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婿惡名在外 第七章 翻案一事不容阻止

作者 ︰ 香彌

出了飛煙樓,雷子望便神色郁郁的回了玉墜之中。

舒長貞回到舒家,試穿已裁制好的喜服。

下人替他換上喜袍後,他看著銅鏡里的自己,那張俊秀的臉龐在一身艷紅色的烘托下更加出采奪目,就連房里的幾個伺候的婆子丫鬟都忍不住看呆了。

但她們沒敢說出什麼贊美的話,這位主子可不怎麼喜歡有人稱贊他的俊容。

穿上這身喜服,舒長貞忍不住想象明芸秀換上一襲嫁衣的模樣,先前他不太能明白雷子望對古听雨的感情,但此時的他依稀能明了幾分了。

「二公子看這身衣裳可還滿意?有沒有什麼需要修改之處?」一個婆子瞥見他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意,戰戰兢兢的問道。

「領子有點緊,改松一些。」說完,舒長貞換下喜袍,穿回湖藍色的錦袍。

這時外頭一名隨從進來稟告,「二公子,大將軍府來人,說大將軍請您過府一趟。」

舒長貞點頭應了聲,披著一件大氅去了大將軍府。

坐在前往大將軍府的轎子里,舒長貞想起一事,垂眸朝著玉墜低聲說道︰「子望,你當年未能迎娶听雨為妻抱憾而死,你可以上我的身,與她拜堂全了你們當時未能成親的遺憾。」

「當真?」雷子望高興地從玉墜里飄了出來,「你真願意讓我借用你的身子同她拜堂成親。」

舒長貞頷首,接著補上一句,「不過洞房的話就免了吧。」若是讓子望用他這副身軀與听雨圓房,日後他與听雨相見,難免尷尬。

雷子望俊朗的臉上一愣,接著赧然的朝他吼了句,「我才不會用你的身子踫她呢!」縱使舒長貞願意,他也絕不會借用他的身子,對听雨做那種事。

心生感慨,他又喜又悲的說道︰「我終于能和听雨成親了……我等這天等了好久……」說著說著,他悲從中來,捂著臉痛哭失聲,「我們雷家為朝廷賣命多年,一道聖旨就將我們雷家滿抄斬……要是當年我與听雨成了親……」

見狀,舒長貞沉默著不發一語,這樣的事情,再多的安慰都沒有用,挽不回已鑄成的悲劇。

片刻後,雷子望慢慢收了哭聲,他如今只是一縷幽魂,哭得再悲痛也不會掉下一滴淚來。

舒長貞直到這時才說了句話,「為你們雷家平反的計劃已經要開始進行了,你們雷家的冤屈遲早能得昭雪。」

雷子望悲憤道︰「那又有什麼用?我和我們雷家已死去的那些人,能再復活嗎?」他永遠都無法用自己的手牽起听雨的手、擁抱她,若不借用舒長貞的身子,听雨甚至看不見他。

當初舒長貞幫著他找到听雨時,他激動的站在她面前,她卻看不見他,他想抱她,魂魄卻穿過她的身子,什麼都踫不著,他呼喊著她的名字她也听不到。

直到舒長貞讓他借用了自己的身子,他才得以與听雨相見。

當時他費了一番唇舌,才終于讓听雨相信,他是附于舒長貞的身上前來見她,而後她緊緊的抱著他,哭得傷心欲絕。

舒長貞搖頭,接著提醒他,「不能,但這是你心心念念想討回的公道。」

「沒錯,公道,皇上欠我們雷家上下數十口人一個公道。」雷子望重新冷靜了下來,「我終于快等到這一天了。」

舒長貞頷首,不僅雷子望在等這一天,他也在等。

等雷家沉冤得雪那一日,衛國公府將被拖入泥沼里,不得月兌身,而後等著一步步走向毀滅。

不久,轎子來到大將軍府,舒長貞下了轎,進了大門。

大將軍府的總管親自迎上前,笑呵呵說道︰「表公子,听說您要成親了,小的在這先跟您說聲恭喜啊。」

「多謝金叔,我成親那天,記得跟兄弟們來喝我的喜酒。」進了姚家,舒長貞臉上的神情與在舒家時截然不同,嘴邊透著一抹暖意,彷佛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

在舒家,他是人人視如厲鬼的二公子,但在姚家,這里的每一個下人待他仍像從前那般,殷勤而熱絡。

金總管一路與他閑話家常,領著他到書房,在門外稟告,「大將軍,表公子來了。」

房里傳來一道渾厚低沉的嗓音,「讓他進來。」

「是。」金總管替舒長貞推開門,請他進去,「表公子請進。」

舒長貞跨過門走進書房,看向端坐在桌案前的一名約莫五旬的男子,喊了聲,「舅舅。」

「坐。」姚是岑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我有事問你。」他兩鬢斑白,但面容仍能看得出年輕時的風采。

