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無忌叫了一聲好,「神龍擺尾」排開眾人,伸手便要接刀。但此時空智頸中的一長串念珠及秋蒼蘇手中的軟鞭都卷了過去,以長數尺之便搶先卷住了刀柄。二人此時倒同時往一個方向拉了,沒有自行搶奪。那是因為秋老怪重傷之余自認無法與空智搶奪之故。段羽那一擲力道甚重,二人長物卷住寶刀尚往前飛了半尺才被扯去。二人極妙的奪刀手法令張無忌喝了一聲彩。當下他收回接刀之手,另一只手暗運乾坤挪移之力,將遺尊自右後側奔襲而來的雙掌略略一牽,遺尊這一記便向空智的胸口猛擊了過去。
這一擊的勁力剛猛至極,空智幾乎大驚失色地喝道︰「頭陀敢傷老衲!」撒手拋去佛珠,下盤猛退,手上以須彌山掌接了他一掌!二人雙掌一觸便雙雙被彈了開去。空智以為遺尊貪圖寶刀而不惜突下毒手殺自己,惱怒之下惡念橫生,登時再度躍上,雙掌向他面部擊去。
對于少林硬功的練家子而言,襠部喉部等早已不是脆弱之處,但面部器官眾多,如眼耳鼻等卻無法練硬,最是脆弱,空智是惱極了,這一掌意在要了遺尊的性命。
初時與他們接戰張無忌也用過乾坤大挪移牽引他們自斗,但立時便被發覺,此時再用,竟能立生奇效,連張無忌也大是驚奇,想來這便是屠龍寶刀起的作用吧。
遺尊倒糊涂了,稍愣了一下,正想大聲解釋,突覺手頭一涼,手頭沉了下去。憑這手感,他的腦中立刻顯出了屠龍寶刀的影子,不及細想,揮手掄出,果然是屠龍寶刀!空智這一驚更加非同小可,這頭陀手里怎麼會突然間就搶到了寶刀?此時收力已然來不及了,但總不能被他活生生的砍死吧?性命交關之際只能拼著被自身內力擊傷的危險激收內力,唰的一聲劃過,空智便口噴鮮血倒摔了出去。圍觀眾人僅只覺眼前花了一下,便見屠龍刀的黑光之中,急如盆潑般的血霧撒了數丈高,隨在其中的,還有空智的兩條胳膊。全場頓時一片嘩然。
空智摔在了數丈外,躺在地上狂嘔鮮血,事變突然,一時間場中眾人都停手罷斗了。
原來張無忌適才趁遺尊發愣的一霎那間,妙手空空,自秋老怪手里奪得了屠龍刀,又塞入了遺尊的手中。此時張無忌的乾坤大挪移神功已然純熟圓潤至極了,雖是當著數千人的面,竟無一人看到他的這一動作。但如此結果張無忌卻沒有想到,頗感後悔,忙奔到空智身邊,手指連點,封住了他的傷口穴道,減緩流血,自懷中模出金瘡藥內服外敷。
場中數人都不是沒見過流血的人,這情景只是令幾人愣得一愣,紛紛怒罵遺尊見利忘義,為奪寶刀,棄道義于不顧,禽獸不如!便紛紛躍去各自取了兵刃,向遺尊圍來。
見此情景遺尊也怔得一怔。屠龍刀神威至斯,當真令人匪夷所思!不等眾人過來,已一個縱躍向正在為空智包扎傷口的張無忌砍了過去。張無忌所在的方向正是荷花峰的方向,看他的去勢趙敏就知道他的意圖,忙開口喊道︰「窮寇莫追!」
幾乎所有人听了都莫明其妙,只有張松溪、範遙等人依稀懂得了她的意思。
遺尊這一石破天驚般的襲擊雖然凌厲無比,但張無忌豈有躲避不過的?趙敏不是提醒張無忌小心這一砍,而是提醒他放他逃跑上山。張無忌果然早就察覺此招,心中有氣正想下狠手斃了他性命,卻听了趙敏這一喊,一怔之下避過了這一刀,放遺尊自身側空智的身上踏過。遺尊這一踏暗運震山腳的內力,空智登時狂噴鮮血斃命。
此時荷花峰的半山坡上都站慢了丐幫弟子,都是些既想看高人比武,又怕受池魚之殃之輩。以為站高了便穩穩當當的坐山觀虎斗了,誰知頭陀奪得了屠龍寶刀後會撿這條路逃跑?頓時遺尊所過之路,但有阻礙手腳的,盡被屠龍寶刀砍削過去。
秋蒼蘇等人見此情形,心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去追回寶刀,但同時又看見了張無忌。均自心想,原本自己五人合斗張無忌,至少也能和他拼個兩敗俱傷,誰知寶刀面前人心思變,人不傷我,我自己卻被自己傷了。現下好了,憑眼下三人,無論如何也不是張無忌的對手了,同他死斗,是死;就這麼回去見使君,解藥是無論如何也求不到了,落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是追回屠龍刀,將功補過或許能好點!于是秋蒼蘇毫不打話,直追遺尊去了。方東白卻斜了張無忌一眼,嘿嘿冷笑數聲,站至高處,指揮幫中弟子攔截遺尊。
