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有幸識嫣然 第三章

作者 ︰ 菲比

第二章

大樹下,年輕男子與年邁老嫗照看一小面攤。推車里燒著柴火,灶上滾著熱水,推車台面擺著幾只碗和一鍋香濃肉燥,樹下放三張桌子與長凳,其中一張桌子坐著四名吃面客人,剩下兩張桌子還空蕩蕩的。

「這間面攤的清面非常爽口,相信阿然會喜歡。」淳于洛隸話落,上前同年輕人點了面,便坐在靠近行嫣然的位置。

行嫣然與淳于洛隸隔桌而坐,望了望左右才開口,「面攤只在晚上開嗎?若我沒記錯,早上這里是賣包子的攤販。」

「阿然記性真好。這里早上的確是一對夫婦在賣包子,傍晚改成這對母子賣面。」淳于洛隸點頭回答。

「少爺白日進宮教小王爺繪畫,一定常看到那對賣包子的夫婦吧!他們蒸的包子非常好吃呢,就不曉得夜間的面攤味道如何。」行嫣然想起包子,肚子總算感到有些餓了。

「這里的面味道不錯,不過分濃烈的湯頭搭配粗面條,一吃就上癮。」淳于洛隸笑著回答。

「少爺吃過?」

他點點頭,「有時回來晚了,不好讓張媽替我張羅吃食,我就會來這吃面。」

行嫣然恍然大悟,「少爺怕我回家寧可餓整晚肚子,也不好意思請張媽幫我準備吃食,所以才帶我來這吃面?」

「就說阿然聰明。」淳于洛隸笑望她。

這時年輕人端了一碗面,淳于洛隸示意他把面放在行嫣然面前,然後轉身走回母親身邊坐著等客人上門。

行嫣然低首看眼前只有一匙肉燥、幾株白菜和粗面條的湯面,抬首疑惑看著淳于洛隸。

「少爺,不吃嗎?」

「我出門前已經用過晚膳。阿然快吃,面糊了不好吃。」淳于洛隸笑著搖頭。

雖然被他盯看看讓行嫣然有些別扭,但肚子餓加上她再不趕緊吃面,恐怕他得在面攤里陪她一整夜,只等著她吃完。

行嫣然拿起竹箸開始吃面,當第一口面和著肉燥吃入嘴里,鮮女敕的肉燥滋味與面香充斥口腔,她將食物吞入肚里後驚奇地看向淳于洛隸。

「真如少爺所說,好好吃。」她一手掩嘴開口。

「以後想享用珍肴美饈,跟著我走就對了。」淳于洛隸雖身為臨江閣東家,亦是皇帝麼子的丹青師傅,時常有機會嘗遍美食珍饈,但他並不獨愛高價的貴族食物,反倒是庶民吃的食物更加吸引他。

「說好了,以後我可賴定少爺。」行嫣然話落,繼續低首吃面。

淳于洛隸望著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唇不自覺輕淺勾起寵溺弧度,直到見行嫣然披散在身後的長發不听話地垂至身前,她不得不放下筷子撥頭發後再吃,才停止貪看她的舉動。

他起身坐到她身側,將她落于身前與身後的發絲用掌心在後頭圈成一束,方便她吃面。

行嫣然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轉首看著他,才要開口就見淳于洛隸用下顎指指湯面,示意她趕緊吃面不需理會他。

雖然長發被他圈起她的確方便許多,但與淳于洛隸如此貼近,令她感到緊張,拿著筷子夾面的手變得不靈光,時常夾不住面令她好生挫敗。

淳于洛隸似乎發現她的異狀,為了不讓她感覺尷尬,他另一只手撐著側臉看向前方,刻意不盯著她吃面的模樣。

當行嫣然將整碗面吃光只留清湯後,淳于洛隸轉頭笑睨她,「要再來一碗嗎?」

「不用了,謝謝少爺大方。」行嫣然輕咬下唇嬌瞅他,她知道淳于洛隸是尋她開心才這麼說,女子一口氣吃兩碗面想必會被笑話吧。

「我對阿然總是大方。」淳于洛隸揚眉。

「我曉得。」行嫣然認同地點頭。

淳于洛隸笑望了她一眼後起身,邊從腰際掏錢邊往面攤老板方向走去,他淺淺開口,「我對阿然大方,更樂意讓阿然賴我一輩子。」

「咦?少爺說什麼?」行嫣然只看見他張嘴說話,耳里確實也听見他的聲音,但音量小得她听不清楚。

淳于洛隸轉首朝她扯扯嘴角,付清面錢,才回到她身側。

「咱們回家。」他淺聲開口。

行嫣然點頭後起身,兩人一前一後走在龍門大街,踏著月色、乘著夜風,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談天,談話內容並不一定,有時說起書鋪的客人或伙計的糗事,或者說著發生在皇宮內苑的趣事,甚至還會談起彼此最近讀了什麼好書、欣賞了什麼好畫,他們有許多聊不完的話題,但自始至終行嫣然都沒有提過她的心理狀態,就連透露今天心情如何都不曾。

