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與花郎(下) 第十章

作者 ︰ 沈韋

第十五章

夜,更深了。

公子爵自早上進宮後,遲遲未返家,葉芙蓉開始心神不寧,放下竹簡,步出花廳。

廳外,僕役已經掌燈,點亮公子爵歸來的路。

可仍不見他的身影,是否他晉見完大王,便留在宮中與嬗妃娘娘閑話家常?

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趙總管匆匆來到,「小姐。」

「出事了?」一看趙總管緊張的神色,便知有事發生,她一顆心瞬間提到喉頭。

「小姐,田泉剛差人回報,公子爺被大王關進大牢。」

她被嚇得魂飛魄散,緊抓著趙總管的手臂追問︰「為什麼?」

會被關進大牢,定是犯了大錯,莫非他頂撞大王?

「听說八公子與七公子在宮中一言不合,打了起來。」無從確知詳情,趙總管心里也發愁。

「什麼?!」她頭一陣昏,身體異了下。

「小姐,小心。」趙總管連忙伸手扶住,她若倒下,主子回來得知,肯定會大發雷霆。

葉芙蓉深吸口氣,穩下心頭的焦慮,追問︰「除了關進大牢外,大王可有說要如何處置?」

七公子惹人厭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平時爵都忍著,不至于公然的和七公子起沖突,但昨夜收到三公子的死訊,他便傷心得不能自已,興許七公子又用話激他,他才會失去理智。

趙總管心下犯愁,「大王明令不許任何人探視,其余的目前不得而知。」

「七公子呢?可也有受到處置?」

「七公子和八公子一道被關在大牢,但不知是否在同一間牢房。」倘若同一間,這素來不和的兩人,恐怕會打個你死我話。

葉芙蓉心一沉,擔心他在大牢里會鬧出更大事端。她的頭好疼,大牢那沒他們的人,她難以神不知鬼不覺混進去,她甚至開始琢磨請求五公子出手一事,可隨即打消念頭。

爵寧可身陷囹圄,也不要她對公子封低聲下氣。她憂慮的深鎖眉心,咬唇吩咐,「派人分頭去探宮中和大牢,有任何消息,盡快回報。」

「小姐放心,田泉雖不得入內,但人就守在大牢外,有任何消息會馬上派人回來通報。」

她稍稍放下心,「好,就先這樣,讓大家都警醒點。」

「是,小的這就吩咐下去。」趙總管行禮後,疾步匆匆離開。

趙總管一走,葉芙蓉一時頭重腳輕,跌坐在地,無聲向蒼天乞求,讓他平安歸來。

該是陰暗的大牢,因兩位尊貴的公子爺鋃鐺入獄,變得燈火通明,干燥舒爽的稻草鋪得平整,盡量去除牢中異味,好讓兩位公子爺感覺舒服些。

公子爵與公子策被關在相鄰的牢房里,負責的獄卒初次看守身分尊貴的公子爺,背脊沁滿冷汗,滿臉苦哈哈,深恐得罪兩位爺。

獄卒搓著雙手,鞠躬哈腰道︰「兩位公子爺,小的已命人備上好酒好菜,待會兒就會送上。」

臉頰腫了一邊的公子策火冒三丈,怒瞪礙眼的獄卒,「滾!」

可憐的獄卒瑟縮了下肩,半句話都不敢吭,如果可以,他也想一路滾出去,偏偏他走不得啊。

「七哥也真是的,他好意為你備膳,你怎地沖著他吼?」公子爵好聲好氣勸老七與人為善。

盡避只打了老七兩拳,但老七陪他一道受罰進了大牢,倒是消去他不少火氣,再則老七生氣,他沒道理要跟著發火,自是要笑得無比得意,好氣死老七。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公子策一把火便自心頭直燒到腦門,他怒捶阻隔在他們之間的鐵欄桿,「老八,你向來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少在那里裝好人。」

