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妻是朵黑蓮花 第六章 回武家耍個威風

作者 ︰ 簡薰

柳青山是個懂得享受的人——前生病太久,光鼻胃管就插了兩年,今生得以重來,嘗到食物的滋味,那當然要大吃特吃。

夏天吃橘子,冬天吃西瓜,那不叫懂吃,那叫做有錢。

懂食的人吃當令,夏天吃玉蘭片,冬天吃紅鳳菜,肉要當日新鮮宰殺,少調料,吃食物的原味。

當然,她也愛點心,而身為柳家小姐、武家大女乃女乃,從不缺點心吃。

藕粉桂糖糕、梅花香餅、蜜餞銀杏、青梅羹,不管溫娘子端什麼上來,她都十分捧場,那溫娘子見狀可就更賣力了,除了畢生所學,還自己找古食譜來學著做,倒是讓喜鵲佔了便宜——懷了孩子,想吃甜,柳青山有什麼好的都分她一份。

下人看在眼中,都慶幸自家主人好,一般下人有了孩子,伺候無法盡心,主人家就不要了,哪像喜鵲一邊懷孕,一邊還能掙錢,主人家對喜鵲這樣包容,等到自己有事,想必也不會為難。

柳青山卻不知道他們是這樣看自己的,在平權教育下長大的她覺得人人平等,她不愛下跪那些,行禮更不用——只是他們總說不听,她也沒辦法。

秋高氣爽,柳青山最喜歡這樣的季節了,干燥的風,溫暖的太陽,連空氣都是舒服的。隔壁住戶有棵六十幾年的黃槐,已經冒出牆頭,長到柳青山這邊,黃色花朵將垂下來,說不出的可愛,她不用種樹卻可以賞黃槐,這就是生活中的小確幸啦。

吃著桂花定勝糕,品著莊老太太送的碧螺春,覺得很是愜意,難怪人家說碧螺春是一女敕三鮮,連她這俗人都能品出其中滋味,何況是那些文人雅士。

感恩健康,贊嘆健康。

穿越到這個古代雖然沒水沒電,但是有了健康的身體,一切都值得。

何況……現在還有武一競呢。

想到自己名義上的丈夫,柳青山有點臉紅,他們這算談戀愛吧——他十天半個月會來看她一次,也常常送東西。

郝嬤嬤講到這個就笑得合不攏嘴,直說姑爺有心。

是挺有心的,柳青山問起趙管事,趙管事說大爺可忙了,除了原本武家船運,明年想競選許州商會會長,一有空就拜訪各大商戶,魯會長多年根基不是假的,大爺費的功夫可不少。

柳青山听了就覺得窩心,他時間有限,還記得來陪她吃頓飯。

武一競又怕有男人出入有礙她的名聲,還特意送了水果給鄰里自我介紹,表明進出院子的人是武大爺,可不是什麼奇怪的男人。

柳青山覺得人真奇怪,就在今年三月,她的理想還是趕緊存夠一千兩,跟武一競買下莊子跟百里坡、和離、招個俏贅婿過日子,順便生幾個小女圭女圭。

現在不過短短半年,她已經不想和離了,甚至想要回到武家去。

目前的生活雖然還不錯,可是她想他啊,她希望能常常看到他,但想到原主把武家長輩激得七竅生煙這件事情,她又沒那個臉提回府城——原主犯的可不是普通的小錯,要不是柳家跟武家有生意上的往來,原主早就被打發回娘家了,哪等能到她穿越過來。