倒是淳于洛隸喜歡與她分享他的心得,無論是看書的心得、經歷一件事過後的心得,甚至今天一早起床神清氣爽也喜歡同她報告。

行嫣然不明白,淳于洛隸並非愛在旁人面前談論自己,但他總喜歡在她面前提及他心中最真實的想法,雖她不懂他這麼做的用意,但她卻非常喜歡听他說這些事情。

當兩人回到與龍門大街隔兩條街的淳于府邸,淳于洛隸將她送到房門口,見她推開房門時,他又開口說話。

「阿然,明日撥點時間給我。」

「當然沒問題,只是少爺要做什麼?」行嫣然想也沒想點首答應。

「二十五日後是十七公主生日,我受到邀請,兩手空空總不好,得買點禮物送去才成,我想,阿然是女孩,應該會曉得女孩喜歡什麼東西才是,」淳于洛隸望著行嫣然將理由說出來。

听聞十七公主,行嫣然綻在嘴畔的弧度微微僵住,但她很快又重新勾起笑靨,點了點頭,「雖然我與十七公主不熟,但我會努力挑選少爺送公主的生辰禮物。」

淳于洛隸神情依舊溫柔,善于觀察的他似乎沒察覺行嫣然倏忽僵硬的神色,輕淺同她道謝,「謝謝你,阿然。」

「少爺客氣了。」行嫣然搖搖手,表示只是小事一樁,不需淳于洛隸的道謝。「已經很晚,少爺該回房休息。」

「阿然也是,早點休息。」淳于洛隸話落,轉身雙手負後,踩著穩重步伐沿回廊走至他的院落。

行嫣然瞅望他高挺身形逐漸消失在黑暗中,在她回過神時才赫然發現,自己竟狠狠咬著下唇,貝齒松開唇瓣時還隱隱作痛。

不能亂想,千萬不能亂想,少爺不是你能高攀的對象,少爺願意找你挑送十七公主的生辰禮物,你就該感到開心。她在心底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誡自己。

行嫣然水亮瞳眸看向淳于洛隸消失的轉角處,緩緩收回視線,轉身進房休息。

明日,又是一連串的腦力與體力活。

天未亮,行嫣然習慣性地早起打理淳于府一切事務,先至廚房看張媽準備的早膳,再至前院見奴僕打掃得如何,接著端熱水到淳于洛隸房里,讓結束日常練武的他洗臉,並請他至前院用餐。

淳于洛隸要她別這麼忙活,勒令她每日睡到天亮再起身,但行嫣然還是無法控制自己,想做好身為管家該盡的本分,畢竟管家一職是淳于夫人在前任管家離職時,親自將重責大任交付她,她說什麼都得盡心盡力。

