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唐 第一卷 第一百零四章人去渺渺無影蹤

作者 ︰ 霏雪如是

李賢在殿中不停地走來走去,臉上寫滿了焦慮,就在那日,天後一道懿旨便將繁蕊為太子良娣一事拍了板,哪里容得下他有任何微辭?光這點還不夠,天後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讓自己同婉兒徹底決裂一般,居然讓婉兒親自負責迎娶良娣一事,這簡直就是明明白白地在婉兒的臉上狠狠打了兩耳光。

現在想來,比起當時自己心中的苦澀,婉兒又何嘗不是一樣?

婉兒自始至終都是站在自己這一方的,他不免對武三思所言有所懷疑,他剛想開口問婉兒,太平卻這個時候到了東宮,抱著婉兒一陣慟哭,于是乎,李賢已經到了嘴邊的疑問就這麼被他給硬吞了回去,後來,婉兒與太平一起哭了一陣,便匆匆離去了。

這幾日,婉兒又整日同劉長吉一起操辦迎娶良娣一事,這一來二去,居然連著幾日二人都不曾照過面,李賢心中的疑問更是無從問起

「殿下,老奴回來了」李賢還在殿中焦灼地走動著,劉長吉的聲音听在他的耳中,居然如聞天籟,他趕緊上前,迎上劉長吉,「長吉,你回來了」

「殿下,幸不辱命」劉長吉將李賢臉上的焦急看在眼中,立馬壓低聲音小聲地在李賢耳邊說道,「信已經交到上官小姐手上。」

「那太好了」李賢聞言,長噓一口氣,臉上的神色放松了不少,嘴里說道,「還好送過去了,不久婉兒那邊也該有回信吧」他嘴里喃喃地念叨,只覺得一改方才的壓抑,整個人輕松不少。

不同于李賢的輕松,劉長吉卻似乎有些緊張起來,他清清嗓子,對李賢說道,「殿下,方才娘娘賞賜了老奴與上官小姐一些物什,但只說了兩句就將老奴打發走了,而上官小姐留了下來,老奴擔心,天後娘娘盯上官小姐盯得太緊啊」

「你的意思是……」李賢聞言,有了片刻的錯愕,是呀,他早應該想到,天後讓婉兒去接手繁蕊的事情,這本身就透著不尋常,天後能屹立在宮中幾十年不倒,自然不是省油的燈,他能想到的,沒道理天後想不到啊

「依老奴看,太子良娣一事,天後恐怕是蓄謀已久,此舉,不但可以讓殿下與上官小姐離心,也將安了一個眼線在殿下的身邊,殿下以後若真要做什麼事情,就不太方便了呀」

「長吉所言,賢又怎會不知?」李賢有些頹然,他眉頭緊皺著,「只是,如今婉兒在母後的身邊,她的周圍定是布滿了母後派出的監視她的人,賢想要見她一面也是難如登天啊」想到隨即而來的婚期,李賢心中就是一陣煩躁,自己即將迎娶的女人,連相貌都有些模糊,印象中最清楚的,就是她因為一直低頭哭泣而顫抖不已地雙肩,還有她的一頭長發,至于面相,他是真的記不清楚了。

哎那個女人那個女人

想到她,李賢胸中的恨意就一股股地冒出來。

說什麼繁如海的遺孤,天後這就是明明白白地在欺他這簡直就是死無對證

繁家的人早在城破之時,已經死得一個不剩,天後要想給這個所謂的‘繁蕊’硬造一個出生,倒也不是件復雜的事情難不成,他還真能去問已經死去的繁如海?

見到李賢劍眉緊蹙的模樣,劉長吉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話來安慰他,只是軟聲勸道,「殿下,你就不要擔心了,上官小姐冰雪聰明,一定會想出辦法來的,我們現在要做的,便是靜心等待」

「嗯——」李賢重重地點頭,看向殿外有些陰霾的天色,除了等待,別無他法。

「殿下殿下」就在二人沉默之時,小福子的聲音從殿外傳來,小福子呼喊的時候聲音有些高昂,定是發生什麼重要的事情。

「怎麼了?」李賢見小福子一副慌里慌張的模樣,有些不悅地蹙著眉,看著氣喘吁吁的小福子,「何事驚慌?」

「殿下……」小福子停在了李賢的面前,長長地喘口氣,嘴巴動了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李賢看懂了他的嘴型,「巫州來信」

