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爺吉祥」
「十五爺吉祥」
……
奴才們意外的看著許久不見的多鐸，只是一路奴才的請安統統被多鐸給無視了，長驅直入直沖書房。
「 」的一腳踹開了緊閉的房門，多鐸大大咧咧地跨進書房。
多爾袞只是挑眉看了眼多鐸又低下頭繼續批著手中的文書︰「十五爺可是有些時日沒上我這來，今天吹的是哪股風？」
自從那一拳之後，兄弟倆就杠上了，多鐸是那種拗起來就不管不顧怎麼讓對方怎麼糟心怎麼來的人，結果原本很是愧疚的多爾袞被當眾落了幾次臉後也牛脾氣上來了。使了一番手段讓多鐸吃了幾次暗虧才讓多鐸消停下來。那段時間幾乎人人都看好戲一樣的看他們兄弟互相拆台，紛紛直呼看不懂，這從小好的不分彼此的兩兄弟怎麼就突然跟上輩子仇人一樣對上了？不少人暗地偷笑，兩白旗怕是要分裂了。結果哲哲招多爾袞談了一場，阿濟格直接把多鐸狠揍了一頓，兩人明面上的叫板才停了下來。只是這私下里的各種互相嘲諷卻從未停止過，雖然就住在隔壁院里，但是往來什麼的卻是徹底停了，事實上多鐸自從那次以後再沒有踏入過多爾袞的書房。
若是前幾日多爾袞這麼說，多鐸早就反唇相譏了，但是今天卻沒有生氣，反而一副深沉樣的開口︰「明安過些日子就要回科爾沁了。」
「那又怎麼樣？」多爾袞放下手上的文書，面無表情的看著多鐸。
「你請了命護送他回科爾沁？」多鐸雙手撐著桌子和多爾袞對視。
多爾袞冷笑︰「是不是需要向十五爺請示才行？」
多鐸沉默了一會︰「帶我去。」
「十五爺這是在命令我？」多爾袞頓覺邪火又冒了起來，他當然知道多鐸為什麼要跟著去科爾沁，自己好不容易才等到了這個機會，帶著多鐸去干嘛？他還沒忘他和小玉兒變成這樣就是為了多鐸。大半年來的針鋒相對，站在了對手方向再看多鐸的時候，多爾袞更明確的感受到了來自這個弟弟的威脅，多鐸各方面的條件都不差，雖然性子有的時候會有些沖動，但是頭腦很聰明，身手又非常好，跟瘦削的自己比起來更為強壯，地位不比自己低，對小玉兒比自己對他好。多鐸已經不再是那個只會跟在自己身後「哥哥哥哥」叫著的小孩了。有的時候泄氣的想，若自己是個女人也怕會選多鐸。只是對小玉兒，多爾袞卻不想也不可能就這樣放手。
兄弟兩斗了這麼些時日，有的時候完全是意氣之爭，冷靜下來想講和，但是多鐸以為多爾袞負了小玉兒氣走了她還過的心安理得心中不忿，多爾袞腦補小玉兒其實喜歡的是多鐸腦補的不亦樂乎，嫉妒之心作祟語氣總是不太好。結果一來二去越吵越凶，和好看起來遙遙無期。
多鐸今天不知道吃過冷靜藥了還是怎麼了，對多爾袞的嘲諷充耳不聞反而口氣更軟了︰「帶我去科爾沁。」
多爾袞抿著嘴不說話。
他自請護送任務，目的當然是接小玉兒回家，但是事實上對于能不能把小玉兒接回來多爾袞其實是沒有把握。多鐸只看到了小玉兒走的決絕，一點挽留的機會都沒留給他，只有多爾袞自己知道，這份決絕恐怕在多鐸以為的之上。
那天他翻遍了家里都沒有找到小玉兒送他的那枚玉扳指，甚至發了一頓脾氣把奴才們的屋子都翻了一遍依然一無所獲，直到一個奴才戰戰兢兢的回道是不是福晉收走了，他才回憶起來，那天和衣躺下的時候，放在了枕頭底下。
雖然兩人之間不曾有過約定，但是在多爾袞的認知里，他覺得這是小玉兒對他的那份心意。
「給，專門出宮去給你挑的。」
