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你手機響了」
這是有著二室一廳一廚一衛的平價低檔套房，廳室雜亂，兩女生的衣服鞋襪丟得到處都是，不知道存了多久沒有洗，不堪入目。
阿藍剛洗過澡的樣子，頭發半干，零亂披散，攏著浴巾，嘴里還含著牙刷。她關掉煤氣爐灶的開關，一手握牙刷柄搓牙，一手提熱水壺回到客廳，往茶幾上準備好的兩桶康師傅老壇酸菜牛肉面里注入開水。
「有情人找你，快起床接听啊」
「我要請假三天補覺，拒絕任何約會，幫我把手機關了，這該死的鈴聲吵得我睡不著。」阿念扒在床上發牢騷。
阿藍拿起茶幾上的觸屏手機，拔出嘴里的牙刷，「這個號碼沒有顯示名字，是不是新客戶啊？第一次最好不要讓人吃閉門羹，還是你教我的。」
「沒有存檔的號碼都是騷擾電話，不要理會它。快把手機關了，我今天誰也不見，叫他們都喝西北風去吧。」
「明明沒有復原，還說沒事。」阿藍嘟嚷著，按了接听鍵，說︰「阿念吃撐了，身體不舒服，在鬧肚子，掉坑里爬不出來。她今天出不了門，要放一天鴿子。你過幾天再打過來吧，再見」
阿藍語速極快，東拉西扯，炮語連珠，不給對方開口說話的機會。
「放鴿子？」另一頭，青馬大橋上，楚歌迷惑不解。
阿藍掛斷電話後，把牙刷重又塞進嘴里，看了一眼通話記錄，把手機扔沙發上，向洗手間走去，淡淡地說︰「剛才那個手機號碼是大陸的，浙江溫州。」
臥房床上，扒著的阿念心里一個激靈，愣了幾秒鐘，猛然跳起，光著身子跑到客廳，尋到被扔在沙發上的手機，翻找通話記錄，雙手激動地顫抖不止。
「你不是不接電話嗎？乍又變卦了？」
阿念的心如月兌兔，怦怦跳個不歇，雙頰撲紅，顫顫巍巍地回拔剛才打進來的手機號碼，捧著手機退回臥房。
「我……我是……是阿念……」
兩分鐘後，阿藍听見阿念在臥房歇斯底里地尖叫，匆忙漱口，扔掉牙刷跑進臥房。阿念把睡床當蹦床，看見阿藍進房，跳過來把她熊抱在懷。
「你昨晚癲了一個晚上，這又是抽哪門子的風？」
「是他。」
「誰？」
「他約我。」
「總得有個名字吧，誰啊？」阿藍突然明白了，睜圓了眼楮︰「噢，你是說，昨晚那個混蛋？」
「我曾經認定我的青春已經枯萎，我的愛情徹底死了，再也無法復活，所以我選擇墮落。但是，我錯了。」
「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一點，到底是什麼回事？」
「他說他要見我，要過來接我去逛街去看電影，我已經把地址告訴他了。」
「該不會是夢游？……念，你是在說夢話吧？醒醒快醒醒」阿藍拍打阿念的臉蛋，又按住她的雙肩使勁搖晃。
「我像是在做夢麼？」
「那家伙不是說今天要離開香港嗎？」。
「他沒有離開香港不是更好嗎？」。阿念心緒飛揚，興奮地唱起歌，像是回到了情竇初開的少女年華。她閃到衣櫃挑選衣服，取舍不定，叫阿藍幫忙選擇，又想起還沒刷牙洗臉沖涼，手忙腳亂，急得跳腳。
「難道他說要娶你過門？」
阿念多少有些期待，沒有回答阿藍的問題，心里美滋滋，眉飛色舞，快樂如風。
「都什麼歲數了，還整得像中學時代的初戀一樣。看不下去了，我去吃泡面，你別在我面前晃悠，想吐。」
阿念奔進浴室沖涼，放聲高歌。
「我說，那個人是什麼意思？昨晚冷酷無情，倒貼給他都不要，看都不多看一眼，今天卻來約你，他在電話里面，是怎麼解釋的？」
「他沒有解釋。」
「他把你當什麼？」
這個問題很重要，讓阿念心頭一涼。阿藍過意不去，「我只是隨口說說，你別放心上。」
阿念想開了，笑著回答︰「他跟別人不一樣，他把我當什麼，只有見了他才知道，但我相信我的眼光不會有錯。」
「那家伙是坐巴士過來，還是自己開車？」
「他沒說，我不介意。」
「如果他是個窮光蛋，我看你怎麼收場？」
「我不介意。如果他出身名門貴族，以我的身份地位職業，哪里高攀得上？豈不是沒戲？我巴不得他身無分文，讓我來養他，患難真情更加可貴，然後白首諧老。以他的條件，做演員準能紅翻天，我親自來包裝他，打理他的一切大小事務，人財兩得……」
阿念在浴室暢想美好未來，仿佛幻想中的一切就擺放在眼前，唾手可得，忘乎所以。阿藍不屑，口里含著方便面，不停嘟嚷著「神經病」「花痴」「瘋了」「白日夢」之類的詞語。她是個實在的人，出道多年，閱歷豐富，已經失去了涉世不深的阿念的那股天真爛漫的奇思妙想，有點麻木。
