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妻要吃窩邊虎 第五章 人世間是修羅場

作者 ︰ 雷恩那

按白荼蘼原先的打算,既然與虎霄待得越近,形成的光圈靈力就越強,對他的修煉修補更為有利,那她可以在他入定修煉時陪在一旁,可以把一些事兒挪到入夜再來做,如算帳、對帳,又或者看書、練字等等,還能把刺繡的活兒重拾回來,陪著虎首人身的他練回最佳狀態。

欲跟隨他一塊兒修煉,要他引領著她呼吸吐納,實是她心血來潮的想法,但是將雙手放進他大掌中,閉眸凝神,當真隨他而去,她似乎見識到也進入到他所說的光圈中。

這是她頭一遭入定,亦是頭一遭窺得修煉之道,竟然讓諸事繁忙、重責加身的她……無比好眠,睡得異常香甜。

醒來時,她正枕在虎霄盤起的大腿上。

難得的一頓飽覺令她初初醒來時有片刻恍惚,軀體得到充分休息,神智卻有些茫然,一時間生出「這哪兒」、「我怎沒睡在自個兒榻上」的迷惘,下一瞬與虎霄垂視的目光撞上,頓時意會過來,卻笑得沒心沒肺。

此事轉到虎霄身上,堂堂山君大王亦束手無策。

入定修煉,他專心一志,完成數次大小周天的運轉後,他張開雙目一看,白大小姐老早睡倒在他腿上,氣息長而緩,瓜子臉上的五官舒緩,舒服到只差沒流口水。

虎霄是在天將亮未亮之時變回完整的人模人樣,時間比以往提早約半個時辰。他能明顯感受到兩人之間形成的氣場安定且強大,對于他元神的修復十分有助益,汲取天地間的靈力為己用猶如順水行舟,內丹像被溫暖的水所包裹,被緩緩滋潤。

她兀自沉睡時,他端詳著這個對他來說既是「劫」亦是「福」的女子,覺得她的臉蛋好小,頭發好黑,眼睫好翹,鼻子嬌挺,唇瓣軟女敕……腦海中忽地浮現她嘟唇啄吻貓兒的景象,還有她對他……

虎霄令思緒打住,正欲將她挪放到一旁榻上,讓她跟那兩只貓兒睡一塊兒,她倒是醒過來,沖著他就是一朵燦笑,好像這般賴在他身上天經地義,真把他當成大貓了?

即便是大貓也有獸性大發的可能啊!

呃……虎霄驟然回神,面上微燙,都不知自個兒腦袋瓜在胡思亂想什麼。

☆☆☆

之後又過十日,他已然適應豐莊這兒的「人世間生活」。

既決定暫且窩下來,他便以「人」的身分過日子,白日跟隨眾人日出而作,日落之後便避回密室入定修煉。

白荼蘼的香閨僅她與兩名貼身小婢進出,對于他每晚早早就躲進密室不出,兩婢子後來是小有疑惑的,然白大小姐直言不諱,告訴婢子們他在「練一門很厲害的氣功」,需每晚禪坐冥想以行氣。

她大大方方這麼一說,兩名婢子信得真真的,很自動自發地把事情對著套上——

「原來姑爺跟話本子中寫的那些江湖大俠一樣,不是僅會幾套拳腳功夫罷了,還懂得氣功呢!莫怪他可以那樣來無蹤、去無影,之前救了安嫂子家的大寶和小姐後姑爺便消失了,隻香一度還以為大寶醒來後念念不忘的『虎頭叔叔』不過是孩子受驚嚇後自個兒杜撰出來的,沒想到真有此人,如此看來,姑爺的輕功一定很強很強。」

「那肯定要很強啊!要不然姑爺如何無聲無息便躍上西川李家那座圓木高救人?當時火勢那樣猛烈,小姐和瑛姑娘根本下不來,橙蜜都嚇哭了,可姑爺一來就使出氣功狂掃,瞬間將火撲滅,後來還跳進西川救小姐上岸,嘖嘖,咱們家姑爺也太了不起!」

