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頓時安靜了，多爾袞皺著眉頭，小玉兒也不吵他，讓他自己想。
多爾袞想了才猶豫的道︰「確定是傳國玉璽？」
小玉兒搖頭︰「不確定，或者說，這只是我的猜測。」
多爾袞頓時臉色有些怪異︰「只是你的猜測？」
「其實是兩件事，前些年，林丹汗輾轉找了幾個漢人去辨認一種文字，最後爺爺打听到說是蟲鳥篆。之前也有听說有個部落的一頭羊三天不吃草，一直在刨地，牧民覺得奇怪，就把地挖開了，結果得到了一塊好玉，牧民不認識上面的文字，就獻給了林丹汗。請人去辨認的文字，恐怕就是這塊玉上拓下來的。價值連城刻了字的玉，而且刻的是蟲鳥篆，實在不得不讓人聯想到那枚在元順帝北逃後就失蹤的傳國玉璽。」小玉兒想著後世的傳說，半真半假的說到。
「倒是有可能……」多爾袞沉吟。
「林丹汗死了，如果他的確得到了這塊玉璽，那麼現在這塊玉璽不是在他兒子額哲身上就是在囊囊大福晉身上。林丹汗一死，他的八位大福晉恐怕不會擰成一股繩吧？你這次的目標也就是他們兩個。」
多爾袞點點頭。
「你要知道，這傳國玉璽在漢人心中，可是得玉璽者得天下。」
多爾袞听到小玉兒這麼說倒是很意外的看著小玉兒︰「你信這些？若真的是得玉璽者得天下，這林丹汗也不會走投無路最後病死青海。」
小玉兒搖搖頭︰「這不是我信不信的問題，而是老百姓會不會信。所謂斬白蛇，所謂黃河石，都是上位者自己做出來的‘祥瑞’，這些很容易造成所謂的民心，那些民心，就是會相信這些。皇太極若是只是想偏安遼東，那麼這傳國玉璽得到或者得不到妨礙都不大，可是……」小玉兒頓了下，話里的意思卻是不言而喻，「大金汗國要再進一步，這傳國玉璽，恐怕是個很好的契機。」
多爾袞坐回了書桌面前，眼楮盯著努爾哈赤賜給他的金刀出神，過了半響才道︰「到底是不是傳國玉璽，恐怕還不能定論。」
小玉兒笑︰「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自秦以來，中原朝廷更替，這傳國玉璽可是出過好幾次說已經失蹤了，袁紹之亂，後唐被滅，靖康之戰……真的還是原來那塊傳國璽嗎？元順帝手中那塊到底是不是真的傳國璽本來就是一個疑問，所以這塊傳國璽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有的時候，只是需要一句話而已。所以這些都不是問題，只是……」小玉兒盯著多爾袞的眼楮，輕聲問道，「多爾袞，若是你得到這塊玉璽，你會怎麼辦？」
「說這些，還是太早了。」多爾袞沉默了一會，卻是笑了起來，「民心這東西，得等我們八旗進了那山海關才有用，現在，我們女真人不信這些。」
小玉兒愣了一下，隨即卻是笑了︰「說的也是，就算把察哈爾殘部全打敗了，他們也不見得會把這玉璽交給你。」
多爾袞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繞到小玉兒身後長臂把小玉兒攬進了懷里︰「你是怕我真的得到了傳國玉璽昏了頭，做什麼沖動的事吧？」
小玉兒只是笑。
多爾袞往下拉起小玉兒的手，大手把小玉兒的右手完全包了起來，握住︰「放心吧，我知道什麼是該做的，什麼是該忍的。」
小玉兒往後靠著多爾袞︰「一路小心，等你回來。」
二月，大軍西行。
