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可還記得袁某」
就在楚翔糾結于那不完整的記憶、莫名其妙的感應時。
一道猥瑣至極的聲音,忽然插入了他的耳中。
「嘿嘿。」
只見那袁天罡快步上前,搓了搓手。
「小友可還記得,若你有機會超月兌,莫要忘了老道士我啊」
「額」
明月見狀,原本一腔哀怨盡被詫異取代,方才和自己攀談時一直道貌岸然、往往一語中的的袁大師,怎的現在變成了這幅痞相德行呢?
楚翔臉色倒是沒有變化,深深望了袁天罡一眼,忽然開口道。
「謝謝。」
方才那一打斷,他心中的疑慮已經煙消雲散,既然懷疑,那就無需再去猶豫。
一揮手,原本定在空中的靈魂稜柱消失不見。倒是袁天罡,一臉茫然,仿佛不明白自己到底給了楚翔怎樣的幫助。
「嘿嘿嘿。」
袁天罡賤笑著,那神態要多猥瑣有多猥瑣。
明月沒好氣的上前幾步,一腳踹在他身上,把那「上知百年,下博群史」的袁大師踢得一個踉蹌,撲倒在了不遠處的床榻上。
「差點被你騙了哩!」
嬌嗔的語氣,似是恨不能把那老道大卸八塊。
楚翔則漠然移顧,看著那毫無形象的袁天罡,目光中似乎有著異樣的神采閃動,但很快歸于平靜。
「你會算卦。」
就像是偶然出游的公子哥,看到了一個路邊擺攤的老相師,楚翔的言行,分毫沒有方才在廣場上、在面對本尊時的咄咄逼人。
袁天罡顫顫悠悠的爬起來,還順勢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嘟囔幾句。
那動作,哪里有半點金丹高手的氣質。
不過,一听到那耳熟能詳的話語,他立刻下意思的回答。
「五文錢一卦,文王秘傳,概不拖欠」
但當他瞥見楚翔平靜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接下來忽悠人的話,卻變成了一口唾液,生生咽回了肚子。
「額,不會」
斬釘截鐵,視死如歸,看著楚翔,袁天罡毫不猶豫的回答。
楚翔聞言,依舊和僵尸一樣不動聲色。
「幫我,佔一卦。」
不容置疑的態度,明月感覺今天詫異的次數比之先前十年加起來都多。但曉得楚翔從來不會無的放矢,狐疑的看著那貌似修為極高的老道士,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臉頰上浮現出兩朵紅暈。
袁天罡收起了憊懶,苦笑一聲。
「這騙人的勾當,咱不做,行不?」
楚翔沒有回答,但他的動作,以及明月眼中的好奇,已經很好做出了詮釋。
虛空中,叮鈴咚隆之聲傳出,而後五枚金光燦燦的金錢落到袁天罡面前,那金錢上隱隱有豪芒透射,顯然不是凡物。
只見楚翔翻掌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一根角狀物什,扔進了那尚未合攏的黑洞。
袁天罡看著身前明顯屬于頂級法寶層次的五枚金錢,搖了搖頭。
「唉,這落寶金錢倒是仿造的不差,可惜,可惜老道我沒命要嘍。」
說完這番話,他腰背一挺,整個人如臨庭淵,似乎都高大了起來。
「罷了,罷了,老道士我想要借勢超月兌,如今卻也算是月兌出了那方遺棄之界,終歸有了希望,也罷。」
嘆息著,只見他一手取下褡褳,從中拿出了一個裝滿簽簡的竹筒,也不知那干癟的布袋,是如何裝下這般物件的。
左手執筒輕搖,口中念念有詞,右手五指連動。卻見原本安靜平躺在榻上的五枚金錢中有三枚自發彈起,落到地上,滴溜溜打起轉兒來。
明月好奇的盯著老道手法,她分明沒有感覺到絲毫法力波動。
楚翔則注視著老道士若無焦距的雙眸,只見他左眸中浮現起一個龜背,右眸里,一桿古樸長幡欲出
那浮沉的大海,黯淡著。猩紅的海面,載著一葉葉扁舟搖晃。
為何,偏生有人,不以舟為駕,要趟劍而行呢?