白荼蘼听得樂呵呵直笑。

避在密室修煉的虎霄大爺隔牆亦听得清清楚楚,眼角和嘴角又是一頓抽搐。

結論一,果然真假摻半的謊話最能令人信服。

結論二,白家大小姐絕對是這方面的高手。

近身相處十日,跟著她在這座田園大莊里里外外走動,對她的真性情多少探出一些心得。

她很會哄人,能自然而然哄得人心花怒放,甘願任她驅使。

她很會帶風向,能不動聲色以言語誘導,又或者以互利互惠之法平息大小管事們解決不了的生意糾紛,而她這項本事用在處理佃戶或自耕戶們的齟齬上亦是如臂使指,很吃得開。

她雖然很會哄人,會為了顧全大局、以和為貴而盡心費力,但那也要她願意。

倘若她不痛快、不願意,結果就會像西川李家屯那一場「搶姑娘風暴」,帶著人手直接打上門去,侵門踏戶鬧到頂破天亦不怕。

回想「入世修行」的這十天,他過得甚是忙碌,日落後閉關修煉便也罷了,白日時候他倘若沒跟著白荼蘼滿田莊跑,獨自出門也會遇上讓他好忙的事——

例如,他遇上一匹發狂的馬匹。

馬的木欄被重蹄踹破,瘋馬跳騰而出、橫沖直撞,眼看馬蹄即要踩中不及閃避的一雙婦孺,他倏忽出手,揪著長鬃將馬兒放倒。

他並未引動靈力施術,靠的全是力量和技巧,畢竟莊子里那麼多雙眼楮看著,又是亮晃晃的大白晝,他既然是個「人」就得「安分守己」一些。

只是他再怎麼低調,這徒手放倒瘋馬之舉仍太過耀眼。

等他安撫好馬匹將馬牽起,在場看傻了眼的一票莊民們終于回過神,對他爆出熱烈掌聲和陣陣叫好聲。

再例如,他遇上一架車軸突然斷裂的牛板車。

那輛板車上載著好幾大桶的糞肥,趕牛板車的老農驚呼哀叫,以為下一瞬整車的糞肥都得翻落,但並沒有,因為他又本能出手,僅用單臂便穩穩托住整輛板車,而且直到眾人找來支撐物替代,見能牢牢撐住了他才撤手。

已見識過他力氣之大,這一回親眼目睹整個過程的莊民們沒有吃驚發傻,但事後為他協掌叫好之聲更加熱烈響亮。

又例如,他遇上一頭不願被騸的公豬。

騸匠拿著把騸豬刀子,扛著一副挑子,走遍鄉野吃萬家飯,這會子來到豐莊討營生,所謂雙手劈開生死路,一刀割斷是非根,豬不騸心不靜,且絕難養出肥膘,主人見其瘦又不忍也舍不得殺之,人豬皆苦啊,所以該騸還是要騸,但就是有一頭豬偏不認命。

不認命的豬從騸匠的刀子下勇敢逃跑了,在田莊里驚恐奔竄,惹得到處雞飛狗跳、貓驚狗急,不少即將收成的莊稼都被踩壞,結果在莊民們聯合圍捕下,竟把豬只逼入絕境,它失足掉進水道中。