公子爵無辜的雙手一攤,「七哥,你對小弟的誤解實在太深了。」

「老八,今日你敢動我,他日我定教你後悔簍及。」氣壞的公子策撂狠話,再也難以容忍囂張的老八。

公子爵咧嘴笑,作勢掏耳朵,「我又沒聾,你不必喊這麼大聲。」

氣得咬牙切齒的公子策指著他的鼻尖,「你!」

公子爵強強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七哥,小弟有一事請教。」

公子策惡狠狠瞪他,突然這麼有禮,必定有鬼。

「你被小弟一拳打中時,是不是痛到想哭?」公子爵挑釁到底。

公子策一听,氣得怒踹牢門,非要揪住老八往死里打不可,「狗奴才!還不將牢門打開?!」

 啷!牢門慘遭重踹,震動。

牢房外的獄卒心驚膽戰,焦急地抹著額上冷汗,「公子爺,請恕小的無禮,這……這……沒大王的命令,小的不能放您出來啊。」

公子策暴出一陣怒吼,「該死的你!」

「公子爺息怒。」嚇死了的獄卒快哭了,唯恐日後腦袋不保。

公子爵涼涼道︰「小弟不過是想確認七哥當時是否想痛哭流涕,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七哥直說便是,何須發這麼大的火?」

公子策恨不得扭斷老八的頸子,「好你個老八,你盡情耍嘴皮子吧。」公子爵笑容燦爛,「小弟不過是說出心里話,怎會是耍嘴皮子?」

獄卒左右看他們兄弟倆唇槍舌劍,不論是哪一個,他都得罪不起,這實在是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

「倒是七哥,你不是很會對父王討好賣乖?今日竟沒哭著求父王幫你做主,著實教小弟意外。」他竭盡所能抵損老七,說不準三哥的死和老七月兌不了關系,若被他查出是老七所為,他定要老七血債血還。

被老八說成娘兒們,教公子策怒氣沖天,但本來暴怒的他,突地笑了,幽幽道︰「不知八弟府上那個不男不女的小廝可好?」

公子爵斂住唇角笑容,沉著聲問︰「你沒事提她做什麼?」

公子策聳了下肩,「沒什麼,身為兄長,自然要關心一下你的男寵,他雖貌不驚人,可我瞧他跟在你身邊多年,想來是有過人之處。不過呢,為兄的覺得他只是表面乖順,改明兒個,我找個人將他好好教一番,待他再回到你身邊,定能將你伺候得更加舒爽。」

公子爵一听,額際青筋浮跳,爆出一串教人蹙眉的咒罵,「你敢動她一根寒毛,我就將你碎尸萬段。」

公子策咧嘴得意的笑,老八的弱點太明顯,太好掌控,老八護得再嚴實又如何?

之前不也讓老五有機可乘。他冷嘲道︰「這麼著急?男寵當到他這樣,也算是光宗耀袓了。」

公子爵整個腦門隆隆作響,暴怒叫囂,「不許你侮辱她!」

公子策笑得好開心,「不是侮辱,是實話實說。」

盛怒中的公子爵,赫然發現老七竟無讓他威脅的弱點,老七是刻意如此,使自己變得難以攻破,他為此計劃多久?從小就開始?

公子爵越想心越驚,越覺老七心機深沉,不容小覷。

苦命獄卒拿爭吵的兩兄弟沒轍,他們倆一下這個暴怒,一下那個冒火,他幫誰都不是,只能裝聾作啞。

突然,沉穩的腳步聲傳來,恨不得殺了彼此的兩兄弟有志一同住嘴,看向來人。

頭發花白的大理卿走進大牢里,來到兩兄弟的面前,雙手一揖,「下官參見七公子,八公子。」

大理卿是公子封的外祖父,有些事大王都會交由大理卿處理,不論大理卿現下出現是應大王要求,或是替公子封來探消息,他們倆皆不敢等閑視之。

過去因公子封的關系,與大理卿還算有點交情的公子策揚笑,「大理卿客氣。」

與大理卿沒交情的公子爵並不刻意討好,他冷淡頷首。

大理卿不疾不徐道︰「因大王有令,恐怕要委屈兩位公子爺在這兒待上十五天。」

一听見要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整整十五天,公子策的笑容瞬間凝結,在心底狠狠怒咒拖累他的老八。