最近幾年征戰頻繁，一年之中至少大半年多爾袞都不在盛京，小玉兒雖然已經習慣了，但是總是還是有些悵然若失。只是她也沒時間在那邊傷感。
「就算你不出征，你也不用這樣一直賴著我這里吧？」小玉兒沒好氣的看著窩在那邊的多鐸。
多鐸嘿嘿一笑︰「玉姐姐，我這可是發現最近幾年咱們聯系少了，這不是抓緊時間趁著我不用出征，來和你多聯絡聯絡感情嘛。」
小玉兒一愣，隨即看著多鐸有些發呆。
博敦和東莪相繼出世後，小玉兒更多的心思就轉向做個賢妻良母了，加上多鐸也是領兵在外，雖然和達哲和蘭珠倒還是是來往密切，寶音死後，小玉兒想給多鐸時間和空間去療傷，和多鐸似乎真的很久沒有坐在一起聊過天了。原來在不經意之間，自己和多鐸之間居然已經生分了？
多鐸被小玉兒看的有些雞皮疙瘩︰「玉姐姐，你別這麼看著我，好像我是個負心漢一樣的，雖然哥走了，可是被別的人傳到我哥耳朵里可不太好……」
「去，死小子嘴巴還那麼貧。」小玉兒被他拉回了思緒，隨手抄起桌子上書就往多鐸身上砸去。多鐸身手敏捷的往旁邊一閃，突然間覺得眼前一幕有些熟悉，小玉兒居然又有些神情恍惚了。
「玉姐姐？」多鐸有些意外的看著小玉兒居然又出神了，湊上前在小玉兒眼前晃了晃，「發什麼呆呢？」
小玉兒回過神，扯了下嘴角︰「沒什麼，只是看到你這樣，突然有些想起小時候來。」
「小時候？」多鐸納悶。小的時候他和小玉兒的回憶那可多了去了，小玉兒突然這麼一說他一時倒還真沒想起來小玉兒說的是什麼。
小玉兒緩緩的又坐回了位子上︰「有一年多爾袞生辰，額娘請了德因澤，結果你就這麼沒規矩的，怒氣沖沖的拉著我就走，我一時不察，手上還拿著個雞腿呢，最後那個腿啊，可不就是用來砸你了？」
听到德因澤的名字，多鐸的眼楮眯了下，不過小玉兒說到雞腿，多鐸倒有些想起來小玉兒那時嘴上油光燦燦的狼狽模樣了，頓時又變的眉開眼笑︰「那次啊，你還送了我一把短劍，我還收著呢。」
小玉兒笑︰「是啊，那把短劍……」那把劍其實是薩哈廉挑的，若是現在讓多鐸知道了不知道會誤會成什麼樣，小玉兒隨即改了口，「劍你還收著嗎？我就記得那銀白色的劍鞘我倒是很喜歡的，覺得很配你。」
「收著呢，你送的東西，我當然收著。不過，那時我就有個疑問，一直想問，可是沒機會。」
看著多鐸神神秘秘的樣子，小玉兒失笑︰「什麼問題？問吧？」
「那時你出宮去了一整天，到底給我哥選了個什麼禮物？準備問你的時候被十二哥給打斷了，後來想去問我哥，他又神神秘秘的，所以我好奇了很久。」多鐸賊眉鼠眼的樣子，好似問出來這禮物是什麼以後就要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樣。
小玉兒有點發怔不過很快調整了回答︰「沒什麼，一個玉扳指。」
「玉扳指？沒見過我哥戴過什麼特別的玉扳指啊。」多鐸一听倒是奇怪了，「難道說我哥舍不得用，藏起來了？」
小玉兒無奈︰「那時還小，哪懂得怎麼挑東西，挑了個樣子好看的，估計不怎麼耐用，成親後就沒見過多爾袞戴過，許是丟了吧。」
多鐸嘖嘖了兩聲︰「丟了？怎麼可能，你們剛成親那會不好說，現在我哥那麼緊張你，你送的東西還不都當寶一樣藏著，就算那時丟了，也不翻天覆地的把東西找出來？」
「那大概是藏在了我不知道的地方吧，你這麼一說，他回來後我得問問他。」小玉兒臉色倒是還是很正常，跟著多鐸東拉西扯倒也算是聯絡了下感情，一直到有人來請多鐸，說旗上有事，多鐸這才起身走了。