豬只浮浮沉沉自個兒爬不上來,也不知在水中能支撐多久,莊民們跳下去要逮它又找不到施力點,局勢無比僵持。

如若要虎霄來說,他實是相挺那頭豬的,畢竟他的真身是四足落地的公獸,生在後腿間那雄性之物要被閹割去勢,他光想都覺背脊泛寒,老虎尾巴都要炸毛。

但他如今是「人」,入世修行就得用人的想法過日子,于是他又出手了,救人豬于水火。

當他跳進水深足能滅頂的水道中,莊民們不光是在一旁看著,而是賣力地發出陣陣呼喚,像在為他振奮精神鼓舞士氣,他們不分男女老少皆握緊拳頭叫嚷著——

「大虎!」、「兄弟!」

「大虎!」、「兄弟!」

「大虎!」、「兄弟!」

莊民們激勵的叫喊聲持續到他把豬只救上岸還不肯止,待豬只重新落入騸匠手中,牢牢被固定住,他則被好幾個莊民高高地抬起來,像個救國衛民的大英雄般一路護送回白家大宅。

後來的後來,差不多花上了大半天左右,心緒終于鎮定下來,很可恥卻是不爭的事實,他發現自己原來是愛慕虛榮了,竟然在那樣充滿崇敬和愛戴的呼喚中,獲得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彷佛被捧上了天,每個呼吸吐納都能結出王母娘娘的福壽蟠桃、都能開出觀音大士的聖座蓮花……這是從未有過的經歷,醒過神時便覺自身好生淺薄,但也從中得出無比珍貴的覺悟。

他深深覺悟到,這人世間果然是修羅場,與白大小姐結下的這一段緣分確實禍福相倚,重在他以身力行的體悟與思緒沉澱後的領悟。

可是,即便他有所體悟和領悟,眼前這局面又算個什麼……什麼鬼?

「白兔姨姨、白兔姨姨——」

「姨姨要來玩捉迷藏嗎?恬丫很會躲,他們都找不到恬丫喔。」

「還是要玩老鷹捉小雞?我要當大老鷹!飛飛飛,抓抓抓,嘎嘎嘎……」

「大寶想玩官兵捉強盜啦!白兔姨姨,咱們一塊兒當官兵好不好?」

好多小鬼頭,有女女圭女圭也有男女圭女圭,年紀大抵落在五到八歲之間,豐莊白家的大小姐一現身,十幾個孩子全都圍將上來七嘴八舌搶著說話,而被千叮囑、萬交代必須先躲藏起來的虎霄……就真的縮起魁梧身軀躲在一道女兒牆後頭,偷偷覷看。

他為何會這般听話?捫心自問,虎霄也不甚明白,畢竟這是自開智以來他頭一遭跟人類一起生活,而非遠遠旁觀,許是如此才會對她白大小姐多有妥協。

這里是豐莊與十里八鄉間的一座大埋子,中間鋪著大片青石板,外圍是整得平平坦坦的黃土地,可供百姓們曬谷子、整理農作物之用。

此座埋子距離豐莊白家所設的義學學堂也不遠,過午放學後便常見僅上半天啟蒙課的小小學童們聚在這兒追跑玩耍。

被孩子們圍住的白荼蘼兩手投腰,呵呵笑道︰「今兒個咱們不玩耍,白兔姨要來說故事,要跟你們說一個大英雄的故事喔。」

「……大英雄?」

「說故事嗎?」

小臉蛋各自浮現疑惑。

「姨姨,那是不是乖乖听姨說完大英雄的故事,就有點心吃?」機靈的娃兒覷見埠邊上有兩名丫鬟姊姊和一位跟白兔姨姨差不多年紀的姑娘在準備吃食的樣子,很自然便問了。

白荼蘼大方點頭,秀顎朝埋邊那兒一抬。「那當然。姨姨這回兒也備了不少好吃的呢。瞧見沒,你們隻香姊姊和橙蜜姊姊提來的那三大籃子就是,今兒個還有姨的好朋友也來幫忙呢。」

李維瑛這兩天心情平復許多,白荼蘼邀她出來走走,便也跟來幫把手。

孩子們頓時咧嘴笑,疑惑盡消。

就在此際,一男一女兩道身影從堆得老高的乾草堆後躍出,女子突然襲擊白荼蘼,男子則作勢困住孩子們。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白大小姐哪里逃?今日落入我們……鴛、鴛鴛雙盜手中,奉勸你、你最好識相些,然後快快讓人拿錢來贖!」女子「口條」好生僵硬,不過清冷嚴肅的表情挺到位。