原來林丹丘受李賢所托,于前些日子調查劍南道益州參將何必寧、山南道金州將軍樊余志、江南道巫州司士參軍趙九淵這三位薛將軍的故舊在一月之內無端暴斃的這件事情,李賢不放心林丹丘的安危,便派了四名武藝高強的太子親衛跟林丹丘同去,也好隨時保護他的安危,二人還約定,每三日便來書一封,向太子稟報事情的進展,兼報平安。前一段時間還好,每到三日,便有林丹丘手書通過太子手下的情報網給傳遞上來,不過,就在半月前,林丹丘的書信來報,說是事情已經有了眉目,當再調查清楚了,再在下一封信中向太子細細稟報。李賢受到信後,十分高興,想著就要揭開謎底了,心中自然是萬分激動于是,便滿懷喜悅地等了三日,可是,令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等來的是不是揭開謎底的書信,而是——林丹丘失蹤的消息

李賢一听,當下便慌了,也顧不下許多,取了自己的手印,傳下命令,讓在益州、金州、巫州三地的手下四處搜尋林丹丘的消息,結果,幾日搜尋,巫州的手下回稟,在林丹丘失蹤的客棧中,發現了兩人的尸體,而這兩人,就是太子派給林丹丘護衛的四個親衛之二,除此之外,在沒有任何的消息。

當下,李賢的心中的思緒更是亂成了一團麻,林丹丘是他的摯友,二人之間,真可算是過命的交情,到如今,卻是這般情形,他要如何是好?

無論是死是活,他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將林丹丘找出來于是,他又命在這三洲的手下繼續搜索,凡是跟整件事情有關的線索,事無巨細,全都要上傳到他這里來。

此刻,他听到小福子說巫州又傳來了新消息,怎能不激動?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小福子,雙眼瞪得如同銅鈴,語氣中透著欣喜,但他警覺地壓低了聲音,「真的,快拿來」

「是」小福子很能理解李賢心中的焦急,不過他仍舊小心地環顧四周,發現沒人監視之後,便從自己的發髻中取出一顆蠟丸,交到李賢的手中。

李賢將蠟丸捏在手中,看了劉長吉與小福子一眼,還沒等他開口,二人便識相地迅速退下,劉長吉走開時,還將殿門緊緊地關上。

李賢滿意地點點頭,用力捏開蠟丸,取出中間的紙團,快速地讀起來。

不一會兒,他已經將上面的內容全部看完,他的臉色更加凝重了

「丹丘,你到底在哪里?」李賢懊惱地將手中的紙狠狠地揉在手中,兩條英挺的眉此刻已經徹底地糾結在一起,臉上,顯出濃重的焦慮來。

巫州的人回信來,在巫州城外十里的聖女山山腰的一個山洞中,發現了另外兩個護衛的尸體,尸體的旁邊,有一柄帶血的長劍,還有一件血衣,除此之外,並無其他的消息

還是遍尋不見,生死不知

想到這里,李賢煩躁地揮出鐵拳,一把打在大殿中矗立著的楠木大柱子上,柱子發出一聲悶響,卻依舊巋然不動。

李賢倒抽一口涼氣,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揮出的那只手的手背已然紅漲起來,他自嘲一笑,不住地搖頭

「丹丘,你的身上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李賢嘴里喃喃地說道,腦海中一一列出林丹丘可能失蹤的原因,隨即,又一一地否決掉。

一時間,對于此事,他也沒有任何的頭緒,若是這時候,婉兒在身邊,說不定還能幫著他分析一番。

可是,婉兒……

「哎——」想到這里,李賢無奈地望了一眼空空蕩蕩的大廳,心中感嘆︰以前,整日同婉兒與太平混在一起,日子過得是如此的愜意,婉兒心中錦繡,無論是軍國大事、還是人心謀略,她都能夠說出個子丑寅卯,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太過依賴婉兒了,現在一時之間,沒了婉兒在身邊,他真的有些無所適從了