他的五官輪廓與與舒長貞有幾分相似,就連幾個兒子都不如這個外甥長得像他,即便已有數年不曾再領兵出征,他身上仍透著一股子懾人的威勢。

舒長貞隨意的坐下,「舅舅有什麼事想問我?」

幼時母親過世後,因為李氏常對他說舅舅的壞話,把舅舅形容成一個殘暴跋扈之人,使得他那時有些害怕這個舅舅,與舅舅並不親近。

直到七、八年前,他在歸雁湖溺水那次,被雷子望救上崖後昏昏沉沉的拖著身子想回家,但撐不到目的地便昏厥在距離家不遠之處的街上,被舅舅家的下人發現,將他帶回去。

而後舅舅為他請來的大夫,發現他身上竟然被人長期下了慢性毒藥,縱使他沒溺死在歸雁御里,再隔個兩、三年,也會不知不覺死在那毒藥下。

為此,舅舅大為震怒,親自上舒家登門問罪。舒家自然沒人肯認下毒之事,全推給廚房的下人,為此還杖斃了個廚子。

至于他溺水的事,舒長鈞不斷辯解,那鬼話把舅舅氣得差點沒打死他。

後來舒家派人來欲將他接回去,舅舅不肯,讓他在大將軍府住了大半年,在這半年里嚴厲的鍛煉他。

當時舅舅告誡他,「你若想死個不明不白,就繼續窩窩囊囊的當你的舒家二公子,你若還有一點骨氣,就好好跟著我練武,為你自己也為你娘報仇。」

以往他性子溫軟,在舒家時,因娘親早逝,他冀望能得到父親的關愛,因此處處委屈求全,忍讓兩個兄弟,就連府里的下人,也在繼母和兩個兄弟示意下屢屢欺負他,然而一再退讓的結果,是他們連他的命都想奪去。

溺水和毒藥之事讓他終于認清父親的絕情,看清了兄弟的狠毒,從那時開始,他不再對舒家的人懷有一絲溫情,比父親更絕情,比兄弟更狠毒,發了狠的跟著舅舅習武。

「你同六殿下最近可是在暗中籌謀什麼事?」姚是岑直接了當地問道。

他只有一個妹子,憐惜她早逝,他不免對她留下的這唯一的兒子多了幾分關心,在數年前得知他差點溺死在歸雁湖後,對這外甥的關切甚至比起幾個親兒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聞言,舒長貞長眉微挑,「舅舅怎麼會這麼問?」他與六殿下暗中來往之事,鮮少人知曉,舅舅是其中少數知情之人。

姚是岑沉下臉質問︰「你們是不是打算替當年的雷家、古家翻案?」

「舅舅是從哪听來這消息的?」他不動聲色的問。此事他們隱密的暗中布置,竟會讓舅舅知道,莫非是誰走漏了風聲?

「你別管我從哪得來這消息,你只要告訴我,有沒有這回事?」姚是岑臉色嚴肅的望著外甥。

面對待他親如父親的舅舅,舒長貞無法當著他的面撒謊,沉默著未答腔。

姚是岑抬手一拍桌案,怒斥道︰「這樁案子都已定案多年,豈是你們翻得了的,你知道你們在做什麼嗎?」

「舅舅,我與六殿下只是想給當年無辜枉死之人一個公道。」這既是為了替雷子望討公道,同時也是為了將當年藏在幕後主使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給揪出。

姚是岑慍怒的斥責道︰「那個公道不是你和六殿下討得起的,當心公道沒討著,你們連自己都搭進去,何況你以為古家當真是無辜的?」

「至少雷家是無辜的。」關于這點,他親自查過,雷家在那樁案子里,確實是冤枉的。

「不管雷家是不是無辜,這案子都已塵埃落定,不可能再翻案,你去對六殿下說,讓他別再把心思動到這樁案子上頭,否則他不僅討不得好只怕還會引火燒身。」姚是岑警告。

當年這樁案子是皇上親自定奪,若重翻此案,不啻是在指責皇上錯判,堂堂一個帝王,豈能容忍臣下指責他的錯誤。最重要的是,這其中牽涉到了二殿下之死,因為這案子,當年皇上甚至還賜死三皇子。

「六殿下只怕不會輕易罷手。」箭都已搭好,不射出豈不白費先前一番功夫。

「這樁案子當年牽涉之廣,有數千人喪命,甚至因此死了兩個皇子,這是皇上最不願再回想的事,你們想重翻此案,無異是在觸皇上的逆鱗,後果會有多嚴重,不是你能擔得起的!」倘若外甥沒牽扯進這事,他才懶得理會六殿下要怎麼折騰,但外甥也涉入其中,他便不得不阻止此事。

