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起風微微涼，雲光暗淡，浮雲在天際快速移動，許是要變天。
小詩和鐘芹換上校服出門，看見老範拿著大剪刀在庭院修葺花圃。想必是過去練過，老範得心應手，堪當一名合格的園藝工匠。
兩人故意從老範身旁經過，在他身後張牙舞爪，借機戲弄他。小詩以手語議論老範半禿的頭頂，鐘芹笑不攏嘴。
老範不明原由，上下檢視自身一遍，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妥，唬道︰「笑什麼笑？不許笑！」
「你今天忘記帶帽子，小心著涼，哈哈！」鐘芹丟下話，拉著小詩撒腿就跑，大笑不已。
老範騰出一手撫模中空的頭頂，這才醒悟過來，怒不可遏，提著剪刀打算追上鐘琴二人好好教訓一頓，以解心頭之恨。老範年紀大了精力不足，加上腿腳不靈便，怎能比過鐘芹？沒走幾步，只能作罷，拄著大剪刀站在庭院，氣喘吁吁，眼睜睜地望見小詩和鐘芹在門口對著自己扮鬼臉，氣得跺腳。
少頃，老範漸漸消了氣，模著自己的頂顱，轉怒為喜，嘿嘿而笑，「兩個鬼靈精……」
古城千犀城南汽車站附近，犀城一中在路邊寬闊的人行道上設置了一個接引新生的據點，小詩和鐘芹正是此據點的負責人，加上三位來自學生會的副手，一行五人坐在懸掛于兩樹之間的橫幅標語下，極為醒目。
犀城轄下鄉鎮多是窮鄉僻壤，許多貧困地區的學生在深山里土生土長，甚至從未到過縣城。今日在家人的護送下，即將進入高中生涯的孩子們初次踏上這座人生地不熟的古城，激動而茫然。
小詩和鐘芹的任務就是把這些遠道而來的學弟學妹召集到座前，分發學校的簡章傳單，指引道路，告知他們入學流程，同時安排他們乘坐校園巴士進入學校。
小詩和鐘芹形象佳好，身前身後絡繹不絕的行人和司機無不多看上幾眼。
「喂，都听著，校車馬上就到，你們排隊站好。」小詩跑去商店買水果、雪糕，留下鐘芹一人舉著擴音器維持秩序、接待新生。
小詩離開的時間稍微偏長了一點，鐘芹就不高興了，大聲喊話︰「琴小詩，快給我死回來！！」聲音借由擴音喇叭傳出，聲震鬧市，附近街頭巷尾皆可聞見。
這一喊，便暴露了兩人的名號。
「你就是鐘芹學姐吧！」又有一批新生被公交巴士運到犀城，下車後徑直朝鐘芹所在走來。說話的是個短袖女生，長相不賴，有著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楮，衣裝簡樸，結著馬尾辮，看似是個勤勞的農家女。許是假期農事很忙，皮膚暴露在炎日下被曬得黝黑。
鐘芹轉過身，正要接話，對方先一步開了口︰「我叫李爽。」
旁邊還有三女，紛紛通報了自己的芳名。
「周怡。」
「阿蠻。」
「丁然。」
鐘芹不明這四人的來意，正要開口對話，又被李爽搶先︰「我們姐妹四個是免試入學的體育特長生。」
丁然道︰「我們去過一中。」
阿蠻接話︰「還到過後山，看到天王碑上有你的名字。」
周怡是個靦腆的姑娘，倒是沒有出聲。
鐘芹又要開口，卻再次被李爽接去話頭，只見她面色大變，一臉煞氣，隨時要發作。
「我們村里有人在一中讀書，跟我講過你和琴小詩，還有四大天王的事情，你是我的偶像——」
鐘芹忍無可忍，正要發作，卻被一只冷冰冰的雪糕堵住了嘴。
「琴小詩！！」見到出現在鐘芹身後的小詩，四女異口同聲，心花怒放。
小詩單手提著滿滿一袋冰飲，為之一愣，旋即釋然一笑，拿出雪糕塞給四人。
「小詩姐，我們在電視里見過你，你的舞跳得真好。我的同學都把你當偶然，崇拜你……」
一場舞，名揚天下。
四個高中新生轉而纏上小詩，猶如粉絲見到明星，熱情無限。這一次，小詩沒有辯明自己的性別。鐘芹自始至終都沒機會開口說話，最後只能作罷。
「芹姐好，老大，這些水果怎麼處理？」小詩身後還跟著三個男生，居然是曾與他有過節、被鐘芹喊作「白毛」的三個少年。不過今日，他三人的頭發是統一的黑色。