「看看這扳指的花紋，是個漢字的‘爾’，你的名字音譯成漢文的話叫多爾袞，這個字配你剛剛好。」
那一日她親手送給自己時的景象如今他還能記得一清二楚，以前在自己對小玉兒的感情還懵懵懂懂的時候就一直隨身帶著，所以小玉兒她把它收回了，讓多爾袞覺得這是小玉兒把對他的那份感情完全收回了一樣。有了這個認知後多爾袞覺得自己前路堪憂。
多鐸看多爾袞不說話，表情開始扭曲起來，似乎在做一個很強烈的心理斗爭，然後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心一橫眼一閉︰「哥，咱倆別鬧了，行嗎？」。
多爾袞吃驚地抬起頭，他完全沒想到多鐸會先低頭，他記得是自己動手打了多鐸，所以總覺得兄弟兩和好那天一定是自己先認錯，還要看多鐸願不願意接受，完全沒想過這位爺會先低頭。
大概第一句服軟的話說出口後，後面的話就變的容易起來。多鐸終于打開了話匣子︰「你說我們倆吵了這些日子有什麼意思？玉姐姐要知道了不是非揍我不可，你急著去科爾沁我知道為什麼，可是哥，不是弟弟我氣你，當初玉姐姐一句話不留的出走，你大半年什麼表示都沒有，現在就這樣去，你確定你能把人接回來？」
多爾袞臉色有些不好看，卻沒有辦法反駁。
「我們倆一起去，就算玉姐姐還在跟你生氣，我拉下面子死皮賴臉的磨一下，估計她就回來了。你說是不是？不管你生氣也好，不承認也好，在勸人這方面，你不如我。」多鐸很是得意。
多爾袞臉色更難看了。
「回來後你們夫妻倆關起門來你怎麼哄那是你的事，但是至少得先把人哄回來不是？」雖然多爾袞沒說話，多鐸已經當兄弟和好了，一坐在了桌子上對著多爾袞擠眉弄眼。這幾個月和哥哥斗來斗去的，雖然在別的眼里，他似乎樂在其中，其實心里的憋屈就別說了。兄弟倆本來就不比別人，彼此太熟悉了。對方的弱點一清二楚，有的時候火氣上來說話沖的那是直往心底的傷疤去，話一出口就後悔的要死，但是好面子又不能改口。而且就是因為太熟了，要針鋒相對那還真的比對付別人要多拔掉幾個頭發才行，反正多鐸這次是打定主意要跟多爾袞和好了，先不說去科爾沁接小玉兒的事，光為了自己的頭發他也不想斗下去了。
多爾袞有些臉紅，倒不是因為多鐸的調侃，而是他自己也有打算用死皮賴臉的招數。
抬頭看了一眼多鐸，多爾袞伸手推了他一把︰「一邊呆著去。」
到底打小的默契，多鐸往邊上一閃，繼續嬉皮笑臉︰「哥？」
「這幾天就出發了，在這站著不用準備？」多爾袞沒好氣的說。
「好咧」多鐸得了準信頓時樂了，歡天喜地的閃了人，結果他出了門想想又停了下來，只是伸出了一腦袋做著鬼臉︰「你等著我跟玉姐姐告狀你怎麼欺負我的吧。」
「滾」多爾袞一時沒忍住把手上的筆扔了出去，只是多鐸在多爾袞發作前就把腦袋縮了回去，筆桿子摔到了門板上清脆的一響斷成了兩段。
多爾袞心中也是一陣輕松，多鐸覺得難受多爾袞何嘗不是。有的時候想講和吧，這話都到嘴邊了，多鐸偏偏喜歡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講小玉兒的事，這嫉妒心一起來就那些傷人的嘲諷話就出去了，收都收不回來，吵的最凶的那陣他甚至有些害怕的想，兄弟倆這是要繼續置氣下去，意氣之爭就真的要變成深仇大恨了。和唯一的弟弟走上這樣的路是多爾袞萬萬不願意的。多爾袞現在是無比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意，這輩子若是有人是絕對不能失去的話，那麼一個就是小玉兒一個就是多鐸。失去了大玉兒只是讓他消沉，若是和多鐸最終走向反目的話，多爾袞覺得自己會真的失去了爭勝的野心——身邊那個可以分享的人都不存在了，他還要那份勝利做什麼？