約莫五分鐘後，阿念出浴，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容光煥發，顯現出童顏天姿，散發著春天般的健康而又性感的夢幻氣質。
阿藍吞下最後一口方便面，笑話她︰「這麼快就搞定了，有沒有洗干淨啊？要是你們在辦正事的時候，他看到什麼位置有……呵呵，我不說了，你心里明白……」
阿念瞪了阿藍一眼，進臥室不停地換衣，在臥室和客廳走來走去，秀給阿藍看合不合適。
「你省省吧，又不是結婚出嫁，至于這樣嗎？頭發濕答答的，先不要換衣服了，你過來，我幫你吹干頭發。」阿藍離開沙發，到客廳櫃台取來電吹風。
阿念走過來，席地而坐，伏在阿藍膝上。
「該用什麼發型呢？」
「要看你穿什麼衣服了。」
……「這套禮服怎麼樣？」阿念一襲低領露肩白色禮裙，打扮得像個氣質高雅的上流貴族。
「大白天的，不可能去出席什麼派對舞會吧。」
「這身衣服呢？」
「還有半年才入冬，你不怕弄出一身臭汗的話，可以試試。」
阿念穿校裙出來，問︰「這個好不好？」
「你以為你還是女學生，別這麼嬌情，自然一點，正常一點。」
……半個小時後，阿藍扒在地板上告饒，「我眼楮瞎了，你自己看著辦吧，別來問我。」
最終，阿念穿上夏日清涼裝走出臥室，妖而不媚，不施粉黛，素顏嬌羞亮相，秀氣文靜，朦朧中感覺與楚芸非常相似，更加性感活潑。
「我覺得他昨晚拒絕我，可能是因為我的妝化得太濃，過于嫵媚妖艷。畢竟他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應該喜歡那種清澀的女生吧。」
「說得有理。」
「他主動約我，我反倒有點不自在，心里撲通撲通的，好緊張。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吧。」
「要我當電燈炮？」
阿念沖阿藍眨眼楮，拋媚眼，扮無辜求可憐。
「要我當電燈炮可以，除非——」
「不管是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我猜他還是個處男，你先把他借我幾天，我玩膩了還你一個完整，絕不缺胳膊少腿，怎麼樣？」
「去你的，這麼邪惡的想法也說得出口」阿念抓起靠枕使勁砸阿藍。
阿藍奪下靠枕，突然一本正經地說︰「你現在被第二春沖昏了頭腦，我提醒你啊，我覺得那小子不是……善類……呸，怎麼說來著？反正就是很邪門的那種。你悠著點，別因為一時沖動，人財兩失，壞了終生大事，到最後來個生不如死。」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我就喜歡他身上那種妖孽般的氣質。——我還有一支鞋哪去了？」阿念手里抓著一支白色高跟涼鞋，滿屋尋找它的同伴。
「死丫頭」阿藍又說︰「老牛吃女敕草的情況，在他們男人的世界，是很正常的事情。對我們女人，如果是姐弟戀，往往是要付出很大代價的，你先要有個心理準備。」
「我今年才二十一，很年輕，正是青春年華，不算老。好好打扮一下，化個妝，可以再年輕個十來歲，剛剛好。以後年紀大了，就去整容整形，永葆年輕。」阿念自信滿滿，匍匐在地板上，找到了藏在沙發底下的那支涼鞋。
「去吧去吧，我不妨礙你了。我們現在吃得是青春飯，賣笑賣身，陪吃陪喝陪玩。用不了幾年，當我們年老色衰，成了明日黃花，蝶也愁，遲早是要被嫌棄的，沒人理會，不是長久之計。趁年輕，多攢點錢，早點嫁個好人家，有個歸宿。就算嫁得不好，或者沒有嫁出去，還有點本錢養老。如果還沒老死，卻要流落街頭乞討，那才叫淒慘。」
阿念穿好鞋，坐在阿藍身旁，把桶面吃光了，連一滴湯水都不剩。
「姐妹同心，其利斷金，我們不會活到那個地步的。如果……先不管他了，在會所工作半年，我存了三十多萬人民幣，足夠我未來五年的生活費了。我打算離開香港去內地，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新環境，換頭換面。可以去參加成人高考，或是藝考，然後上大學，從頭再來。你跟我一起去吧，我們一起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