這位女大盜身長比白荼蘼高出半顆頭左右,出手如閃電,一下子就從身後擒住白大小姐,一臂更橫到白荼蘼身前輕鎖她的咽喉。

男大盜嘿嘿笑,笑得流里流氣,對著娃子們大展雙臂。「來來來,咱們一只都不落,快到漂亮哥哥這邊來,哥哥把你們全都收下了。」

孩子們「哇啊啊」放聲尖叫,也不曉得要逃,十幾只像畏寒的鵪鶉般全擠成一團,直往白荼蘼的裙角邊蹭,她裙擺被揪得皺巴巴只差沒被扯破。

白荼蘼揚起下巴,義正詞嚴嚷嚷,「不怕不怕!會平安無事的!大英雄會來救咱們,只要白兔姨姨呼喚他,他就會跳出來打倒壞人!大虎哥哥,你快來!」

虎霄事先根本不知情,只被交代先躲起來,听到呼喚就跳出去,還要戴上白大小姐為他準備之物……眼下他是看明白了,埋子上那莫名其妙的一出,少了他當真收拾不了。

被趕鴨子上架了,認栽。

于是當白荼蘼又一次嚷著「大虎哥哥,你快來」後,虎霄戴上一直抓在手中的老虎頭套,吼了一聲翻身躍出女兒牆。

「虎頭叔叔!是虎頭叔叔!」瞥見虎頭套,大寶很快將人認出,嚷得格外響亮。

幾個孩子跟著抬頭望過來,見到那高壯如山的身影佇立在男大盜身後,幾雙小眼楮頓時亮晶晶,一下子不覺害怕,甚至有些意會過來——

原來大人們是在演戲給他們看嗎?

原來白兔姨姨的「說故事」不是用說的,是用演的呢!

「虎頭叔叔,快來救白兔姨姨,快來快來!」

「把姨姨還來,不可以欺負人!你、你……你去跟虎頭叔叔打架!」

一察覺危機解除,小鬼頭們竟然挺起小胸膛開始下命令,然後幾雙小手持續扯著白荼蘼的衣袖和裙子,此時女大盜手一松開,扣在懷里的白大小姐便被孩子們扯了過去。

「來來,我們退到一邊去,這兒好危險啊。」白荼蘼笑咪咪領著孩子們趕緊退到埋邊上。

今兒個在現場的可不只白荼蘼和這一群孩子,埋邊的土階上有百姓們三三兩兩或坐或站,有些邊忙著手里細活邊話家常,老人家則聚在一塊兒抽旱煙、下石頭象棋,不過此刻大伙兒都被埋子上一對二的局面吸引了去。

大人們從一開始就瞧出是在演戲,東家大小姐故意鬧著娃子們玩呢,這也是常有之事,但怎麼覺著……眼下這一對二的氣氛有點緊繃?

連老早就知情的隻香和橙蜜也不由得屏息以待,李維瑛更是驚得心髒怦怦跳,不禁抬起衣袖按在自個兒胸口。

戴著老虎頭套的大虎兄弟對上外貌頗俊俏的一雙「鴛鴛大盜」,雙方對峙的氣勢感覺真要打上一場,不太像是在作戲啊……緊張緊張好緊張啊!