那足立不穩的瘦劍,如何又能和破浪輕舟相比。
一個個猙獰的枯骨,不甘的在海水中隨波逐流,時不時,猛的躍起,試圖將一條條孤舟掀翻。
每每失敗,那些個骷髏,就化為美色誘惑,亦變作髑髏恐嚇。
一些意志不堅定的人兒,茫然跳下了小船,痛苦中攜滿快意,沉淪
苦海,是血紅色的,帶著濃濃的邪氣,粘稠並且陰暗,讓人一看就要卻步,一沾,就是不可自拔。
但那些閉著眼楮的人兒,又怎麼可能看得到呢?
他們只聞到了芬芳,想象著花海。
但為何,那一襲踏劍逐波的身影,是這般突兀,這般孤單。
他仿佛沒有來處,亦無去處。但他的周圍,盡數被劍氣繚繞,諸邪不侵。他所掠過的海面,一路都是厚厚的寒冰
「主神,下一場輪回,劇情是什麼。」
站在光球下,劍洗心無聲詢問。
「魔獸世界——巫妖王的崛起。」
情理之中,但卻又出人意料的回答。
劍洗心回頭看了一眼褚茗,鎖眉開口道︰「是巫妖王的崛起。」
「阿卡玲娜,不是已經死了嗎?」
疑惑的瞟了眼輪回戰碑,褚茗答非所問。
劍洗心搖了搖頭,冰冷的神色下,同樣藏著淡淡的疑慮。
許多曾經的隱秘,當他們身處位置不同,早已經不再是秘密。
因果線條的牽連,又有多少人,能瞞得了呢?
再詭異的身份,穿越也好,反穿也罷,終歸只是換了個場景,月兌不開那大輪回世界。一根線頭,已經暴露了所有。莫說聖人,即便是劍洗心,也能夠輕易推演出許多端倪。
但神的世界,聖的算計,又不是他這個小小地仙,能夠明白的了
砰!叮鈴!
一聲爆炸,一陣脆響。
楚翔屋內,只見老道士左手握著的竹筒整個炸的粉碎,原本如同嬰兒般保養極好的手臂亦是血流如注。
地面上旋轉著的三枚金錢同時停下,卻非正非反,而是三個並在一起,直直的立著,仿佛之間有什麼神秘的力量在牽連。
「看不懂,看不透。」
袁天罡雙眸倏忽恢復清明,也不管那滴滴灑落的鮮血,頹然看著楚翔,有些喪氣。
想他以嫡傳易學傳世,世人只是周易,他卻自小精研《連山》、《歸藏》,就連河、洛,亦非沒有見過。
本尊強,強到駭人的地步,強到便是他看破一絲源頭,也只能選擇遺忘,不敢說、不敢想。
但終究,他是坎破了的。
即便是那跨界而來的龍族強者,一河之王,亦為其叔守城之術嘆服。
要知道,他的數算可比他叔叔袁守城更加精湛、青出于藍。
從來最令他自得的,也不是獨步天下的修為,而是那前無古人的卜術!