道阻且長,她還得努力努力。

喜鵲給她換了新茶。

柳青山看著喜鵲顯懷的肚子,一時間覺得自己看錯,忍不住多瞧了一眼,「怎麼覺得你的肚子長得好快?」

喜鵲笑著說︰「我前幾天去醫館診脈,老大夫說是雙生子。」

「雙生子?」柳青山睜大眼楮,「這麼大的好消息怎麼不早說。」

「奴婢的事情怎麼好讓小姐操心,小姐問起我這才有臉提。」喜鵲雖然極力壓抑情緒,但身為人母的幸福還是藏不住。

郝嬤嬤也很意外,「真便宜長生那小子了,得了個妻子,又這麼快要當爹,人家都說酸兒辣女,喜鵲,你多吃點酸的,好生一對大胖小子。」

壽眉笑說︰「喜鵲從懷胎起就天天抄寫祈子經,菩薩一定會給個男娃的。」

柳青山心想那可不好說,男孩女孩還得看長生,只不過這些現代醫學不好說出口,于是道︰「生兒子長生高興,如果是女孩,我就在錢莊給她們每人存二十兩嫁妝。」

二十兩嫁妝是很大的一筆錢,小康之家嫁女也不過五兩銀子而已,喜鵲听到這樣,大喜過望——她也煩惱著萬一生的是女兒怎麼辦,但生女兒小姐就給準備嫁妝,好像也不用那樣煩惱了。

柳青山又對壽眉說︰「等你成親,也是這般。」

壽眉雙手亂搖,「我可不想,我一個人挺輕松的,打算一輩子跟著小姐。」

郝嬤嬤皺眉,「小孩子家別胡說八道,女子還是要嫁人才是正經,有了孩子老了才有人奉養,難道直到五十歲還是一個人過年,那多淒涼。」

壽眉大著膽子說︰「郝嬤嬤,我覺得像唐娘子那樣挺好的。」

唐娘子是洪氏的陪嫁,二十五歲時自梳,一直跟著洪氏,柳家的下人誰不知道唐娘子,有人說她想不開,大好年紀居然做出這樣的決定,但一些嫁得不好的倒是打從心底羨慕她,下了值就是自己的時間,不用伺候人,也不用看人臉色,並不是每個男人都把妻子當人看,自己跟兒子吃五花肉,讓妻子跟女兒吃咸菜的大有人在。

柳青山微笑,「壽眉現在不想嫁就跟著我,將來如果改變心意,也可以跟我說。」

她經歷過心態轉變,現在不敢把話說死了。

柳青山,你沒用,為了一個男人居然想回大宅生活,要知道大宅生活難免要斗——可是她就是想天天看到他啊。有武一競這個誘因在,大宅好像就沒那樣可怕了。

守門婆子的聲音傳了過來,「老奴見過大爺。」

武一競來了!

柳青山大喜過望,並且毫不矜持的起身,提裙往外迎接,又想著自己今日打扮是否妥當,原主膚白勝雪,倒是不用化妝,頭發是簡單的同心髻,插著一支翡翠荷花釵,一身紫綃對領擺裙——自從武一競會不定期來看她後,她就不敢隨便亂著衣了,好衣裳通通拿出來,姊要當這城郊最漂亮的女人。

柳青山喜孜孜的開口,「見過夫君。」

自從兩人關系越來越近,柳青山就沒怎麼跟他行禮了——他們是夫妻,不是主僕,不該有那樣多的繁文褥節。

武一競見到她,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臉上浮現溫柔,「有兩件事情想跟娘子分享。」

柳青山也不怕羞,拉了他的手就往涼亭走,「夫君來得正是時候,溫娘子找到了一本古食譜,做出來的桂花定勝糕可香了,甜而不膩,入口即化,夫君嘗嘗。」

武一競對甜食沒有特別喜愛,但眼前美人笑語嫣然,他鬼使神差張開嘴巴讓她喂了一口,嗯,滋味確實不錯。

郝嬤嬤、喜鵲、壽眉都是會看眼色的,很快撤下舊茶,換上新的茶葉,烹煮起來。

秋日的好天氣中飄著茶香,沁人心脾——武一競覺得這陣子奔波的煩躁消失無蹤,四肢百骸舒暢無比。

柳青山心中有愛,自然事事關心,「夫君有什麼事情,我洗耳恭听。」

武一競面露喜色,「經過我真心的拜訪,原本打算競爭許州商會會長的丁老爺、烏老爺都轉而支持我,並且承諾會連絡幾個常往來的商人朋友,到時候站在我這邊,我不但少了兩個競爭者,還多了兩個朋友,一來一回所得甚多,烏家在許州耕耘超過百年,雖然不是大生意人,但為人和善,跟布匹同業都保持良好關系,有丁老爺跟烏老爺的幫忙,我可以說朝著許州商會會長又更進了一步,只是可惜我想訪問葉老爺,卻幾次被拒絕于門外。」

