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鳳朝陽 正文 第三二四章 心思

作者 ︰ 衛風

「這是從宮里抄的方子做的粥,你嘗嘗。」

壽王無比耐心。

當然了,在他看來,他哄的不是梁氏,而是他的寶貝嫡子。從先帝駕崩,喪亂、驚變,他大病了一場……這些事一樁接一樁,王府全是梁氏撐著的,所以壽王病愈後,瘦了一圈,梁氏也瘦了一圈。不用任何人來教導壽王什麼脈案藥方之類的,他也知道梁氏這樣瘦不利于妊娠。

梁氏皺著眉頭接過粥碗。

壽王剛才連個肉粥的肉字都沒敢說,就怕肉這個字都會讓梁氏听著反胃。

這方子的確是從宮里抄的——從何皇後最倚重的司膳女官李姑姑那兒抄來的。壽王當年也住宜秋宮,和李姑姑也熟,知道她的手藝絕妙,要不是當年犯了事,絕不會只屈居于東宮一隅。

果然梁氏喝了一口,問︰「這是什麼?」

壽王也看見了熬得快化了肉絲——白生生的,他臉不紅氣不喘的睜眼說瞎說︰「是筍絲。」

「這筍絲倒女敕啊。」梁氏一點肉味兒都沒嘗出來,順順當當把大半碗肉粥喝下去了。

壽王松了口氣,自打梁氏懷上孩子,他這天天著急上火的容易麼?眼看梁氏整天咸菜稀粥的,壽王急得都想給她掰嘴硬灌。

太好了,能吃下肉粥,這事情還不算太糟。

壽王琢磨著,李姑姑很有本事……但是想挖皇後牆角不大可能。就算暫借,也不大容易。唯今之計,也就只能多抄幾份食譜菜單回來。

一想到這才不過三四個月,後頭還有漫長的半年辰光,壽王就愁得想往下薅頭發。

上一次好象也沒這麼折騰嘛,他都沒什麼印象,挺順當的就過來了……

不,也不是這樣的。

壽王一靜下來,就想起了當初的事。

當初梁氏頭一次懷胎的時候,他雖然也天天過來,可是那時候想的是,終于懷上了——松了一口氣,象終于盡到了一項義務,那時候他的心思大半都放在含薰的身上了。

上次梁氏可能也害喜了……不過壽王實在是記不太清楚了。

梁氏肚里有了東西,比空著肚子干嘔舒服多了,不過看上去還是很萎靡,靠在床頭也不動。

壽王說︰「看來這……筍絲粥挺好,宮里的方子是不錯,廚房的人預備了腐干和女敕芽菜,回來你再用些。」

梁氏點了點頭,她自己何嘗不急?這個孩子得來不易,中間不知多少波折。

外頭管事要回事,壽王忙說︰「你好生躺著,不要起來。」一面起身出去。

梁氏悶悶的躺著。她這些日子就沒下過床,總躺著,身上也硌得難受。可是太醫也說了,頭三四個月本來就不穩,她前些日子又操勞憂慮,現在不得不格外當心。

她的手輕輕按在月復部。那碗粥撫慰了她的腸胃,精神也隨之好了許多。

「你要爭氣啊。」梁氏悄悄的在心里說︰「給娘爭口氣,也給你自己爭氣。」

壽王從外面又進來,梁氏問︰「說了什麼事?」

「也沒什麼。」壽王說︰「霍家差了人來求見,我打發了。」

「他們來做什麼?」梁氏從一開始對這家人就不怎麼喜歡。但是既然十公主要嫁,不得不和他們打交道。昨天朝上的事情傳得飛快,壽王府第一時間就听說了。既然撞在了這個新舊交替的當口,被新帝拿了開刀,肯定沒什麼回轉余地了,以後很難翻身。

「哼,打錯了主意,還想讓我替他們求情。」壽王搖頭說︰「我不去落井下石已經很對得住他們了。」

先帝在時壽王總是顯得桀驁不馴,可是其實在他心里頭……霍家的要是犯的別的事,可能壽王還不理論,可這回卻大大觸了他的逆鱗。確實象他說的那樣,能不去落井下石,已經是十分克制了,這也是為了十公主著想。

「只是奪爵,也沒抄沒家產,日子也沒到過不下去的地步吧?」

壽王問︰「霍家一大家子人,又沒分家,外頭看著還光鮮,其實日子緊巴著呢。霍家的宅子是賜第,奪爵了這宅子就要收歸官中,一大家子上上下下這麼些人,只怕一時找住處都找不著。」

梁氏點下頭︰「原來是這樣……那十妹妹的婚事,可不又得再議了?」

「那是自然了。」壽王說起這個來有些犯愁︰「眼見著都要二十了,左一年右一年,總是不順當。」

梁氏安慰他︰「俗話說,好事多磨嘛。想必是十妹妹的姻緣還沒到。這會兒宮里頭可是四弟妹說了算了,她這人素來和善,十妹妹和她又一向挺要好的,想必再尋一門親事,只會比現在更好。」