淳于洛隸梳洗後換上雪色長袍,任由一頭長發隨意披散身後,與行嫣然走在通往前院大廳的回廊上,金燦陽光篩過綠葉灑在兩人腳旁,點點金光潑灑身前長路。

「阿然,還記得昨晚的約定嗎?」他雙手負在身後開口問話。

「記得。」行嫣然習慣性地走在他斜後方。

「待我進宮看小王爺丹青繪得如何,便到臨江閣尋你。」淳于洛隸接著說道。

「嗯,我會一直待在小院靜候少爺。」行嫣然回道。

當淳于洛隸坐在桌前用完早膳,行嫣然送他到門口才折回去用餐,待抵達臨江閣已經是半個時辰後。

行嫣然從前門進入臨江閣,例行性地檢查小二打掃過的環境,才走入後面的小院,想繼續完成昨夜被淳于洛隸打斷的工作。

進入小屋後,行嫣然見躺椅上擺著一支通體黑色墜墨色流蘇的笛子,走上前探手想拿,卻在縴指即將踫觸笛身時縮了回來。

她看著黑笛,腦海浮現淳于洛隸站在紫藤花樹下吹笛的畫面,那是前年五月意外撞見的一幕,至今仍存留在他心坎上,久久無法忘懷。

「少爺仿若謫仙,待人又謙恭有禮,如此絕妙的少爺,定能娶回美嬌娘,你說是吧!」行嫣然看著靜靜躺在椅子上的笛子同它說話。

通體黑色的笛子當然不會開口回答,但她卻在腦海中有了答案︰

是呀!少爺定能娶回美嬌娘,或許是哪位高官的千金,又或許是哪位名士的愛女,更有可能是皇上最寵愛的十七公主,然而少爺就算娶誰,那人都不可能是我。

不過,能待在少爺身側,成為他不可或缺的人,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幸福。

行嫣然勾起自欺欺人佯裝幸福的勺笑容,捏捏僵硬的肩膀,繼續坐在書桌前寫書評,當她的思緒全投入書冊上的字句時,未關上房門的小屋走入一道白色身影,淳于洛隸站在圓桌旁,望向認真寫字的行嫣然,薄唇勾起一抹弧度。

「還忙嗎?」他敲了敲圓桌,接著才開口,他非常怕嚇著認真工作的行嫣然。

行嫣然抬首,望見淳于洛隸一襲如舊毫不染塵的白衣,彎起一雙眸子看著她,她不得不說,他生得好看得令人妒忌。

倘若淳于洛隸成親了,一定會逼哭京城所有女子,甚至連城外曉得他名號的女孩,也會倒在床上哭個三天三夜吧!

想到這里,行嫣然忍不住想笑。眼前這男人從不主動撥撩女人心湖,但女人一見到他自動平地起波瀾,為他的一言一行心神激昂,到底長得好看又滿月復經綸,更重要的是家世顯赫,就是種原罪。

「阿然為何沖著我笑?」淳于洛隸低首微張雙臂審視自己。

「沒什麼。」她搖了搖頭。

行嫣然總不好向他說明,他天生就是待罪之身,若說了,他一定會覺得她莫名其妙。

淳于洛隸抬首瞅睨她,抬起手模了模自己的臉,疑惑的問︰「難道我臉上有髒東西?」

「沒有,少爺不需多心。」行嫣然加重語氣又搖了搖頭。

淳于洛隸半眯眼眸,帶點不肯相信她的神色朝她走來。

行嫣然放下毛筆,起身指了指躺椅,「少爺的笛子昨日忘在這,今天記得帶走。」

「我不是忘在這,我是故意放在這。」淳于洛隸上前拿起黑笛在手上轉著。

「為何故意放在這?」她不懂。

「倘若我將笛子帶回家,夜里見到它會忍不住想吹。」

「少爺想吹笛子,沒人敢阻止,況且少爺的笛聲婉轉悠揚,相信府里的人都喜歡听少爺吹笛。」行嫣然一邊說話一邊背對他,將毛筆放在洗筆盆里清洗。

看著她的背影,淳于洛隸淺淺勾動嘴角。

「我知道府里的人都愛听我吹笛,尤其是阿然。」他的聲音十分淺淡,但剛好傳入她耳里。

行嫣然一邊洗筆一邊回答︰「既然少爺知道我愛听,為何刻意不帶笛子回家?」

「因為怕我吹笛,阿然顧著听忘了好好休息。」淳于洛隸話中藏笑。

他的嗓音不算低沉,卻十分動听,宛如煦陽傳入行嫣然耳底,溫暖她的心坎。

行嫣然轉頭,一邊用棉布擦筆,一邊瞅視著他,「謝謝少爺如此貼心,我十分愛听少爺笛聲,往往少爺不再吹我才會記得繼續做事,少爺對我的上心,我非常感動。」

淳于洛隸笑睨她,並沒有開口接話。

「我愛听少爺吹笛,每每少爺吹笛總能洗滌我的心靈,所以希望少爺多多吹笛子,讓我一飽耳福。」行嫣然將筆放在架上,看著淳于洛隸笑著說。

「恕我拒絕。」淳于洛隸想也沒想直接駁回。

「咦?」行嫣然難得在他面前露出詫異神情。

「阿然在書鋪工作如此辛勞,回到家還得處理家中事務,我若夜里于房中吹笛擾亂阿然休息,我于心有愧。」淳于洛隸溫柔地看向她,薄唇勾了勾才又再開口,「阿然是我的知音,要听我吹笛,我只想當著阿然的面,吹給阿然一人听。」