武一競不是大好喜功之人,事情未成之前也不想跟他人炫耀——但柳青山是自己人,跟自己妻子小小得意一下還是可以的,不然前進了這麼一大步卻沒人可以分享喜悅,未免寂寞。

柳青山聞言,高興全寫在臉上,「那可是好消息,這樣候選人就從六人變四人,夫君既然能說動丁老爺跟烏老爺,再說服葉老爺跟米老爺也不是難事,那麼等到明年七月舉薦之時就只剩下夫君跟魯會長,魯會長雖然在位多年,但也沒給大家實質的幫助,只要夫君拿出服務的心,好好講述自己的理念,想必能打動其他人。」

武一競十分贊同,他一剛開始也想著自己能不能撼動魯會長十幾年的根基,但經過這三個月的奔走,他發現魯會長並沒有什麼實質上的建樹,就只是掛名,之所以兩年一換換不掉,是因為競爭者不懂得拜票。

柳青山跟他說了,想選就得多走動,多溝通,如果不把自己的理念闡述出去,別人又怎麼會認同他呢?不是寫信,不是送禮,是親自上門面對面,緊握住對方的雙手請托。

他第一次听到「拜票」二字,柳青山解釋後,他也覺得十分有道理,照這這樣執行,雖然花時間又勞累,但卻是有實際回饋的,丁老爺跟烏老爺說要退出,改支持他的時候,他高興得不得了,信心倍增。

當時心想,一定要跟柳青山分享。

選許州商會會長那是男人的志向,還有一件事情是他的兒女情長——祖母已經同意了,他現在要問問柳青山,願不願意跟他回去朝夕相對。

他們是明媒正娶的夫妻,他可以命令她回武家,可是此刻情生意動,他不想勉強她,他知道這個月兌胎換骨的柳青山需要被尊重。

武一競揮了揮手,郝嬤嬤、喜鵲、壽眉識趣的下去了。

自從熊太君點頭以來,武一競想到此事就會覺得高興——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太輕浮,可就是壓抑不住,心里總是想著跟柳青山提起的情景,想了不止三五次,每次想到回過神來,都發現自己正在笑。

現在在真人面前,一時間反而不知道怎麼開口了——即使每次見面甜如蜜,但兩人有默契的沒談以前的事情,現在不得不提,總不能一筆帶過。

「娘子。」武一競是生意人,覺得開門見山最誠懇,「我這半年來,心里常常想著娘子,可是船運忙碌,又要拜訪商會會員,不能常常過來,我想接娘子回武家,不知道娘子願不願意回大宅居住?當然,身為大女乃女乃,你行動自如,出入不用跟人交代,想回柳家探望就回柳家,想上雞寮看雞就上山。」

柳青山心里怦怦跳,「可是我以前那樣……太君……婆婆……恐怕都不會同意……」

至于庶弟們的妻子她倒是不放在眼底,兩個待字閨中的小姑即使對她有意見,一兩年內也會嫁人,倒是還好。

主要是熊太君跟婆婆,一個被原主氣到生病,一個曾經殺上柳家問是怎麼教女兒的,她從原主中的記憶找到,婆婆曾經臉色鐵青的說「家門不幸」。

原主太能惹事了,真的不怪武家人討厭她。

柳青山也想跟武一競朝朝暮暮,可是她不想他為難——喜歡一個人,會替他著想。

但要維護一個家,從來不是兩人高興就好。

熊太君的健康、婆婆的心情,這些都必須列入考慮。

「祖母同意了,母親也沒有反對。」武一競簡約的解釋——武太太是有疑慮的,但她是母親,愛孩子,不忍心孩子房中空無人,既然兒子這樣說,婆婆又允了,那就帶回來吧。

柳青山喜悅又意外,「太君……」可是小中風過的人啊。

武一競點頭,看著柳青山的眼神有著對未來的期待,「我跟祖母保證你已經真心改過,以後會對人好,祖母信我,娘子,收拾收拾,我過幾天來接你,今年冬至我們一起吃湯圓。」講到這邊,又放低聲音含笑說︰「好不好?娘子。」