多鐸一走，小玉兒卻是臉上收起了笑容，轉身進了里屋，走到梳妝台面前，拉開了那個小抽屜。
小玉兒的女紅慘不忍睹是大家都知道的，所以多爾袞身上戴的荷包都不是她做的，雖然有一次她想著要自己繡一個，最後卻還是放棄了。然後那個半成品的荷包就一直躺在小玉兒的這個抽屜里沒有動過，多爾袞見到過兩次，還在那邊笑話過小玉兒。只是多爾袞卻從來沒把這個荷包拿出來過。
小玉兒伸出手拿出了那個躺在那里之後就再也沒有被拿出來過的半成品荷包，然後拉開了開口，往外倒出了里面所裝的東西，赫然就是那枚玉扳指。
第一次和多爾袞吵架之後，小玉兒一氣之下回了科爾沁，這枚玉扳指就被小玉兒拿回來了，後來多爾袞到科爾沁來接她，兩人和好之後，小玉兒倒是在想，若是他開口，自己要怎麼樣才會把它再還給多爾袞，可是多爾袞卻再也沒有開過口。再後來，這枚扳指就一直這枚靜靜的躺在那里，若不是多鐸今天突然提起，小玉兒真的就差點遺忘了。
手撫過上面那個需要點想象力都能看出來是個「爾」字的花紋，小玉兒的心思卻有些飄遠了。
這是自己第一次送給多爾袞的生辰禮物，就像多鐸說的，就算當初不稀罕，後來為什麼多爾袞一次都沒有提過？而且自己很清楚的記得，東西送給多爾袞的時候，他非常高興，成親的後也一直有看到他戴著，為什麼他後來像是徹底遺忘了這枚扳指？
說起來，因為自己女紅不好，多爾袞如今身上，還真的沒有一件自己做的東西，而自己。小玉兒看了一眼自己空蕩蕩的首飾盒，有些忍不住苦笑，自己受後世審美影響，覺得穿金戴銀的俗氣，不喜歡太華麗的東西，加上女真本身就提倡實用節儉，所以飾品用的很少，非正式場合自己都是素面朝天。首飾盒里的耳墜子發簪子大部分還是成親的時候嫁妝，後來基本沒怎麼添置過。也沒見多爾袞給自己送過什麼禮物。
「哎，最近倒是愈發小女人起來了，居然還在計較起禮物來了。」小玉兒自嘲。腦海里邊卻不知道怎麼想起了薩哈廉。
而此時多爾袞和薩哈廉更是在大帳里大眼瞪小眼。
「十四叔，囊囊太後已經走了，我們下一步準備打哪里？」薩哈廉看著多爾袞盯著地圖在發呆，終究還是忍不住先開了口。
多爾袞卻還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他直接往囊囊大福晉的部落去，本來是因為她是目前林丹汗余部中最強的兩支力量之一，若是把她打服了，後面對其他小勢力是有敲山震虎的作用，二來卻是因為小玉兒提到的傳國玉璽，囊囊大福晉是最有可能繼承這個的人，只是沒想到這大軍剛至，就有人前來求見，說是囊囊太後派來的使者，求見大金國貝勒，願意投降偉大的天聰汗。這倒弄的多爾袞有了新的想法。若是能不費兵卒，不動刀戈接收整個察哈爾，對八旗來說實在是好處太大了。雖然由著女真不過萬，過萬不可敵的說法，但是女真就是人太少了，全民皆兵人也不夠，所以最近幾年皇太極大力扶持蒙古，漢軍，這人口對于大金來說是至關重要的。林丹汗雖然身死，但是身邊屬民還有好幾萬，刨除老弱，一兩萬總還有的，主動投降和被打到不得不歸順心思總是會不一樣的。
「十四叔，十四叔？」薩哈廉看多爾袞沒有答話，隨即提高了音量，多爾袞立刻從自己的思緒里出來了︰「什麼事？」
