是笑了︰「可不是，你看宸妃娘娘這受寵的勁兒，若是她生個兒子出來，哪里還輪得到豪格？」
小玉兒給蘭珠遞了杯茶，看著她笑眯眯的飲完，這才端著茶杯淺淺的抿了一口︰「再說了，除了子承父業，這不還有兄死弟及嗎？」。
小玉兒說的輕巧，蘭珠和達哲卻都是一愣，隨即明白了小玉兒的話，愣愣的對視了一眼，倒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可不是，誰說一定是子承父業的？」
達哲也是忍著笑︰「十二嫂，到了那一天，再把那五個字甩她臉上，似乎效果更好一些。」
蘭珠一听頓時笑眯了眼。
小玉兒一看原本有些壓抑的氣氛又活躍了起來，這才放下了茶杯︰「你今天倒是得了空，不用看著樓親了？」
蘭珠一听話題到了自己兒子身上，立刻是換了張臉︰「嬤嬤們看著呢，我又不能12個時辰拴在自己的腰上不離人啊。這幾天瞧著倒是好了些，太醫們一直有來診治，可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說是胎里帶出來的毛病，根治很難，不過現在這樣靠藥物養著，倒是和尋常人，就是恐怕這馳騁疆場，是沒希望了。」
看著蘭珠苦著臉，小玉兒安慰道︰「不能馳騁疆場也未必不能成才啊，大清眼看著可就是要南下了，那片江山可不是習武就能坐穩的，馬上打天下，可是還得馬下治天下，等大清做了江山，宗室里卻全是一群只知道打仗的將軍，治天下的卻全是漢官，那哪行啊？皇上開宗學，可不就是希望宗室里能出幾個在這個文上有些造詣和作為的人？再說了，傅勒赫一瞧就是能繼承十二哥的人，兄弟兩一文一武的，豈不是相得益彰？」
蘭珠听著小玉兒的勸慰，倒是解開了眉頭︰「就你知道的多，听你這麼一勸，我倒是沒那麼焦慮了。傅勒赫就是太像他阿瑪了……我倒是覺得博敦把你們夫妻的優點都集中了，將來恐怕是個能文能武的全才。」
小玉兒失笑︰「這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就不操行他將來是文是武，還是能有他阿瑪幾分本事，換個能文能武。我只要他平平安安的。」
達哲正津津有味的听著兩嫂嫂的媽媽經，突然卻是感到月復部一陣絞痛……還沒等她發出聲響來，外面听到一陣慌亂的腳步︰「福晉，不好啦，瓜爾佳氏要生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