柳青山心花怒放,「我等你。」

☆☆☆

武一競出生的時候給人算命取名,說「一」代表排行,「競」,有立,有口,有足,生意人最能不缺的就是能說的嘴,能走的腳。

武一競果然十分聰明,幾個月大就會跟大人玩,七八個月的嬰兒照說只會爬,但他已經能走上幾步,呀呀學語時,大人念上詩句,他雖然不懂,但也能硬背下來,武老爺跟武太太都十分開心。

武老爺覺得「一競」這名字取得太好了,所以當老二老三出生時,就沿用下來,叫做貳競跟參競,熊太君覺得荒謬,怎麼能這樣取孩子的名,但武老爺說「競」這個字跟他們武家很合,兩個庶弟想必會跟一競一樣聰明,不由分說就去官府登記了。

生下庶子的姜姨娘跟跟沈姨娘也不太願意,但身為下人又不好說什麼,只能接受自己兒子名字取得潦草這件事情——太太的兒子出生時特意拿八字請高僧算筆畫,自己兒子出生時就沿用哥哥的名字,偏心。

過幾年武太太又生了一對雙胞胎女兒,武老爺還想繼續「競」下去,武太太才不想女兒用這麼男子氣的名字,派心月復娘子去跟婆婆告狀,熊太君親自取了,一個叫武婷婷,一個叫武寧寧,「婷」跟「寧」都帶丁,會生兒子的,武太太深怕自己的寶貝女兒被定名「武肆競」,「武伍競」,還在坐月子就求熊太君趕緊派人去登記戶籍,直到官府文書下來這才放心。

武一競十四歲時武老爺因病去世了,家里自然無限悲傷,可是日子還是要過,他們武家有上千工人,不能倒下去。

十四歲,放在現代社會還是個孩子,就這樣扛起了家。

商場瞬息萬變,武一競就在如此的驚濤駭浪中慢慢成為當家大爺,成為許州人人知道的大商賈——這些都是柳青山從原主的記憶中找出來的。

想到十四歲的大孩子已經要去河驛算帳看帳,跟那些留著胡子的大老爺角力,回家還不能讓長輩擔心,所有的辛苦只能自己吞,她對自己的夫君就有說不出的憐惜,崇拜一個男人,將來還是可能會離開他,但當開始憐惜一個男人,那就拋不下他了。

柳青山現在對武一競又是尊敬又是愛憐,只要想到他就心生歡喜,再進武家大門,她只想著要支持他的夢想。

成為許州商會會長。

成為東瑞國總商會會長。

今天是柳青山重回武家的日子。

武一競牽著她的手,跨過大門的門檻——這是柳青山穿越以來,第一次見到武家的恢弘。

不愧是百年富戶,碧瓦朱蔑,飛閣流丹。

除了嫁娶跟迎接高官,一般是不開正門的,武一競特意讓人這樣做,是要告訴下人跟鄰里,自己重視這個曾經被掃地出門的大女乃女乃。

柳青山今日自然打扮慎重,除了一整套最昂貴的紅寶頭面,還穿了烏金雲錦裁制的衣服,腳上的繡鞋面縫了幾顆金珠子,她本就生得粉面桃腮,此刻用心裝扮起來更顯得艷若桃李。

花廳里除了武太太,還有姜姨娘、沈姨娘、武貳競跟妻子尤氏、武參競跟妻子房氏,兩人各帶小妾數人,武婷婷跟武寧寧也在。

柳青山看這陣仗,對著自己說︰來吧,俺不怕。

武一競握緊她的手,柳青山知道夫君是站在自己這邊,心里想著,不管大宅有什麼妖魔鬼怪,只要他跟自己同心,那就什麼都不用怕。

柳青山是晚輩,進去先跟武太太行了禮,「媳婦見過婆婆。」

武太太的表情就很五味雜陳——柳家的親事是她的主意,因為當時皮家用更低的價格想搶下柳家的單子,柳家一年光運雞鴨的船運費就上千兩,她這個沒有遠見的婦人為了穩住生意,這才談了這門婚事,惹出後續的風波。