「舅舅,我不會做沒把握的事,且這樁案子不會由我和六殿下的人來翻案。」舒長貞明白舅舅這番告誡是為他好,但為了此事,他們暗中籌謀許久,早已有了周全的計劃,他們此番就是要把些人給揪出來,一網打盡。

「不是由你們來翻案,這是何意?」

「自然是有其他的人會來重翻這案子,這火絕對燒不到我和六殿上,舅舅放心。」他和六殿下不會傻得去動這樁案子,而是打算借別人之手來翻案。

「你們究竟想怎麼做?」」姚是岑皺眉詢問。

「舅舅先別管我們想怎麼做,總之我和六殿下不會涉入這樁案子里,我們的目的只是想揪出當年那藏在暗處指使這一切的主謀,而這事自會有人替我們來做。」

見他說得如此自信,姚是岑這才信了他幾分。

舒長貞接著問︰「對了,舅舅究竟是從哪里得知六殿下要重翻這樁案子的消息?」他懷疑該不會是六殿邊有人嘴不嚴,泄露了這秘密,倘若真走漏消息,他們的計劃就得變更了。

姚是岑挑眉,拿他的話來堵回去,「你方才讓我別管你們這事,那我怎麼知道的,你也別多問。」外甥適才的話里,他听出他們多半是想借刀殺人,借他人之手來翻這案子,沒蠢得自個兒去翻案,他也就放下心了。

近年來皇上的龍體大不如前,幾個皇子的爭斗越發激烈,朝臣早已有不少人暗中站了隊。盡避外甥在幫六殿下,不過皇儲之爭,他絕不會涉入,也禁止姚家子弟參與其中。

但外甥姓舒不姓姚,在這件事上他也無法管。

听出舅舅語氣里有些不高興,他解釋道︰「我是擔心若是有人泄露了這消息,那麼也許就不止舅舅知道這事。」一旦這事走漏風聲,讓那人知道,事先派人去滅口,翻案的計劃也就胎死月復中,無法再進行。

見他對此有所疑慮,姚是岑說道︰「這點你倒無須多慮,不是六殿下的人走漏消息。」這事是他的手下幾個月前去南方邊城駐軍巡營,無意間發現六殿下竟派人暗中在蒼平縣調查當年的這樁案子,他的手下之所以會發現,也是湊巧,不久前那手下回來,將這事告訴了他。

蒼平、永平、太平這三處,正是當年傳出私造錢幣的地方,也是二殿下當年遇害之處。

前後這麼一想,他不由得懷疑起六殿下是想重掀案子,今日才會找他來問個清楚。

說完這事,姚是岑緩了神色,與他敘起家常,「你大婚之事籌辦得怎麼樣,舒家那邊可有盡心替你籌備婚事?」為了外甥的婚事,他先前還特地上舒家威脅了一番。

提起這事,舒長貞語帶嘲弄道︰「約莫是舅舅那日親自登門,把我爹和繼母都給嚇住了,他們不敢馬虎,婚事倒是辦得像模像樣。」

最後姚是岑說了句,「有缺什麼,你就同金總管說一聲。」

舒長貞眼里流露出一抹暖意,「多謝舅舅。」

出了大將軍府,近日落時分,天邊布滿紅霞,他沒乘轎子,想步行回舒家。

走了兩條街,他繞過一條巷弄,來到一處府邸前,望著前面宅子門楣上方掛著的「明府」匾額,他頓住腳步。

方才一時心血來潮,也沒多想,來了這里猛然發現,都要成親了,這會兒也沒有理由上門去見她。

提步正要走,一輛馬車在明府前停下,三個姑娘先後從馬車里來,傳來一聲清脆的嗓音——

「咦?舒大哥,你是來找我的嗎?」

舒長貞抬目望向明芸秀,見她今日穿著一襲粉色的祆裙,那雙睇向他的圓眼似是流露出一抹欣喜之色,整個人嬌俏可愛,他心情頓時一好,勾起嘴角回了她一句,「我只是剛好路過,你這是上哪去了?」

「我跟兩個妹妹去看布料,要裁制幾身新衣裳。」

見著了她,舒長貞沒想這麼快走,又再問了句,「我先前寫給你的信,可收到了?」

「收到了。」她輕點頭,心忖舒家又不在這方向,他怎麼會這麼巧路過。

舒長貞無視杵在她身後瞪著眼楮、目不轉楮打量著他的那兩個姑娘,語氣有絲責備的道︰「那你怎麼沒回信?」

她被他問得一愣,月兌口而出,「要回什麼?」

「就說你收到信了。」他給她寫了那麼長一封信,要怎麼回信,她不知道嗎?

