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想阿敏的事？」晚膳小玉兒倒是想留兩位爺呢，結果阿濟格現在是大「孝子」，趕著回去陪傅勒赫玩。多鐸也是一揮手就跑了，結果在飯桌上只剩下多爾袞還在發呆。
小玉兒知道多爾袞的性子，正事上雷厲風行的感情的事上卻是婆婆媽媽，事關阿巴亥他總是要鑽會牛角尖。于是一邊給他碗里布菜一邊勸著︰「其實這事也沒什麼，不過就是又回到了之前的狀態，對那天的事一無所知而已，只是沒進展又沒退步，不要想的那麼多。」
多爾袞這會回過神來了，听到小玉兒的話只能苦笑︰「我何嘗不知，只是還是總覺得心有不甘。」
說完看著一碗的青青綠綠的菜臉更苦了。
多爾袞這次大傷宮里派的宮外請的先後請了8位大夫，除了外傷拿手幾位的還有位對養生內養很在行的邵大夫，小玉兒記得在後世見過一篇文章分析多爾袞的死因時懷疑他是高血壓，所以平日里格外的注重他的飲食，但是他畢竟在外的多而且兩人先後冷戰中間隔了那麼長時間，多爾袞這大魚大肉大碗喝酒的習慣在小玉兒看來實在是讓她心驚膽戰的。趁著這次機會讓大夫給他好好的診治了一番，大夫說了一堆話小玉兒也是沒听懂，大約是胎里帶出來的毛病，根治的希望不大但是好好調養也是沒大礙的。小玉兒是一直相信食療的作用大于藥療的，結果和這位邵大夫的觀念不謀而合，讓這位邵大夫欣喜若狂簡直相見恨晚，于是邵大夫大手一揮給多爾袞和小玉兒開出了長長的一串針對性的食療的菜單。這菜單倒不是全素，雞鴨魚肉蝦都不缺，但是相比烤全羊啊醬牛肉之類的大碗酒大塊肉，這跟全素的真的沒多少區別了。
「這連著吃了一個月了，什麼時候加點菜？」多爾袞一邊愁眉苦臉的吃著一邊小心翼翼的問道。雖然他對這個什麼食療是不信的，但是小玉兒卻是深信不疑的他也不敢說啥了，再說上次被薩哈廉刺激後他對小玉兒的生活習慣是留上了心，才發現薩哈廉說的還是輕的。小玉兒何止是不愛吃辣的，是一點都辣都不吃。上次廚房的不小心灑了一點點的辣椒在一道湯里，他壓根沒吃出來，小玉兒喝了一口就皺眉了問這湯怎麼放了辣的。那些看上去寒磣的全素宴也不是廚房虧待她，是小玉兒自己做的。這葷腥的她倒不是不吃，而是吃的在多爾袞看起來沒味的很，不吃辣的不吃太咸的不吃太油的。為了小玉兒這寡淡的口味，府上特意請了個原本是揚州人士的廚師，專門給福晉開小灶。
「這才一個月呢，大夫說，你得這樣養上一兩年才能有大的好轉。又不是全素的，至于這麼苦著臉嗎？」。小玉兒看著他心里在發笑，只是臉上卻是淡定著好像完全不在意一樣。多爾袞不敢多說什麼，只好盡挑些葷腥的過過干癮。小玉兒也不說他，只是手上不時給他夾些他特意跳過的素菜。多爾袞苦著臉對著碗里的菜，小玉兒給他夾菜他不敢不吃只能皺著眉跟吞毒藥一樣咽了下去。
烏娜在一邊竊笑。按道理這時候應該是她在布菜伺候，不過小玉兒一直喜歡自己動手，而多爾袞現在巴不得12個時辰都粘著小玉兒呢哪希望烏娜接手，所以現在她就是這麼無所事事的站著看著兩個主子在那邊為了這點菜像母子一般在一邊對話。
正吃著呢多爾袞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倒被阿敏的給攪和了，有件應當高興的事給忘了說。」
「什麼高興事？」小玉兒吃著菜給了分神給了多爾袞一個眼神。
「額娘的仇咱們還是一無進展，可是阿瑪的仇，我們算是徹底報了。」多爾袞的話里激動溢于言表，「阿瑪的忌日快到了，袁蠻子終于讓他們皇帝給殺了崇禎他這簡直就是為了高偉我阿瑪在天之靈……」
「啪」的一聲，小玉兒手里的筷子給摔到了桌子上，有些呆呆的重復著︰「袁崇煥……死了？」
「是啊，昨天去見皇太極的時候，消息剛送到呢。這崇禎小皇帝年紀不大卻是心狠手辣的，滿門抄斬本人凌遲啊。」多爾袞這邊還在感慨呢，小玉兒卻是五味雜陳。
袁崇煥終于是死了，雖然早就知道這一天，但是真的知道了小玉兒還是覺得有些悲傷。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其實從來沒有見過他，他大概也不知道在他為之一生敵手的後金國有這樣一個人對他曾經充滿了崇敬和向往。
「他是個英雄。」小玉兒說的輕，不過多爾袞還是听見了，他愣了一下隨即搖搖頭︰「識時務為俊杰，為了崇禎這麼個無能的君主守國最後死的這麼淒慘，我不覺得哪里英雄了。」
「他守的不是崇禎的江山。」小玉兒此時已經沒了胃口，放下筷子站了起來，「他這是南面讀書人的氣節，雖然這樣的人不多，但是恐怕將來是八旗入主中原最大的障礙。」