可今日,他卻是,半點都看不穿楚翔來歷。
不,應該說他看到了,那線條的盡頭,仿佛和本尊一般無二。只旁人也許不知,他卻又清清楚楚明白,那似是清晰的,根本就是一層遮掩真相的迷霧。
至于迷霧的背後,也許真相和表相如一,又或許二者根本殊無關系。誠如他所言,看不透。
「看不透嗎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楚翔聞言,雙眸中一張點線相連的玄奧圖像,兀然閃逝。那仿佛和方才袁天罡眸子里出現的龜背上攜刻的,一般無二。
狂笑著,卻又冰冷著神色,冰冷著眼神,甚至,冰冷著笑聲,笑的叫人毛骨悚然。
明月感到有些畏懼,緊緊抱住了楚翔的臂膀。但那鐵鑄的堅韌手臂,今日給她的感覺,亦是冷徹骨髓
死死抱著,明月感覺到那透入骨髓的寒意,但她不肯放手。
袁天罡垂頭喪氣,在那自顧懊惱,根本沒有發現楚翔的異狀。
這時,楚翔卻忽然俯首貼到明月耳邊,悄悄說了一句話。
明月聞言,駭然松開了雙手,待到想要再次抱緊,那人卻又似乎離她好遠、好遠
「冰封王座嗎?」
楚翔彈了彈指甲,淡淡的朝著楚影幾人問道。
包括曾經被誤以為「細作」的諸葛青天在內,所有人俱都集中在主神廣場上,算是臨時召開會議。
但這會開不開,其實也沒多大意義,因為五分鐘後,幾人就將被傳送進入新的世界。
「是的,巫妖王的崛起,也就是冰封王座。」
劍洗心回答。
也不知是否「上意」,劍洗心顯然刻意和楚翔拉開了距離,不似先前一般俯首帖耳。當然,也不可能立馬就和楚影這廝搞在一起。
楚翔卻是不以為意,因為他在對方「簡陋」的空間內,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嗯,那麼,那張王座我要了,你們,有沒有意見。」
隨手抱住一旁站著的明月,這鄰家女孩明顯身子一僵,仿佛不太自然。只是很快又放松了下來,因為楚翔已經冷笑著,松開了手臂。
「怎麼,你們還當真有意見?」
看到楚影幾人臉上明顯閃過為難的神色,楚翔照舊死板著面孔,強自掛起一個譏諷的表情。
「這個」
劍洗心攤開雙手,還是他在代表著回話。
「我們推測,主神發布的任務,很可能會是協助阿爾薩斯奪取王座,那麼」
主神?
若是主神本體在此,別說楚翔,就算本尊,怕不是也立馬有多遠跑多遠。但這區區光球,自覺醒之後,他還真個不甚在意。
但他的想法,畢竟只是自己的,不能強加于別人。
于他而言,目前所要面對的主神,不過是那規則深奧,偏又存在致命殘缺的光球。所謂懲罰,在他重獲聖心的那一刻,已經等若浮雲。
若那光球真個萬能,那些個高等輪回者,又哪里敢聯合起來攪風攪雨呢?
「兩個選擇」
楚翔伸出兩根手指,打斷了劍洗心的話。
「第一,我把你們都殺掉,獨自去取王座。第二,你們幫助我取得王座,我幫你們逃避可能會有的主神懲罰!」
淡然的話語,配合上那副木然的表情,簡直比主神冰冷的電子音更有說服力,更加霸道。
這完全就是對所有輪回者都懼怕的「共主」、**果的藐視。
但楚翔,那個幾乎完全失去感情的男人,那個前生隱藏在迷霧背後的男人,有這個資格!
楚影眼神緊縮,身上衣袍微不可查鼓了鼓。反倒是其他幾人,沒有絲毫抵抗、或者鮮明的警戒動作。
「我很好奇,只是一個寒冰王座罷了,你究竟是想要那神秘的魔幻位面‘玄冰’,還是想要擁有耐奧祖靈魂之力的盔甲。」
褚茗笑了笑,打斷了場上不甚和諧的氣氛,反問起來。
言下之意,當然就是同意了楚翔的要求。
便是看不出楚翔此刻修為、意志,已經達到了足夠無視主神、亦或者‘光球’的程度。那個男人既然說了‘反對即死’這種話,就一定會付諸行動,不容許任何否定意見。
褚茗就是楚茗,但早已不是年幼時候那個只會跟在楚翔背後的鼻涕蟲。不拘是當年失散後的經歷,甚或者在懲罰劇情中獲得血脈時某種莫名的明悟,都讓她深深明白此刻的楚翔到底是怎樣一個存在。
于人而言,感情、閱歷、乃至長期被灌輸的行為標準,都會影響其決定。于神、或者半神來說,就只有貫徹意志、主導信仰、以及明了因果。
這是一種凡人很難理解的思維狀態,但同樣達到那種程度,就會覺得,理當這般。就好似猴子不可能理解為什麼人要學習,但當它進化為猿,可能多少會有一些明悟了。
隨意瞥了眼褚茗,很多年前,那個在他心中佔據了極大分量的「妹妹」,這時仿如陌路。
神,不會多愁善感。便是人,也終究會因時間而改變。尤其是獲得那許多世經歷、感悟、情感沖刷之後,除了許多世共有的‘習慣’,很難再為某一世、某個特定念頭去動心。
何況,是別有用心不知敵我的「旁人」。
「你覺得,那只是耐奧祖的靈魂嗎。能夠和‘創世泰坦’一族抗衡,‘艾瑞達惡魔’又是怎樣的層次呢。想來基爾加丹少少也是一名神祗,甚至位階不低。那麼,他所賦予‘巫妖王’‘掌控死亡的權利’,又是什麼。」
言下之意,那冰封下的王座,那一套盔甲,一柄符文大劍,分明就是擁有死亡規則的神器!