「這位虎頭兄台,那咱們就來領教領教閣下的本事了。」男大盜仍笑得不太正經,目光卻直率認真。

「純粹打架過招,打一場吧。」女大盜面無表情,語氣鄭重。

虎霄透過頭套上的兩只眼洞瞪著自個兒的兩名手下,頭一次有說不出話的感覺。

扮演男大盜的紅少把一頭正統紅狐狸才會有的紅發變成黑發,高高束成一大把,並換上普通的男款衣裳,而非一身搶眼的正紅色衫袍。

扮演女大盜的藍冰亦把灰中挑藍的發色變黑,同樣簡單束起,衣衫則維持著尋常俐落的風格,但想到她適才結結巴巴念著「台詞」,虎霄到現在還不敢相信,甚至懷疑眼前之人根本不是藍冰。

不過話說回來,連他都著了道,被白大小姐玩于股掌間,他兩名得力手下被喚來扮演「鴛鴛大盜」好像也不算奇怪。

他認栽跳出來扮演大英雄,以為一出戲到此可以收場,畢竟「人質們」都安全退開,沒什麼事了,結果兩手下真想順勢跟他打上一場。

藍冰那一句話挑明了,單純動手動腳比劃,就是不御靈不斗法。

呼……好吧,是挺久沒好好活動筋骨了。

「來吧。」頭套後的聲音顯得格外低沉。

說動手就動手,「鴛鴛大盜」驟然夾攻虎霄大爺,忽前忽後、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三條身影在埋上迅速變換攻防,快到教人目不暇給。

待白荼蘼意會到三人是來真的,一開始也目瞪口呆,但這出戲到底是她開的頭,演戲要演整套才叫有頭有尾,于是一回過神,她清脆揚聲——

「啊!危險危險!鴛鴛大盜不講武德正在圍攻你們的虎頭叔叔,虎頭叔叔為了保護大伙兒好努力奮戰,但敵人們實在難纏得緊,說不定身上還暗藏凶器和暗器等著機會傷人!」

「不行這樣!不可以啦!」孩子跺腳再跺腳。

「好過分喔!」握緊圓圓小拳頭。

「唔,虎頭叔叔真的好勇敢……」吸吸鼻子,液然欲泣。

白荼蘼也跟著握起一雙粉拳,繼續脆聲嚷道︰「孩子們,你們的鼓舞聲可以帶給虎頭叔叔好多好多力量喔,我們一起來喊,大聲喊給他听,給你們的虎頭叔叔滿滿斗志和戰斗力,好不好?」

孩子們的心緒受到渲染,個個抬高小臉志氣高昂。「好!好!」

「來,大家一起喊——」白荼蘼帶頭發聲,孩子們跟著聲嘶力竭一通鬼吼鬼叫——

「虎頭叔叔不會輸!」、「虎頭叔叔最厲害!」、「不要輸,要贏要贏!」、「打扁壞蛋,虎頭叔叔是大英雄!」、「最厲害的大英雄!」、「虎頭叔叔大英雄!」、「最棒最棒了!虎頭叔叔啊大寶喜歡您——」

埋邊圍觀的莊民以及十里八鄉的百姓們當真看得目不轉楮,又听到孩子們誠摯努力地嘶吼鼓舞著,不知道的還以為真有膽肥的壞蛋打上門來。

這一邊,虎霄原想多試試紅少與藍冰的身手,一開始並未使出全力,沒料到白荼蘼會「煽動」小鬼頭們喊出那樣「可怕」的話,句句入耳,他邊打邊雞皮疙瘩掉滿地。

不行!再听下去他很可能虛榮心又要再起。

緊接著腳踢紅少,拳打藍冰,一招兩式一口氣把鴛鴛大盜踢飛打趴,乾淨俐落!

