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仍是低眉順眼地站在一旁，眼前這個屏退所有廚娘，親自動手做吃食做得不亦樂乎的聶清然讓他心生好奇。剛剛教訓紫鳶時的那種凌厲與如今的笑容滿面簡直判若兩人。難怪侯爺會對她另眼相看，他們倆都是同一類人。
定北侯府的廚房食材很多，聶清然隨便弄幾下就做出四道菜四道點心。她把菜和點心拿到院中的石桌上，招呼過往的丫環小廝一起吃。初始大家都不敢吃，府中規矩森嚴，不許下人聚集在一起，但禁不住聶清然的軟磨硬泡，又見菜色和點心都很誘人，便坐的坐，站的站，十多號人圍在一起吃東西，管家也不便阻止。
眾人吃得津津有味，夸贊之聲不絕于耳。聶清然倒不是為了听人夸獎，只是覺得人多一起吃東西才好玩。
「清然。」久違的聲音在聶清然的背後響起。
「凌灝。」她欣喜地回過頭，四周的丫環小廝一見主子的到來，嚇得臉色煞白，齊刷刷的跪下噤聲。凌灝不喜歡聚眾喧嘩是下人都知道的事，「哎，你看你，又把別人嚇到了，就你規矩多。」聶清然見這一地的人，不由得嘆氣。
「都起來吧，聶姑娘叫你們吃東西你們就吃，別浪費了聶姑娘一番好心。」凌灝的話讓一眾僕人面面相覷，隨即陸陸續續的站起來，但沒有人敢再去吃東西。
凌灝也不去理他們，對聶清然說︰「清然，來見見我娘。」他的右手邊扶著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婦人，雖已上了年歲，但眉梢眼角依稀還有年輕時美貌的影子。
「伯母？」聶清然的笑容僵在臉上，這也太突兀了吧。而且現在的她一身油煙味兒，與下人打成一團，似乎有點不莊重，凌老夫人好像是官宦出身，這第一印象可就不好了。不過似乎，她是師傅的結拜姐妹來著？
「清然？好名字，果然是個可人兒。」趙素嫻笑著拉住聶清然的手，也不顧她手上的糕點沫子，用慈愛的目光打量著她，如看著自己的女兒，「灝兒都跟我說了，你是瀾姐姐的徒弟，那就如我的親佷女一般，不用拘禮。灝兒好不容易帶女孩兒給我看，讓伯母好好瞧瞧。」
「呃，伯母——」聶清然看著她慈祥的表情，暗暗想真該好好感謝師傅，因為她，秦放、易忘言兩位大宗師對她抬愛有加，現在來見凌灝的母親都沾上她的光，使得這個貴婦人對她甚為親近。
「哎，灝兒跟我說了，大哥和二哥也冰釋前嫌了，只是可惜大哥和瀾姐姐……」趙素嫻眉心蹙起，語氣中滿是傷感，年少時的事又一起涌上心頭，她是最小的，這群兄弟姐妹只有葉瀾、謝盈盈和她是女子，自然更親密些，只是那兩個姐姐都已先她而去，所有的事只能在夢中重溫。
「伯母無須介懷，師傅走得很安詳。」聶清然沉聲道。
「是是，瀾姐姐放下了，我也替她高興。」趙素嫻眼含淚花的點點頭，嘴角露出笑容，「听聞清然廚藝了得，今日一見果然很是厲害。」她看著桌上那些已經七零八落的食物贊道，雖然已殘落，但還是能夠想象最開始誘人的樣子。
「這些都、都——伯母若是想吃什麼，清然另做吧。」聶清然頗為尷尬，這個初見實在是不好。
「娘，清然長途跋涉地來京城，應該已經累了，我先帶她去休息。待她休息好了，再讓她給你做吃的吧。」凌灝似是看出聶清然的尷尬，開口替她解圍，不然等等這丫頭又要臉紅了。
「怎麼，嫌娘不讓你與清然單獨相處了？」趙素嫻善意的笑笑，「也好，我老人家不打擾你們年輕人相處。恰好有點困，我去休息下。清然安心在這里住下，缺什麼跟管家說，他會幫你置辦。如果灝兒欺負你，你就來跟我說，我幫你教訓他。」
周圍有僕人在竊竊發笑，凌灝大為尷尬，卻又不敢當眾去反駁母親。
趙素嫻滿意的點點頭，由一個小丫環扶著離開院子。
「老夫人，侯爺這次是真的動心了麼？」活潑的小丫環一離開定北侯的氣場所在馬上問道，「我看聶姑娘並不如府中那幾位姑娘漂亮啊！」
「你個小丫頭，誰說喜歡就一定得看樣貌來了？依我看哪，清然這丫頭稍加打扮也不會比府里頭那些女人差，更何況清然是個聰慧孩子，看她把星月宮打理得如此風生水起就能知道，星月宮不容易管吶。想必也只有這般伶俐的女子才入得灝兒那挑剔的眼。」
「老夫人，你怎麼知道星月宮不好管？」小丫頭又找到新的好奇點了。
「這個嘛，我像你這麼大時可就知道了，星月宮上任宮主可是我七姐！」趙素嫻面帶得意的向丫環解釋，「我也算是行走過江湖的人。」
「哇，那是不是很刺激，刀光劍影，快意恩仇？」小丫環一臉憧憬的問道。
「那是自然。」趙素嫻洋洋得意，年輕時那段美好又瘋狂的日子這輩子都忘不了，更何況也只有回憶里才能再次看到那個頑皮狡猾，總是捉弄她卻又無數次好言好語的哄著她的小子。
「老夫人你好厲害哦！」小丫環滿是崇拜地看著趙素嫻，小丫頭正是年少多夢的時光，又是跟著一向慈愛有加的老夫人，自然活潑多話，還常常夢想著有個少年俠客騎著高頭大馬來帶她去闖蕩江湖。
「小丫頭，看你那眼饞的樣兒！」趙素嫻笑罵一句，走進房門。
丫環為她整理好被角後又點了一個安眠的香爐，做完一切後才輕手輕腳的出了房門。房中漸漸靜下來，往事卻如潮水般涌上趙素嫻的心頭。
以往的日子再也回不去，那群朋友死的死，隱的隱，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面。如今看到孩子們在一起，似乎又回到當初那段歡快的日子。那時大哥因一念之差而錯失了瀾姐姐，下半輩子都活在自責中，只希望孩子們再也不要如此，一定要分得清這輩子對自己最重要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