自從被薛蒙趕出龍莊後，這三人失去靠山，再無膽量在道上拋頭露面。雖然談不上洗心革面，不過囂張跋扈的氣焰有所收斂，此時穿戴整齊，看起來有幾分學生的樣子。
鐘芹掃了三人一眼，冷道︰「你們三個怎麼在這里？」
三人誠惶誠恐。昔日頭發染白的少年，名叫孟化，家住虹橋，與鐘芹是鄰居，對鐘芹的身手和脾性一清二楚。
孟化指著昔日的橙發——貌相憨厚始終傻笑的大個子，怯生生地回話︰「我們剛從阿吉家里出來，準備去學校報名，恰巧撞見老大，所以……」
「報名？」鐘芹做思索狀，「我想起來了，你應該初中畢業了吧。前天我去虹橋拿東西，在路上見到你媽，你媽逢人都說你長出息了。告訴姐，是去哪個學校報名？」
鐘芹以姐自稱，孟化心里反而更不踏實，「一……一中。」
鐘芹為一之怔，「就憑你？！」
孟化不敢正視鐘芹，只得實話實說，弱弱地回答︰「中考那天坐我旁邊的是學校的第一名，我……我抄得好，剛好考上一中的錄取分數線。其實，我不想去一中讀書，是老爸老媽逼著我去。」
李爽四女都是一副鄙夷的眼色，恨不能揣他一腳。
「你們兩個去哪？」
那二人無膽量回答。
孟化替他們說道︰「也是一中，飛天貓和阿吉家里有錢有關系，進一中不成問題。」
「混蛋！」李爽暗罵了一聲。
「干你什麼事？」飛天貓正是以前的綠發，回了一句恨話。此人正名魏飛雄，體型微胖，身材矮小，說話的聲音尖銳如貓叫，令人印象深刻。
「就罵你了，沒出息！」小個子阿蠻挺胸上前，咬著牙道︰「怎麼著？想單挑，還是群架？」
四女同仇敵愾，凶芒畢露，氣勢洶洶。飛天貓踢到鐵板，一時不知所措，以目示意，向兩哥們求救。而孟化和阿吉卻表示事不關己。
「我不跟你們這些鄉巴佬計較。」說一出口，飛天貓就意識到自己失言。
禍從口出，旁邊的新生對他都沒有好臉色。果然，飛天貓慘遭李爽四人圍攻，吃了一頓拳腳，痛叫不已。
孟化、阿吉與他保持距離，撇清關系。見小詩提著一袋冰飲正分發給排隊候車的新生，孟化和阿吉立馬屁顛屁顛地奔到小詩身邊，要求代勞，以獻殷勤。
「老大，這種事情還是讓我來吧！您和芹姐坐下歇著，接待新生的工作放心交給我。」
前任老大薛蒙仍在一中，是孟化三人不敢面對的強人。小詩和鐘芹的功夫他們切身體會過，全城皆知的大人物，就連龍哥也得給面子，此番接近小詩，意圖十分明顯。
小詩知曉他們的伎倆，也不點破，有他們三個跟班跑腿，興許能為新學期帶來不少樂趣。
孟化三人幫著分發水果冰飲，把道上那一套搬了過來，在小詩面前取巧賣乖。
「你們都要記住，這是我老大——大名鼎鼎的琴小詩自掏腰包，買來為各位充饑解渴。來，各位別客氣，人人有份。總之，我們以後就是兄弟朋友，有難同當，有富同享……」
另一邊，李爽直言不諱，「鐘芹學姐，雖然你是我們姐妹四個的偶像天後，但是我們很想跟你較量一下。和你一樣，把自己的名字留下一中後山的石碑上，讓別人記得我們。」
「挑戰？」
四女齊點頭，態度十分堅定。
鐘芹笑了，「一對四，怎麼打？」
她與羅杰兄弟四人屬于同一個隊伍，如今縱橫校園三載的四大天王已經背井離鄉去上大學，犀城一中的這個傳統似乎難以為繼。
「這個……」
未幾，校車到達，在小詩和孟化等人的安排下，新生逐序上車。
這時，鐘芹對李爽四人說︰「我不介意你們把名字刻在石碑上，不過我不是隊長，我的隊友都已經光榮畢業，我說了不算。」
丁然擺擺手，解釋道︰「不是的學姐，李爽她沒有表達清楚，其實我們是要向你請教，想跟你在球場切磋，並不是要比個高下。刻名字的事，只是隨便說說的，我們哪有這個本事啊！」
李爽忙點頭，「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學姐你要體諒，我不大會說話，而且經常說錯話。」
「好吧，你們先去學校辦理入學手續，後天下午在籃球場等我。」
「是，學姐！」
李爽四人提著席被物件上車後，鐘芹嘴角露出一抹詭笑，冷哼了一聲，不知她心底盤算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