在場圍觀之眾無不驚呼,孩子們的歡呼聲尤為響亮。

「哇啊啊——贏了贏了!虎頭叔叔贏了!」、「耶耶耶——」、「白兔姨姨快看,虎頭叔叔贏了,大寶說喜歡他,他就贏了,大寶有沒有好厲害?」

白荼蘼同樣笑得眉眸彎彎,贊許般撫模孩子們的小腦袋瓜。「你們都好厲害,又勇敢又厲害,每個都是好孩子,姨好感動啊怎麼辦?」

大寶憨憨笑開,才要回話,小肚子里突然「咕嚕嚕」,一陣清楚響動。

于是孩子把到嘴邊的話吞回去,臉紅紅模著肚子,靦腆望著白荼蘼。「……姨姨,剛才喊得好用力,大寶的肚子空空的,好像餓了。」

不是「好像」,是真的餓了。

听白兔姨姨這樣「說故事」給孩子們听,正在成長中的孩子們最後會餓肚子實屬正常,畢竟得先受一頓驚嚇,接著還得又叫又跳又跺腳揮拳地助威,即便義學學堂免費提供的午飯很是足夠,能管上一頓飽飯,然放課後已在大埋上瘋玩一陣的孩子們到得眼下,怎可能不覺得餓?

白荼蘼頷首笑道︰「好,咱們肚餓了就得吃東西,姨姨讓人準備好多吃食,有紅糖饅頭、白糖甜糕,有菜肉包子還有油蔥酥餅,都是要給你們當午後點心的,都來吃吃啊。」

隻香、橙蜜兩丫鬟幫忙招呼孩子們過來排好隊,李維瑛再讓孩子們挑他們各自喜歡吃的點心,用油紙包妥。

十幾個小蘿卜頭听話得很,乖乖排隊,依序領到吃食的孩子就近坐在黃土台階或石板地上便開吃起來。

虎霄終于不再受孩子們關注,一把抓下老虎頭套。

他橫眼看去恰與揚睫望來的白荼蘼對上視線,後者今日一襲藕色秋衫,領口與襟口皆滾著白茸茸細毛,一對白玉耳環蕩在秀頰兩側,那面頰白里透紅,然後隔著幾步距離她望著他甜甜笑開,是那種「奸計得逞」、頗得意又像在向他邀功的笑。

虎霄胸中陡凜,下一瞬已深吸了口氣調開目光。被踹飛和打趴的鴛鴛大盜此時已默默爬回來站在他身後。

「你們倆,隨我來。」丟下話,他舉步便走。

紅少和藍冰對視一眼,前者扮出一臉苦相,後者瞳仁微縮了縮,同時快步跟上。

孩子們這邊有兩婢子和李維瑛幫忙照看,已無白荼蘼什麼事了。

她一直留意著虎霄那邊的後續狀況,見紅少和藍冰苦著臉跟在他身後走掉,感覺自身很需要出面承擔一下。

只是當她微撩裙擺追過去時,才繞過一處乾草堆便不見他們三人身影。

☆☆☆

避開了眾人耳目,虎霄三人瞬間轉移到能俯視整片豐莊的遠遠高處。

不等虎霄開口,紅少和藍冰很快便將要事一一稟報,正作著最後結論——

「……大致就這樣。霧隱山北峰出現一頭黑化的地靈妖物,與山君當時了結的那頭地靈虎妖氣息相似,但咱們一直盯得甚緊,那頭新出現的地靈妖尚不及下山作怪便讓藍冰與我一同除掉……山君,您要不說說話?哼個一、兩聲也好啊!」被銳利深目緊盯,紅少有點支撐不住地求饒。

藍冰一貫清冷的嗓聲響起。「山君,屬下是被逼的。得知紅少要進豐莊尋您,屬下擔心他總沒個正形終究要闖禍,不得已只好隨行。」

紅少聞言一整個不敢置信,細長漂亮的狐狸眼楮竟瞪圓了,「你、你……說話要憑良心啊,什麼我要闖禍?我來找山君是為稟報近日霧隱連峰上發生的事情好嗎?又不是來玩!」

藍冰輕哼了聲。「新出現的地靈妖兩下輕易就被滅掉,完全算不上大事,像那樣的黑化異種在咱們妖界中常見得很,也值得你大驚小怪、樂顛顛地報到山君這邊來嗎?如今山君與人類生活在一塊兒,你根本就是心癢癢耐不住,想來一探究竟,想跟著玩。」