「少爺……」對于他的貼心與用心,行嫣然心坎盈滿感激。

淳于洛隸朝她露齒笑著,「天下之大,人海如流,唯得阿然一知音,我心足矣。」

一陣快過一陣的心跳重擊行嫣然的心髒,她知道自己不能為淳于洛隸的話太過感動,更要努力別將他的暖心話語當真,就算她曉得他從不說謊,但依然不能信以為真。

因為她萬分明白,唯有與淳于洛隸保持一定距離,未來他身邊有了人,她才不會黯然神傷、悵然若失。

「謝謝少爺如此看重我,能成為少爺的知音,是我的榮幸,將來,我亦會努力成為淳于府、臨江閣最得力的助手與幫手。」行嫣然刻意用話語疏離她與他,她的話說得恭恭敬敬,絲毫沒有破綻。

淳于洛隸對她的回答頗為不滿,但又說不出這話哪里有錯,只能扯扯嘴角將笛子插入腰際,看著她再次開口,「我們走吧。」

「嗯。」行嫣然點首,探手取放在桌上的牛皮卷筒,又拿起靠在門旁的紙傘,與他一同從後門離開。

其實淳于洛隸有太多話想告訴行嫣然,也有許多反駁想駁斥行嫣然,但他曉得她的中規中矩性格,一如她長年走在他斜後方相距一步的距離,有些她堅持的原則他無法輕易打破。

淳于洛隸認識行嫣然十五載,她的玲瓏心思縝密得一點空隙也不留給他突破,導致兩人蹉跎歲月一直沒能牽手,至少無法牽手也能進展到與她並肩而行,但他卻找不到機會,亦不想過分強迫,才演變成現下看似郎有情妹無意的情況。

「你手上的卷筒用來做啥?」

「自然有用處。」行嫣然咬唇笑著。

「神神秘秘。」淳于洛隸瞅著她搖了搖頭。

兩人走出後院穿過小徑,淳于洛隸探手取走行嫣然手上的紙傘,將其打開佯裝替她與自己撐傘,實則把傘下全讓給行嫣然。

「少爺,我來撐傘吧。」行嫣然想接回紙傘。讓少爺為她服務,她怎麼想都受之有愧。

「你撐?」淳于洛隸垂眸笑睨她,「你撐傘是想趁機公報私仇嗎?」

「我對少爺沒有仇恨。」行嫣然沒好氣的瞅著他,這真是天大的誤會呀!

「既然沒有仇恨,為何要比我矮的你替我倆撐傘?不只遮擋我的視線,傘還會時不時打到我,這不是公報私仇不然是什麼?」淳于洛隸微眯著眼用疑惑神色看向她。

行嫣然這回無話可說,的確,由她撐傘不只淳于洛隸行動不便,搞不好一不小心還會打上他的俊顏,他的臉見血她可承擔不起。

「少爺教訓的是。」她朝淳于洛隸扁扁嘴。

「這才乖。」淳于洛隸曉得她不會再堅持,勾著笑探手模模她的後腦勺,言行舉止溢滿寵溺,順道不著痕跡朝她靠近些。

行嫣然抬首望著他,「『乖』這個字用在將滿二十的我身上不太合適吧!」

「怎麼會不合適?在我眼底,阿然永遠都是小女孩。」淳于洛隸垂眸睨向她,笑得十分誠懇。

「我只能說,少爺眼楮瞎了,才會把我看成小女孩。」行嫣然忍不住反駁。

「不是把阿然看成小女孩,是在我心底,阿然永遠都是小女孩,一個想讓我盡所能呵護的小女孩。」淳于洛隸用一雙深邃眼眸,直勾勾將行嫣然靈秀臉龐望入眼底,在他的眼中,她就是他的未來。

行嫣然有一瞬的愕然,她從沒料到淳于洛隸會同她說這樣的話,一時間不曉得該如何回答。

她的不知所措淳于洛隸全看在眼底,輕輕笑著轉換話題,「阿然想到該送什麼給十七公主嗎?」

「我昨夜想了一宿,還把可以送的禮品列成清單,但今日在來臨江閣的路上,突然想到一樣特別的禮物,我想將其送給十七公主,定能得到公主的喜愛。」行嫣然說得眉飛色舞,彷佛收到禮物的是她自己般興奮。

「哦?願聞其詳。」

「請少爺跟我來。」她露齒笑著。

紙傘替兩人遮掩泰半烈日,在淳于洛隸眼中,隱在傘下的行嫣然笑得像孩子,雪色肌膚淨白得仿如透光般無瑕,一雙靈動眸子笑彎得毫無心機,這是深植淳于洛隸心坎的女孩,一位在茫茫人海中,只想執她一人之手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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