玄慈長嘆一聲,抬起手掌便緩緩向自己天靈蓋按下來。
張無忌正自看向山上,突聞旁邊如來神掌的掌聲隱隱傳來,忙轉頭看去,見到玄慈要自盡,忙喊一聲︰「大師!不可!」飛起去擋,卻終于晚了兩步,眼看玄慈的手掌即將擊到自己的光頭上時,有兩只手掌疊放隔到了玄慈的手掌和光頭之間去,波的一聲響,掌力被卸去了一大半,那人順著玄慈的光頭一拖,正是武當絕技四兩撥千斤的力道,將那一擊的大部分力道拖到了一邊去,擊在了空氣里。
那出手之人便是武當四俠張松溪。自遺尊提刀往山上逃時,他便時刻掃視著全場的動靜,正好看到了玄慈的古怪舉動,出手救了他一命。但玄慈的如來神掌實在太過威猛,這一掌他雖未用多大的力,又被張松溪阻擋,但玄慈依然還是口腔鼻孔同時溢出鮮血來,暈得兩暈,便向地上軟了下去。被張松溪和張無忌雙雙抱住,坐倒在地。
這時範遙已走到了趙敏的身邊,低聲道︰「郡主娘娘好計策,屬下佩服!」
趙敏微微一笑,道︰「還是瞞不過大師,大師的大智大慧也叫小女子佩服得緊呢。」
範遙早已不作頭陀的裝束了,但趙敏稱呼他大師早已習慣,這時便也沒改口。範遙笑著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原來上山前趙敏推斷的事情發生了許多變動,原計劃早就不能照樣實施了,只能隨機應變,想到了後來的這些計策。而這些計策中最絕的,便莫過于放遺尊逃跑了。範遙也是過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了此事,心中對這個女子心思的敏捷感佩不已,便只嘆她不是漢家女子了!
正想著心事,耳邊突聞趙敏低聲道︰「大師,我求你一件事成嗎?」
範遙一怔,似乎知道她要求自己什麼,心里只想嚴拒,但出口到底不忍,另外還有幾分好奇,問道︰「何事?」
趙敏湊近了低聲道︰「我要無忌哥哥,大師要無忌教主,大師因此要殺我我能理解,但現下我已懷了你家教主的骨肉,故而求大師緩得數月而已!到時無論明里暗里,小女子無不奉陪!而且小女子決不透露半分給你家教主知道!如何?」
範遙愣了好一會兒,只覺手足冰涼,牙齒都顫抖起來。半晌之後方冷笑一聲緩緩道︰「嘿嘿,郡主的意思是假若我不答應你就告訴教主?」
趙敏點了點頭,道︰「大師的武功和智謀雖都遠勝于小女子,明教又人多勢眾,俊杰眾多,但小女子並不懼你!小女子只希望世界給小女子一個公平而已。」
範遙緊咬牙齒半晌,嘆了口氣道︰「那麼張教主的公平呢?我明教百萬教眾的公平呢?」
趙敏目中泛起了淚道︰「小女子自幼甚少讀聖賢書,也不懂得甚麼大道理,但知人生所取不同而已。強迫他人接受他不想接受的東西,雖得天下者又有何樂?小女子便是小女子,不是大英雄大豪杰,要叫我自殺成仁那是萬萬不能的!」
範遙長嘆一口氣,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轉過身去,只覺滿腔憤懣無處發泄,虎目中只想有兩股滾燙的洪流涌出。
片刻之間空智慘死,玄慈自盡受傷,原本是他們敵人的張無忌倒忙前忙後。還好玄慈只是腦內受了些震蕩,昏迷片刻也就醒轉了,這時只覺體內一股暖流如絲游走,舒服至極,頭上的傷痛也不甚疼痛了,知這股內力乃是張無忌輸入自己體內替自己療傷的,心中又是感激又是佩服,但想著自己所受之事,不禁心潮如沸,若不是出家人修的乃是六根清淨,早已老淚縱橫了。
張無忌見他醒來,知道他已無事,便收了內力,站起來抱拳躬身行了個禮,想要說點什麼勸解于他,張開口來卻無措辭,只得退到了旁邊去。這時只見張士信滿臉不安的搓著雙手奔過來道︰「光顧著追喊段公子去了,差點忘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