楚翔說完,信步朝著傳送光柱走去,只留給眾人一個決斷的背影。
明月看著那挺拔的身影,目光復雜,但隨即,絕然咬牙,匆忙追了上去。
袁天罡見狀會心一笑,照舊拄著那面不知從何處取來的長幡,一步三晃的走向了屬于自己的傳送通道。
楚影目光中流露出一絲貪婪,但很好的隱藏了起來。劍洗心默然無語,諸葛青天的欲言又止的表情理所當然被眾人無視掉。褚茗看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蹙起了眉頭。
「你說的那些,我也猜到了,但真的,這麼簡單嗎?只是,區區一件、一套神器」
她的聲音很低,低到就連楚影都沒有听清,低到劍洗心都只覺得她在呢喃。
但是,倘若一套珍貴的神器,都只能用區區來形容,這本身又意味著什麼呢?
登上王座的阿爾薩斯,是神。
無情的,未必只是傀儡。但那套神器,其中蘊含的死亡之力,根本不可能,讓人、讓傳奇、甚至于讓半神,瞬間登上神壇!
但為什麼,阿爾薩斯偏偏成神了呢?
幾人先後朝著傳送光柱走去,帶著各種各樣的心思,他們甚至不知道明天會走向何處,不知道下一瞬會發生什麼。哪怕是實力強橫的地仙、神通廣大的金丹強者,也是一樣。
那麼,倘若預知成為現實,佔卜不是笑話,倘若有人早已看透了未來,故事又會怎樣去發展
我們的生活,就像是一條曲折的軌道,當一枚小球從一頭滾向另一頭,第一次是精彩的,第二次是新奇的第一百次、一千次,又覺如何。
所謂精彩的過程,不過是命運筆下的注定,不過是一些無傷大雅的波瀾。
一枚小小的釘子,自由落下,可以毀掉一個星球。
命運的軌跡,不能被折斷,但可以被扭轉。
那時光的河流,奔騰不息,支流密布,卻終將在另一頭交匯。
所謂先知,也只是大河中的小魚,能夠躍起的更高,眺望的更遠。
只是,當在那更廣闊的眼界引導下,進入一條無人走過的支流中。
難道就不能有湍急的飛流,讓那本就活潑魚兒,躍門化龍?
再大的鯤魚,只要在水里,終究月兌不開輪回的長河。
但小小的錦鯉,當借得勢頭,未必不躍過龍門!
楚翔睜開了眼楮。
閉上不是因為必要,僅僅是一種喜好。
當沉浸在位面破開的味道里,那曾經令自己迷惑的,本身境界足夠以後,卻又是這般令人陶醉。
主神空間最大的漏洞,那便是從最開始的時候,就給輪回者敞開了一條通天之路,毫不設防的攤開了一本完美教材,引導著如何去破碎虛空,尋找坐標。
于新人,不過是一陣眩暈。于傳奇,那是足夠贊嘆。但對于更強者,譬如楚翔
阿爾薩斯恭敬的看著眼前的白衣男子,這名男子是如此神秘,如此完美。
既有著精靈的優雅、高貴,又有著人類的溫柔、親和,甚至獸人的彪悍、死者的肅穆。
即便在獲得傳奇稱號的今天,奧爾薩斯依舊對眼前之人保持著相當的敬畏。
因為,他覺得,那是神!
一尊化身人間的神祗!
「老師,今天的課程,要怎麼安排?」
楚翔睜開眼楮,看到了身前一名陽光般俊朗的少年,他有著金色的卷發、寶藍的眼楮,他的容貌,不似西方人那般生硬,又不似東方人線條柔和。
總之,仿佛是並不存在種族差異的完美人類。
無暇的——凡人。
「阿爾薩斯」
楚翔開口,耳中響起了主神冰冷的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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