「那、那你也是想玩,別以為我瞧不出!」紅少挺起胸膛反擊。「那位白家大小姐請咱倆扮演鴛鴛大盜合演一出戲,你可沒說不,還演得很賣力。」

「那是因為……因為白家大小姐說要將山君拱成孩子們眼中的大英雄,我才勉強配合,為了山君盡心盡力配合。」

「才怪!是你也想玩!」

「不對,只有你想玩,我是迫于無奈。」

「你就承認你想玩是會怎樣?會少一塊肉嗎?」

「我就不想承認。」

「你認不認?」

「就不認,你還能咬掉我一塊肉不成?」清冷語調听起來更帶挑釁意味。

「我、我咬你——」火爆了。

最後演變成幼稚無腦的吵嘴,兩只小的都亮出利牙要互咬了,這一場快要打起來的架仍然必須由山君大王出面方才罷手。

「滾。」很平靜的一字命令,全賴虎霄大爺千年的修為。

每每水火不容的兩只屬下亂哄哄吵開,虎霄便覺額頭發脹,耳中嗡鳴不歇,恨不得將兩只踹到天涯海角任他們倆吵個夠再滾回來。

結果當他果斷地將紅少和藍冰趕走,才發現忘了追究他們倆與白大小姐「沆瀦一氣」來合謀他一事,這令他不得不生疑,兩只小的很可能老早便知他怕吵的罩門,動不動就使出這一招避開他的怒氣。

倘若真如他所想,那兩只小的就不是水火不容,而是默契十足才是吧?

听他們倆亂吵,當下覺得頭疼心煩,此際卻是好氣也好笑。

想著兩只屬下報上的要事,虎霄獨立在高崗上,眉峰微微擰起。

待自身修煉修補的狀況再穩定些,確實得親自訪一趟地靈妖再現的深山老林,眼下雖有得力屬下代為盯緊整片霧隱連峰,可以的話,他仍想親身親眼去確認清楚方能安心。

高崗之上山風極大,吹得衫袍獵獵貼身,勾勒出他強勁有力的身體線條,連掛他胸前的長命鎖都被吹出聲來,瓖在銀鎖子底下的三顆小小鈴鐺隨風蕩出悅耳脆響,彷佛正召喚著他。

有誰正在等他。

虎霄一顆心忽地促跳起來,即便相隔甚遠,他實能感應到那股殷殷相候之情。

靈力驟動,一個移形換位,他現身在方才施法消失的乾草堆後。

在這樣天光清明的白晝下忽閃忽現,確實有些冒險,之前領著紅少和藍冰轉移陣地時還能確認無人瞧見,但返回原地的此刻就不同了,一個不小心便可能被逮個正著。

然後,他真的被逮到。

白荼蘼尋不到他,便怔怔待在乾草堆後頭。

大場埋這兒的周遭有好幾座乾草堆,每一堆都有兩、三人那樣高,她杵著不動,遮住她身影的這一堆乾草堆是如此不起眼,如果沒刻意尋找,想來不會有誰留意到她身在何處。

她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站了好一會兒,著實是站累了,心里莫名難受,連帶身子也覺得累,于是什麼也不管,乾脆一坐倒在散落的乾草上,弓高雙膝,把嬌俏瓜子臉懶懶擱在膝頭上。

虎霄重回原地時,映入瞳底的就是她百無聊賴的坐姿和側顏。

許是心有靈犀,許是他胸前長命鎖的鈴鐺發出聲音,她倏地朝他看來,那瞬間發亮的眼神和露出一對小虎牙的笑顏令他氣息狠狠一窒。

女兒家略踉蹌地爬起身,驀地朝他沖來。

白大小姐這一沖直接沖進他懷里,兩只藕臂一鎖,牢牢抱住他的勁腰。

「大虎哥哥,我還以為你走遠了,不回我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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