兒子趕柳青山去城郊這件事情,雖然讓武家丟臉,但武太太又覺得挺好的,因為柳青山的嗓子又大又尖,整天發癲,吵得人不得安寧。

可是怎麼也想不到,那個瘋女人有一天又殺回武家。

平心而論,武太太是有點不太願意——熊太君娘家有幾個外甥孫女兒都挺好,自己也有不錯的晚輩,更別說尤氏跟房氏都想介紹妹妹進來。

一競可以選的平妻跟侍妾人選是很多的,可是他總說自己忙,不好耽誤別人的青春,武太太琢磨著也有道理,可萬萬沒想到因為春天的連續暴雨,又跟柳青山再續前緣。

武太太現在想法很復雜,一方面希望柳青山快些生下孩子,一方面又擔心萬一生下孩子,柳青山有恃無恐又開始翻天覆地的鬧怎麼辦?再把她趕到城郊嗎?有孩子的女人跟沒孩子的女人是不能用同一種方式處理的。

武太太忍不住表情復雜,語氣無奈地說︰「我對你也沒什麼特別要求,不要吵鬧,不要發瘋,好好伺候丈夫,趕緊生下孩子,對了,太君說看了你就頭痛,不用過去拜見了。」

柳青山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像乖巧的鵪鶉,「是,婆婆,媳婦在城郊快五年,都在反省,知道自己錯了,以後不會那樣。」

武太太臉色好一點,「記得自己今日說的話,還有,一定要生孩子,能生幾個是幾個,我听說你身邊那個喜鵲成親後很快懷孕,多讓喜鵲貼身伺候,沾點喜氣。」

柳青山恭恭敬敬地答,「是。」

尤氏跟房氏看柳青山那套紅寶頭面,看得眼楮都快出血——紅寶比翡翠值錢多了,這樣一套的紅寶頭面至少價值上百兩。

又看柳青山一身烏金雲錦,有錢都不見得買得到,鞋面居然還縫上金珠,只覺得這哪里像是被拋棄了快五年的樣子,分明過得養尊處優。

尤氏的家人總是來信催促,讓她想辦法把自己的庶妹送進武一競的院落,生下兒子後就能管帳啦,漏點好處給尤家也不是難事,她們這些出嫁的女孩子別只想著過自己的好日子,扶持扶持弟弟,雖然弟弟文不成武不就,但那可是男丁啊,跟她們這些沒用的丫頭不一樣。

房氏也有相同的壓力,她是憑著賢慧的好名聲這才高攀嫁給武參競,武家對媳婦並不小氣,一個月有五兩月銀,武參競又頗喜歡房氏,常常給她零花錢,房氏幾次回娘家,一次比一次闊綽,房家的人見狀心思就動了起來,說八娘跟九娘年紀也到了,听說武家大爺的院子沒人呢,不如讓八娘九娘一起去幫忙生兒子。

房氏就傻眼了,她一個庶弟妹怎麼好管到大伯的事情,但娘家人逼得緊,只好硬著頭皮跟武太太提,果然被罵了一頓。

房家人又出主意,繞過武太太直接跟熊太君提,房氏還在找時機,就听說昔日大嫂柳氏要回來。

房氏沒見過柳氏,但從下人口中知道她疑神疑鬼,成天跟丈夫作對,就在前幾天,管院子的喬娘子還特別交代她說︰「三女乃女乃現在懷著孩子,可得離大女乃女乃遠一點,大女乃女乃發起癲來,連太君都鎮不住。」

房氏心想,如果柳氏不正常,自己正好把八娘九娘推薦給大伯,誰知甫一照面柳氏不像腦子進水的樣子,而且生得芙蓉嬌面,十分討人喜歡,只怕這差事辦不成。

不過听到婆婆的生子交代,房氏又覺得好像有點希望,想起娘家人的托付,想起八娘九娘企盼的眼神,笑咪咪的說︰「女人家要生孩子,保持心情愉快最重要,可是下人們沒讀過書,又粗枝大葉,恐怕服侍不當,我娘家的八妹跟九妹今年正好十六,不如我讓她們進府跟大嫂作伴?」