「噢。」明芸秀點頭表示知道了,等了會兒,見他好似沒要再說什麼,她說了聲,「沒事的話,那我先進去了。」

舒長貞找不出理由再拉著她說話,只得頷首,目送她走進大門,這才旋身離去。

跟著明芸秀一回了後院,明芸湘再也憋不住,拽著她的衣袖說道︰「大姊,我看未來的姊夫八成是專程想來看你的,你瞧他剛才見著你,都舍不得走呢。」

「你是怎麼瞧出來他舍不得走的?」她倒是沒看出來。

「我當然是用眼楮瞧出來的。」明芸湘得意的接著說︰「根據我這雙火眼金楮那麼一看,大姊,我覺得未來的姊夫似乎對你也頗有情意呢」

明芸秀笑睨她,「你這雙火眼金楮不太管用呢,你還記不記得慧如表姊,當初你說你一眼就看出她心悅的人是程家三少,結果呢,她心儀的是何家公子。」

明芸湘不肯不認自己看錯,辯解道︰「哎,這是她後來變心了嘛,你也知道慧如表姊向來用情不專、喜新厭舊,見一個愛一個。」

「你這話若是讓慧如表姊知道,看她不撕爛你的嘴。」明芸秀笑著戳著妹妹的額頭。

一旁的明芸昭冷不防問了一件事,「大姊,他什麼時候寫信給你,怎麼都沒听你提過這事?」

「就……在舒家來下聘不久,我想這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一時忘了跟你們說。」被妹妹問得有些心虛,明芸秀接著說道︰「你看我連回信都忘了呢,我這就去給他回信。」雖然與兩個妹妹感情親密,幾乎無話不談,但她偶爾也想保留一些自個兒的小秘密嘛。

說完,她轉身回了自己住的小院。

備了文房四寶後,她微蹙著眉心,思索著要寫什麼好。

今日在大門外見著他,讓她有些意外與驚喜,沒想到他竟然會追問起她為何沒回信的事。

他是在期盼她的回信嗎?當時收到信,她的心思全在那信上頭,時也沒想到要回信,琢磨半晌,她上翹的嘴角泄出輕笑聲,提筆寫下幾個字,便差人送到舒家去給他。

她臉上閃過一抹淘氣的笑,也不知他看了信後會是什麼表情,可惜瞧不見。

而在不久之後,舒長貞收到信,旋即將信拆開來看,只見里面寫了幾個字——

已收到來信。

他將信翻來看去,上頭確確實實沒有多余的語句。

他被氣笑了,讓她回信,她還真只寫了這幾個字,這分明是故意的。

他將信揉成一團,下一瞬又把信紙給攤開。

望著信上那簡單的幾個字,數年前那段早已淡忘的往事忽然間鮮明起來。

那年他在常淨寺後山救了她,背著她下山時,她趴在他背上,脆笑的問著他,「這位哥哥,你是上天派來救我的仙人,還是這山里的妖精?我听人說仙人和妖精都長得特別特別好看。」

當時他被大哥故意丟在山里,心情有些低落,听了她的話,不由得伯笑,「我不是妖精,也不是仙人,我同小泵娘你一樣只是一般的凡人。」

「我不叫小泵娘,我叫芸秀,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舒,你叫我舒大哥就好。」當時他也未解釋是哪個舒字,不知她竟會弄錯了他的姓氏。

「蘇大哥,這麼晚了,你怎麼會一個人在山上?你也是自己偷跑到山里來玩,迷路了嗎?」

「不是,我是跟我大哥一塊上來的,不過他們先下山了。」

「那你怎麼沒跟他們一塊下山?」

「我不知道他們走了,一直在找他們,遲遲沒找到人,才知道他們先走了。」

「他們怎麼可以這樣,走了也不跟你說,害你找不到人。」她先是為他抱不平,接著語氣一轉,慶幸的說道︰「不過要不是這樣,你也不會來救我,這八成是老天爺安排好的,所以蘇大哥你也不要難過,這是老天爺有意安排你來救我于危難之中,讓你做好事,你救了我以後,一定會有好報的。」

他被她稚氣的話給逗笑了,「會有什麼好報?」

她被他一問,認真的想了會兒,「唔,日後你會娶一個像我這樣好的姑娘當新娘子。」想不到多年後,她竟真要嫁給他為妻了。

雷子望從玉墜里飄出來,見他拿著明芸秀寫的那封信,盯著看了好半晌,臉上那笑異常溫柔,不禁揶揄的打趣他,「長貞,你該不會是對明姑娘動了心吧?」

舒長貞沒答腔,將信紙仔細折好,放回了信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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