思緒一滯,李賢又開始在殿中煩躁地走動起來。

話說婉兒從天後所在的正殿走出後,就一言不發地回到了自己偏殿。

她心中有事,整個人看起來起色十分地差,不過宮中的人眼楮都亮著,看到她的樣子,還以為她是因為太子殿下的婚事而心中委屈,所以便也沒人不識相地在此刻來擾她。

她一走進殿中,就听得若竹脆生生地叫了一句,「婉兒姐姐,你回來了」

「嗯。」婉兒只應了一聲,便不做言語,兀自進到屋中。

迎上前來的若竹與若蘭見她冷冷淡淡的,也不再言語,二人守在旁邊,看著婉兒徑自坐在了椅子之上,一手執壺,一手舉杯,就要給自己倒水。

「婉兒姐姐,小心啊」眼尖的若竹發現了不對,趕緊大聲喚醒婉兒。

婉兒低頭,這才發現滾燙的開水從水壺中倒進杯中,此刻,水杯已然滿了——

「哎呀——」婉兒尖叫一聲,松開舉杯的手,趕緊放下水壺,看自己的手指,已經被燙著了,一瞬間,她感到鑽心地疼,幾個白色的水泡在她的手指上出現。

「還愣著做什麼?」若竹大吼一聲,對若蘭說道,「還不快去拿藥來」

「哦」若蘭被若竹吼得一下子清醒,轉身就往內屋跑去,跑到半路上忽然停了下來,回轉過來,有些不知所措地說道,「可是,我不知道藥在什麼地方」

「你」若竹被若蘭的樣子氣得跳腳,趕緊吼道,「去,去給婉兒姐姐打涼水來我來找」

若蘭一听,如蒙大赦,提起裙擺,就往門外跑去。

若竹被她的樣子氣得冷哼一聲,轉過臉去,看向正疼得秀眉緊皺的婉兒,趕緊上前去,軟言安慰,「婉兒姐姐,你的藥在哪里,你稍微忍忍,我去給你找來」

「梨花木櫃子中的那個藍色包裹里,里面有幾瓶藥,你拿那個最小的白玉瓶子。」婉兒咬著唇,痛苦地回答道。

「姐姐等著,我馬上就給你找啦」若竹听了婉兒的話,當下便三步並作兩步走,片刻,便到了梨花木櫃子面前,她一把將櫃子打開,一眼,便看到了放在最上面的藍色包裹,她麻利地打開包裹,果然便看到了幾個小瓶子,憋了一眼,便拿出那個最小的白玉瓶子,快步跑到婉兒的跟前。

這時候,若蘭也端著水盆進來了。

「婉兒姐姐,快將手放入盆中」若竹開口招呼著婉兒。

婉兒站起身來,將自己的手完全淹沒在這水盆之中,一股涼意瞬間從指間傳到全身,手指上的那一股熱辣辣的疼,仿佛也在剎那間消退了不少。

片刻,婉兒想要將手拿出來,卻被若竹阻止,「婉兒姐姐,千萬不可,你再多泡一會兒,這燙傷不比別的,多泡一會兒更有好處」

婉兒點點頭,眼中有些晶瑩,雖然她知曉若蘭與若竹被派到自己的身邊定然是別有目的,但若竹對自己的關心,絕不是裝出來的,由衷地,婉兒輕輕地說了一句,「謝謝你」

若竹沒料到婉兒此刻說出這樣的話,一愣,臉上的表情瞬間有些錯愕,她垂下頭,小聲地回答,「婉兒姐姐說的什麼話,這些都是若竹應該做的……」

過了半晌,婉兒見時候差不多了,便將手從水盆中拿了出來,若蘭見狀,想著自己手中拿著帕子,便要去為婉兒擦拭手上的水,卻不料若蘭剛要動作,就被若竹伸手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帕子,還恨恨地瞪了若蘭一眼,「你毛手毛腳的,萬一用太狠的勁,傷了婉兒姐姐怎麼辦?」

若蘭不服氣地瞪了若竹一眼,卻迫于自己在這殿中的身份畢竟矮了若竹一等,只得低著頭,退到了一邊。

若竹小心地為婉兒擦拭手上的殘水,那若竹的動作十分地輕,若婉兒不是親眼看著她拿著帕子在擦拭自己的手指,幾乎就感覺不出來。

做完了這些,她在小心地將小白玉瓶中的玉凝露倒到自己的左手的掌心,再伸出右手食指,輕輕地沾了一點,再小心地為婉兒受傷的手指涂抹上。

光是這一番功夫,兩刻鐘便這麼過去了。

若竹扭動一下自己因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僵硬的脖子,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杰作’。

「若竹,謝謝你」這一次,婉兒眼中,已是一片晶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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