「大明的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為人怯懦也不怎麼硬氣，稍微用點強的就馬上投降了。能成什麼事？」多爾袞有些嗤之以鼻。此番隨軍入關，多爾袞的心氣卻是越發的高起來了，北京城外幾番論戰，除了袁崇煥所守的廣渠門外，滿桂諸將皆敗于八旗之手，之前成名的滿桂更是戰死沙場，讓他對明朝的所謂名將更加看不起了。雖然孫承宗隨後突襲永平四城以至于多爾袞本人差點身死，但是那是在兵力幾乎1:20，八旗為守勢而且明軍攜帶攻城利器紅衣大炮。多爾袞覺得只要給他足夠的兵力，哪怕是一比五在野戰中他也有必勝把握。武將都如此不堪了，何況文臣？
小玉兒有些無奈的看著多爾袞，雖然知道瞧不起讀書人是女真的通病但是她記得多爾袞是一向很看重漢臣的啊？只是小玉兒沒想到她印象里看到的那是之後已經經歷過了多番征戰，看多了後金的勝利和失敗，在皇太極身邊耳濡目染了十幾年的睿親王，而不是現在這個未及弱冠的貝勒爺。
「不要小看這些人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別的不說，你想想當初的和大金對抗的南宋小朝廷。」小玉兒此時倒沒多想給漢臣爭取什麼待遇，而是不希望多爾袞小瞧了這些讀書人而吃虧，這才苦口婆心的說道，「就跟現在的大明朝一樣，重文輕武。江山風雨飄搖，可是他偏偏這麼飄搖的撐著，撐過了大遼滅亡，大金滅亡，一直到忽必烈揮軍南下這才在崖山斷了根。這就是讀書人的韌勁，如果你覺得大明這些讀書人無用而輕視，會吃大虧的。」
多爾袞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小玉兒，小玉兒卻不自知自己哪里說錯了︰「怎麼了？這麼看我？」
「哈斯其其格，我有的時候真的會忘了其實你是來自蒙古。」多爾袞這話說的平淡小玉兒心里卻是咯 一下。她剛才說的不在意，對忽必烈也沒用尊稱，作為蒙古黃金家族後裔，雖然不是忽必烈一系的，但是對于這樣一位稱得上偉大的先人本來就應該是充滿尊敬的。小玉兒訕笑︰「我7歲就到了後金，和蒙古還真的不熟了。」
多爾袞搖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我總覺得你似乎心里恐怕對漢人，更熟悉一些更親近一些。」多爾袞也站起來，卻是摟著小玉兒的肩，「我知道你喜歡看那些漢學，我也不攔著你，多看書總是好的，但是漢人的東西也不是全部都是好的，我不喜歡你被那些書迷惑了。你沒有去過關內，沒有見過真正的漢人，所以難免會把他們想的完美一些就像書上寫的，其實他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也沒有書上寫的那麼完美。咱們要學漢人的文化漢人的知識但是不能學漢人的那些毛病。讀書人本來是該有氣節的，但是真正做到的讀書人有多少？袁崇煥只有一個，就算加上已經死掉的熊廷弼和已經老了的孫承宗，大明對咱女真的威脅真的不多了。我知道你是擔心我輕敵，不過漢人那種杞人憂天的毛病，咱們可不要學。」
小玉兒目瞪口呆的听著多爾袞的長篇大論，張了張嘴卻無法反駁。多爾袞覺得小玉兒對漢人的理解是紙上談兵，可是小玉兒該如何告訴他，她其實從內在來說才是個真正的漢人，所以對著這個民族幾千年延續下來的骨血里的東西的理解遠遠超過了所謂書上的記錄。但是最終她還是只能把頭埋進多爾袞的肩膀。這樣的話題對她來說還是太傷感了。那個真正生她養她育她的魚米之鄉她回不去了，名義上的故鄉科爾沁她也去不了了，生活了十幾年有著她的如今全部牽掛的後金國，卻是正在對那個和她家鄉千絲萬縷憐惜的大明朝。她想過忘記那個世界，全身心的為她現在的天現在的丈夫現在的兒子現在所有的寄托而努力。可是如今她的丈夫卻告訴她，你的骨子里恐怕還是更為親近那個世界。
伸手還住了多爾袞的腰，小玉兒把臉埋的更深了。
會不會有一天變成莊生一夢？自己到底是屬于哪里？
多爾袞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是還是感受到了小玉兒的不安，伸手把人圈進了懷里。
「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不管你是蒙古人也好，女真人也罷，哪怕你真的是漢人，對我來說你都是我唯一的妻。」
小玉兒聞言卻只是緊了緊雙臂，沒有答話——
好險好險，差點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