三人從那個艱難的雷雨之夜或者說更早開始，就風風雨雨的相互扶持相互依靠的走來，理智其實告訴多爾袞，小玉兒和多鐸之間的感情恐怕只是姐弟之情，但是他能確定多鐸對小玉兒沒有其他想法，但是卻沒有自信小玉兒對自己是否還能一如當初。幾個月每當夜晚孤枕難眠一個人想東想西的時候，回憶起來的過去發現自己真的是個混蛋。小玉兒不僅從無怨言還是盡心盡力的為自己張羅內院，還要為兄弟仨的復仇之路出謀劃策。自己還大言不慚的對著她說「給我時間」。
小玉兒給自己的時間怕是已經夠多了，多到他自己想想都汗顏的地步。小玉兒到底是從未有怨言還是怨言藏在心中不曾表露？是否已經積少成多對他心灰意冷再無挽回余地？幾次從小玉兒冷笑著對自己說永不相見的噩夢中驚醒多爾袞都是一身冷汗。心中矛盾著，一邊叫囂著想去見她，告訴她自己想通了再也不用她等了，他們兩人之間再無大玉兒這個人了。一邊又在擔心，一旦見了面，得到卻是她再也不會回頭的消息，多爾袞每次想到這里就退縮了，催眠著自己她只是普通的去省親，結果等了一個月兩個月……一直等了8個月，等到天冷心也冷了，她依然沒有回來，多爾袞才真的急了，哪怕是死刑他也希望能把心意說出去再被審判，還好，明安率部返回科爾沁這樣的機會對多爾袞來說實在是不容錯過。天命年間多爾袞就曾受命護衛鄂巴洪返回科爾沁，所以也不算生手，皇太極也就同意了。
去科爾沁的路，多爾袞走過了幾個來回，只是從沒有像這次這般患得患失，馬隊行進的不算快，多爾袞騎著馬行進在隊伍最前列，心思卻不知道飄在何處。多鐸倒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樣子全不在意外頭的寒風冷冽，和明安兩個兒子聊的不亦樂乎。按輩分來說多爾袞是明安的孫女婿，當然明安是不敢把多爾袞當普通小輩去看，不過多爾袞還是對明安很客氣的，一路上這返家的送客的倒一時賓主盡歡。
前些時日兩個貝勒你來我往的內斗的事明安是听說過，甚至有幸目睹過一次雙方打嘴仗，場面頗為火爆。所以听說護送是他們兩帶領的時候還滿心擔憂過，要是路上兩人吵起來，他站哪一邊都不合適。只是這一路走來卻絲毫看不出來兩個人之間有什麼不妥，雖然心下奇怪但是這種問題也不能問，誰知道是不是兩個貝勒爺玩什麼花樣。一路上相安無事眼看著科爾沁就在眼前了，明安才驅使了座駕趕上多爾袞，落後了半個馬身和多爾袞同行。
「十四貝勒這是第三次來我們科爾沁了吧？」
「是啊，第三次了。」多爾袞的眼光遙望著地平線，三次來科爾沁，前面兩次可以說都是改變他命運的造訪。第一次他在這里遇上了小玉兒和大玉兒，第二次他錯過了父母的最後一面，錯過了汗位。而這一次，他和小玉兒之間能否再次有所改變？他希望是往好的方向。
明安看到多爾袞有些神游，想歪了不過卻是殊途同歸︰「十四貝勒和福晉也好幾個月未見了吧？貝勒爺此次順便也是要來接福晉了吧？」明安看似問的隨意，其實心中頗為忐忑。