尤氏見狀,心想,好啊,這個房氏,平常裝乖巧,現在看到好處,馬上跳出來,自己可不能輸了——娘說得對,弟弟就算沒用,那也是弟弟,需要自己這個姊姊幫忙,只要嫡妹能進大伯的院子,總能纏得大伯讓她管帳,到時候每個月挪個三、五十兩回尤家,弟弟就能安生一輩子。

尤氏連忙陪笑說︰「人多熱鬧,我家里有個妹妹也是十六歲,而且鄰里都知道我們尤家的姑娘最會生兒子,婆婆剛剛說要傳宗接代,沒人比我妹妹更合適了。」

柳青山一噎,這麼快就開始了嗎?她才進來不到五分鐘啊,她這正房都還沒說什麼呢,尤氏跟房氏已經想給她塞侍妾。

這她早就跟武一競約定好——就算她不能生,也不能有侍妾,如果他很想有孩子,可以收養宗親為嗣子,如果他一定要有自己親生的,那她就走。

一夫多妻是陋習,萬萬不可。

再者她听說過武貳競有兩個懷孕的侍妾互相給對方**,雙雙產出死胎,武貳競的親生姨娘氣得病了一個多月。

為了保持自己的心情愉快跟人身安危,侍妾?不行。

武太太覺得自己對房氏跟尤氏是太寬容了,所以她們膽子才這麼大——兩個庶媳婦,也想插手掌家大爺的後院?

她當下就想訓斥這兩人,但又想看看柳青山怎麼對付,按照以前,柳青山會破口大罵,一邊罵一邊打,嗓子尖得好幾十丈外都能听見。

熊太君曾經一邊搖頭一邊嘆息說,柳青山叫起來像殺豬。

一競一直說柳氏改過自新了,她想看柳氏怎麼改過自新?

柳青山不知婆婆心思,覺得自己的事自己擔,何況她是大嫂,在對付弟媳上有優勢,便微微一笑,坦坦蕩蕩的說︰「夫君答應我,此後一屋二人三餐四季,兩位弟妹們就不用替我們操心了。」

這話說得直接,眾人也不是沒讀書,一下懂了她的意思。

不要侍妾實在不可思議,哪怕是賣水果的小販多了幾個錢,都會買個大姑娘幫忙生孩子,他們武家的主心骨居然做出這樣的承諾?

萬一柳氏生不出兒子怎麼辦?又萬一她連肚子都大不起來怎麼辦?

眾人又刷刷的看向武一競。

武一競頷首,「是這樣沒錯。」

武太太忍不住駁斥,「那怎麼可以,你可是我們家的長子嫡孫,你忙,母親能理解,但生孩子跟做生意一樣重要,什麼一屋二人,我不同意。」

武一競知道母親不能接受,但是他能理解柳青山,身為女子已經十分艱難,如果還要在後院里你爭我奪,那樣的人生不會安寧的,他喜歡她,覺得跟她貼心,她就這要求,他願意給她這承諾。

他于是笑著勸母親,「祖母拜佛三十年,菩薩會保佑我們的。」

武太太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又不能說熊太君信仰沒用,但要是說念經有用,那就等于同意武一競不納妾室。

武太太又看了柳青山一眼——柳氏依然不是正常人,以前是瘋子,現在是狐狸精。

但她想起熊太君的智慧,熊太君說,一競脾氣拗,不能跟他硬來,參競喜歡房氏溫柔體貼,但不也是收了好幾個丫頭?