薩哈廉有些無語，敢情自己剛才在那邊分析了大半天察哈爾現狀他都當耳邊風了。薩哈廉對小玉兒的心思還是沒有斷，多爾袞身體一直不好，豪格還在背後月復誹過說他必定短命，薩哈廉倒是沒那麼缺德，不過也是有打算一旦多爾袞身死，那麼他就可以立刻奏請皇太極把小玉兒娶回來。而之前多爾袞有陣子看著自己的眼神讓人慎得慌，他也猜得到估計多爾袞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小玉兒大概不會主動說，但是那天晚上到底是在多鐸的府里，有他沒注意的眼線也說不定，所以他這幾年一直很懂得在多爾袞面前隱藏，能不打照面就不打照面。倒不是怕多爾袞對自己有什麼不妥，而是怕自己忍不住上去和多爾袞單挑。只是這次出征，卻是避無可避，皇太極的意思很明顯，就是以多爾袞為主的，然後豪格出來混軍功，自己和大哥，只是個陪襯。而且……薩哈廉一想這就覺得憋屈，看看跟著來的都是誰，雖然都比多爾袞年長，但是見到多爾袞都得低頭喊一聲十四叔。這輩分實在是個憋屈的東西。而這會多爾袞在自己匯報工作的時候神游，裝沒听見。薩哈廉有些小心眼的想，該不是故意的在整我吧？
其實多爾袞倒真的沒那麼小氣，雖然多薩哈廉有些防備，但是也不至于這麼公報私仇，若是多鐸倒有可能用這麼幼稚的方法。不過他的確是在神游，多爾袞也不打算解釋什麼︰「把人送回盛京，我也寫了折子回去。派探子出去找，其他小部落就不要管了，只是往囊囊太後提供的位置去找。」
「十四叔是打算，直接去打額哲？」薩哈廉一听倒也馬上明白了多爾袞的意思。
「林丹汗殘部如今最大的兩支勢力就是囊囊太後和額哲，囊囊太後降了我們大金，若是額哲也被降服了，其他部落根本就不用我們去打，自然會來歸附。」多爾袞揉了揉額頭，「雖然我們八旗不怕打仗，但是能少一分犧牲，總也是好的。」
薩哈廉倒也不是公私不分的人，見多爾袞說的有理就一拱手︰「十四叔似乎有些勞累了，還是早點歇著吧。佷兒告退。」
多爾袞點點頭︰「你也早點歇著吧。」
薩哈廉轉身出了營帳，在帳門口又是神色復雜的看了下天空，這才嘆了一口氣回自己的營帳了。
多爾袞有些頭疼，伸手撫著額頭只是突然卻是感到一陣冰涼，眼楮倒是被手上的扳指給吸引去了眼光了。這枚扳指是皇太極賜的，只是多爾袞這會想的，卻是當初還是十四阿哥的時候，收到的那份生辰禮物。
多爾袞瞞著小玉兒在府上找過多次都一無所獲，他也懷疑是小玉兒故意藏起來了，但是不敢肯定，好幾次想開口問，卻怕若不是小玉兒收起來的，她又生氣自己丟了她送的禮物。而且這些年來小玉兒一次都沒開口問過他扳指的事，他甚至懷疑，是不是她早就忘了曾經送過這麼一樣東西給自己。結果當了一次鴕鳥就只能這麼鴕鳥下去了，到現在小玉兒沒問過扳指的事，他也沒敢提是不是被她收起來了。
只是每次看到扳指，多爾袞心中都會念叨一下，若是那個扳指還在就好了。
最近幾年生辰小玉兒倒是也記得，只是有了孩子後小玉兒放在他身上的精力不可避免的少了許多，若是自己在盛京，那就是大家熱熱鬧鬧吃一頓飯；若是出征在外，那就是湊合湊合了，回去後小玉兒也沒說要補過生辰什麼的。至于禮物，好像再也沒有收到過。多爾袞這麼想著，倒覺得有些憋屈了。兩人認識了18年，成親了10年，自己居然只收到過小玉兒的一件禮物。摩挲著手上的扳指，感受著上面的絲絲涼意，多爾袞卻是突然反應過來了另外一件事，自己似乎連一件禮物都沒有送過小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