小玉兒莫名回鄉，一呆就是八個月。不止是科爾沁流言蜚語，在沈陽也是謠言四起。有說十四爺想納側福晉十四福晉不樂意所以回娘家了；也有說上次滑胎後十四福晉不能生了，所以被十四爺趕回去了；也有說十四福晉恃寵而驕本性暴露被十四爺厭棄了……。總之就是夫妻不合，十四爺對十四福晉不滿意了。如果只是流言，明安倒也不至于擔心，只是得到可靠消息，夫妻兩的事大汗都過問了，說是想給十四爺另指嫡福晉，就是大福晉哲哲的佷孫女，甚至說是等著和十五貝勒一起大婚。傳的有板有眼的，簡直容不得明安不信。如今一路上十四爺對哈斯其其格只字未提，明安更是有些不安。現在科爾沁的地位是穩固了，但是卻是因為寨桑一脈，人總有私心的，寨桑一脈如今風光無限，明安雖然兵權在握但是隱隱的已經有些難以抗衡的味道來，畢竟如今科爾沁完全投靠大金，大汗若是有意打壓明安扶持寨桑，對科爾沁來說並無壞處，除了明安這一脈的人怕是都不會反對。明安心中也不是沒有計較，只是誰讓自己壓錯了寶，四貝勒對自己一向不親近，據說準備擴編蒙古軍編制，增加蒙古旗主貝勒的人數，說白了自己如今的地位實在是搖搖欲墜。不過再抱皇太極大腿晚了，現在自己唯一的倚靠就是兩白旗這邊了，若是小玉兒和多爾袞之間再有什麼差遲，自己這一路要被寨桑壓的翻不了身了。
多爾袞怎麼不知道明安在想什麼，拉攏明安的心思其實早就有了，只是沒有契機，如今瞧見明安忐忑不安的表情心知是個賣好的機會，于是裝作為難的樣子︰「其實小婿怕說了實話爺爺您生氣。」
多爾袞這一改口明安眼前一亮︰「貝勒爺但說無妨。」
「若我說主要目的是來接福晉的送貝勒爺是其次，貝勒爺不會生我的氣吧？」多爾袞壓低了聲音對明安來說卻像是天籟之音，撫著胡子哈哈大笑︰「小別勝新婚，小別勝新婚，理解理解」
明安心滿意足的退回了隊伍後面，多鐸跟了上來︰「瞧他笑成那樣，給他什麼好處了？」
多爾袞瞄了多鐸一眼︰「沒什麼，確認了下同盟而已。」
多鐸嘖了一聲︰「玉姐姐有這樣的爺爺也真是可憐。若不是嫁給了你，玉姐姐估計早被她遺忘到腦後了。」
「也不能怪他，一族之長責任難免，他不僅僅是小玉兒的爺爺。」
多鐸不置可否的撇了下嘴，也就不再說話了。
多爾袞卻想的更遠了︰「人位置爬的越高，責任就越重大，權利越重私心卻也會越重。當初科爾沁舉部來投的時候，明安和寨桑怕還是一條心的，想著科爾沁整體的利益。如今這整體利益有了保障，里面的內部利益就要有人開始了爭了。你玉姐姐說過的話是非常有道理的，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我們要報仇，不管是哪方的人我們都要拉攏，哪怕要拉攏那些仇少一點小一點的人，只要他能幫我們一起對付我們最大的那幾個仇人。」
多鐸點點頭︰「十二哥現在一心對付阿敏，可我總覺得，皇太極才是我們最大的仇人。我們這些向皇太極示好，也未必能得到他的信任。」
「不急，阿敏只是開始，一個個來。」多爾袞笑，「前段時間我們斗的那麼厲害，皇太極他們怕是心里一個個在偷笑。其實我本來不打算同意你來科爾沁的。」
「哥你這什麼意思？我人都來了，你可趕不走我了啊。」多鐸瞬間炸毛。
「你又多想了不是，我是想，或許我們應該讓他們覺得，我們兩還在斗。」多爾袞眯著眼看著地平線上已經依稀可見的蒙古包。
停住了馬匹，握著韁繩的手卻有些微微發抖起來。
「科爾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