想到這里,武太太稍微放了心,美人三日厭,一競現在被迷得暈頭轉向,過幾年自然會清醒,後宅爭的從來不是一時。

武太太整理好心情,「我不管那麼多了,老大媳婦,你答應我努力延續香火,我就不去干涉你們怎麼生活。」

柳青山覺得古代人真猛,一屋子人,還有待字閨中的小姑,婆婆就這樣直接要求他們生孩子,但想起從此能跟武一競朝夕相對,心里不是不愉快,生孩子很好啊,她也喜歡白白香香的小崽崽。

「媳婦謹記婆婆教誨。」

武一競贊賞的看著柳青山,自己就能化解危機——方才他如果開口,反而會讓她落人口實,看,連話都不會自己說,還要管理大爺的院子,笑話。

他得讓柳青山自己應付,一方面樹立她大女乃女乃的地位,一方面也是讓她有個準備,後宅就是這樣。

武一競眼見第一波已經過去,對著武太太開口,「兒子先前跟母親提過,柳氏有在百里坡養雞,得常常出去,感謝母親諒解,趁著家人都在,我便在此說明,柳氏日後隔三差五會出門,是我允許的,希望家里不要傳她閑話,若是讓我听到,絕不輕饒。」

房氏跟尤氏忍不住羨慕又嫉妒,她們是有听說柳氏做生意,但沒想到進入深宅大院還能出門。

又想,做生意不就有進帳嗎?不知道柳氏進帳多少?要是自己妹妹將來伺候上大伯,搞不好還能得到柳氏的賞——雖然柳氏說了一屋二人,但娘家母親都教誨她們,纏就對了,纏久了就有用。

房氏跟尤氏各自打算著將來怎麼去纏柳氏,房氏更有把握,她懷孕呢,如果柳氏不答應收她八妹九妹,她就跪著不起來,看柳氏怎麼對太君交代。

一時間,廳上每個人內心想法都十分精彩,武一競雖然話說得明白,但不影響個人打算。

武寧寧看看沒人說話,實在忍不住了,「大哥要迎柳……大嫂回來,妹子無話可說,可是既然進了門,就要遵守我們武家的規定,有做生意派管家去看就行了,何必自己出門,一個婦人進進出出,也不怕鄰里說閑話。」

柳青山知道武寧寧是針對自己,所以得由自己解釋,便說︰「寧寧,人生在世不過短短一遭,是要活在別人嘴巴里,還是要活在自在里,都由個人決定,如果凡事在乎人言,萬一有人誣賴你偷吃兩碗米粉,你難道要開腸剖肚證明清白嗎?武家在鄰里間名聲有礙,那是我的錯,可是我也不會因為這樣就活在戒慎恐懼中,我很感謝婆婆的寬容跟夫君的體諒,我就是我,我還是要做生意,還是要進出武家,我對自己發過誓,只要對得起良心,就永遠不管別人怎麼說。」

武寧寧一怔,旋即惱怒罵道︰「你在胡說些什麼,怎麼能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一個女子最重要的是名聲,名聲毀了,一輩子抬不起頭。」

「寧寧。」柳青山含笑說,「一個女子最重要的是銀子跟自信,我在城郊住了快五年,因為有銀子,過得自由自在,因為有銀子,不用看人臉色,因為有銀子,不擔心晚年生活,名聲算什麼,名聲只是對女人的枷鎖,如果我害怕名聲有礙,就這樣乖乖待在宅子不進出,那死了跟活著也沒差別,你大哥心胸寬大,不在意妻子經營自己的生意,我們同為女子,你應當更懂我,我們是商人,商人不重面子,重里子,自己過得好才重要,別人怎麼說隨他們去。」

武一競露出欣賞的神色——金銀怎麼俗氣了?金銀最香了,食衣住行,哪一樣不需要花錢?可是他們東瑞國重文輕商,生意人總被看不起,笑話,好多讀書人在上榜前都是靠商戶供養著呢,吃大商賈的,喝大商賈的,一朝進殿受賞,感謝林夫子教導,感謝尹夫子傳授,就是不謝自己的衣食父母。

此刻听柳青山說人生最重要的是銀子跟自信,大有知音之感。

他寧願空著後院,也不願意收幾個侍妾生孩子,是因為他覺得身邊睡著一個說不上話的人很無趣,太清高不行,太蠢鈍也不行。

現在他對將來的生活,十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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