這麼一說,壽王也高興起來︰「這倒是。老四也是好說話的,霍家這門親不要了,自有好的再挑。」

兩人說說停停的,到了午膳時分,廚房果然預備了腐干和芽菜,看著清素簡單,但這腐干可是有講究的,切成絲,里面其實還有火腿絲,只是看著吃著都讓人不易查覺,用雞湯煨過收干了湯汁,嚼起來很筋道。芽菜十分翠女敕,這時節這樣的鮮菜難得,這還是宮里連菜單子一起送來的。梁氏胃口好得多了——飯菜固然精致合口,心情的變化也很重要。壽王這麼一直陪著哄著,這種待遇梁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享受到了。這心情一好,自然身上也舒坦了。

用過了飯,梁氏歇了午覺,壽王才到西院去了一趟。

含薰穿了一件半舊的蜜合色緞子襖,領襟上繡著折枝花樣,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頸,正低頭做針線,听見動靜,忙起身迎上來。

「王爺來了?也沒先讓人說一聲,我好出去迎。」

「嗯……外頭太冷,有什麼好迎的。」壽王在含薰這兒,總是覺得十分放松恣意。這里的一切都是慢悠悠的,不慍不火的,恰到好處,讓人既不覺得冷清,也不覺得太過喧鬧。

「你做什麼呢?」

「看著天冷了,想做件坎肩。」

壽王拎起來那活計看了一眼,含薰忙說︰「當心,上頭還有針呢。」

一看這顏色大小,就知道不是她自己的。

「給我做的?」

「嗯。您看大小合適嗎?」。

「不用看,你做的一準合適。」壽王說︰「你也別老待在屋里,要是悶了,叫你嫂子、佷子進府來陪你說說話。」

潮生端了茶來,笑著說︰「嫂子比哥哥還忙呢。她是個閑不住的人,這入了冬,在鄉下就是農閑時候了,地里活兒沒什麼了,家里活兒卻多,腌白菜,儲蘿卜,晾柴火攢炭,還要把房子也修整修整……要是這會兒偷懶,這個冬天可就要打饑荒了。」

這些家長里短的話,壽王卻听得津津有味。他這輩子也不可能去過那樣的日子,但是他很愛听。人嘛,總向往著和自己的生活完全不同的另一種人生。比如壽王,絕對的一富貴閑人,卻挺向往小門小戶的日子。真讓他過,他肯定一天也過不下去,可是听起來總覺得人家家里頭熱鬧緊湊,充滿了人情味兒。瞧,人家一家人,為了省燒炕的柴火,都擠在一個炕上睡,多親熱,那感覺一定不賴。

「你哥哥還習慣嗎?」。

「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含薰又拿起那件坎肩縫起來︰「他總是好說,人哪,有多大本事享多大福。沒那個本事,卻享了不該享的福,心里總是不踏實。」

「嗯,你哥也是老實人。」壽王握著含薰一只手,慢慢地說︰「這幾天,我不大過來……」

含薰垂著頭,不吭聲。

「你生氣了?」

「沒有。」含薰搖了搖頭︰「王妃那兒也確實需要您多照看,我這兒沒關系的。」

壽王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含薰總是這樣,從來不會無理取鬧,細心,懂事,善解人意。

「你這衣裳好象還是前年的——怎麼今年沒得新衣裳?」

「不是的。」含薰忙說︰「我覺得舊的穿著自在,做事兒也方便,穿了衣的,總怕沾髒了,又怕擦破了,怪拘束的。」

壽王點點頭︰「你就是這個脾氣。要是受了委屈,有什麼人敢怠慢……你可不要自己忍氣吞聲,只管和我說。」

含薰微笑著說︰「看你說的,誰吃了豹子膽來怠慢我啊?」

以前可能不會,但梁氏現在不是有孕了麼。壽王把她攬近了些,輕聲說︰「你耐著性子再等一等……等她那邊孩子生下來,父皇的周年也過了……我就替你請封,給你個正經名份,讓你以後在人前也能揚眉吐氣。」

含薰有些意外的抬起頭來︰「這事兒不是早先已經過不提了麼?我的出身實在是……只怕報上去了也不成的。」

「以前是不行,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皇後和你不是很有交情嗎?到時候王妃那邊生了兒子,阿田就抱到你這里來養,給你請封也有個名目。到時候啊,你的名字就能登進譜牒里,也有誥命霞帔……」

他說得高興,含薰卻走了神。

放在一邊的茶漸漸走了熱乎勁,只有一縷細細的熱氣升起來,轉瞬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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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各種意外頻發……快散架了。

不能兩更了,只能明天加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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