「十五天?!」公子爵沒料到父王會如此生氣,早知如此,他就多揍幾拳。

「是的,且任何僕役護衛,皆不得前來探視。在此處諸事不便,還望兩位公子爺多多見諒。」大理卿刻意瞄了負責的獄卒一眼,無聲警告,沒有王命,不許其它人來探監。

獄卒心下明白,慎重點頭。

心里咒罵完千百遍的公子策硬擠出笑容,「大理卿客氣了,我父王因三哥的死而傷心,八弟卻不懂事任性胡鬧,父王會震怒也是當然。」話說完,不忘狠瞪老八一眼。

「七哥可是冤枉小弟了,小弟從不無故動手,會被小弟打,實乃罪有應得。」該死!任何僕役護衛皆不得前來,他的丑丫頭一定急壞了。

公子策雙眼直噴火,若非礙于大理卿在場,他絕不讓老八逞口舌之快。

目光銳利的大理卿在心里冷笑,非但無意勸架,還希望他們吵得更凶,他回頭好跟大王稟報,兩人皆無懊悔之意,讓他們再多關上幾日。

公子爵心下盤算,是否有方法能將他的消息傳遞出去。

視他為眼中釘的公子策由原先的怒火奔騰,突然間熄滅了,恭謹道︰「勞煩大理卿替本公子捎個話。」

「七公子請說。」

「替本公子稟報父王,兒臣會在此地好生反省。」公子策雙手握拳高抬,一臉幡然悔恆。

公子爵見狀,只覺老七又來了,除了惺惺作態,還是惺惺作態。

大理卿微笑頷首,「下官定替七公子將話帶到。」

話說完,大理卿將目光轉向桀驁不馴的公子爵。

察覺大理卿的審視,公子爵心想,他不能讓老七專美于前,只得硬著頭皮,佯裝懊悔道︰「本公子也想請托大理卿稟報父王,本公子對于今日沖動犯錯,非常後悔,今後定會日夜反省。」

「八公子放心,下官會將話帶到。」兩兄弟討好賣乖,使大理卿心下有些失望。

「有勞大理卿。」公子爵言不由衷。

對兩人皆無好感的大理卿保持有禮笑容,「八公子客氣了。」話說完,他嚴肅對獄卒道︰「你好生伺候,該吃的,該喝的,一概都不能少,若兩位公子爺有任何損傷,唯你是問。」

「小的遵命。」頭皮發麻的獄卒也想將這里變得像王宮一樣舒適,偏偏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大理卿雙手一揖,「兩位公子爺,下官先行告退。」

公子爵與公子策分別回禮,目送大理卿離開。

當兄弟倆目光觸及到對方,重重哼了一聲,別開眼,不願再看向對方,以免污了眼。

日子一天天過去,公子爵仍舊被關押在大牢里,守在牢房外的田泉不管如何利誘,獄卒就是死也不肯通融放行,只願意透露八公子很好,精力始終充沛。

他唯有從偶爾听見主子張狂的笑聲中確認,主子確實在大牢內過得不錯。

一听田泉的回報,葉芙蓉便好成小廝前往大牢,在外頭沒待多久,便听見公子封的怒罵聲和公子爵的大笑聲,這才稍微放下心中大石。

她每天數著日子,數到第十天,想著再過五天便可見到公子爵,更加迫切希望剩下的五天能飛速溜過。

公子爵不在家,府里大小事由她發落,府中僕役護衛全都听從,沒有任何異議。

第十天,葉芙蓉剛和趙總管點完倉里的米糧後,便接到僕役通知,古大夫來訪。

她前往大廳見客,但見古大夫身著官服,不似平日樸實無華,顯然剛進宮去了。

「古大夫,請坐。」

神色嚴肅的古大夫以眼神示意,葉芙蓉意會的對趙總管道︰「你先退下,我有些不懂的藥理要和古大夫請教。」

「是,小姐。」趙總管安靜退下。

待趙總管走遠後,葉芙蓉才開口詢問︰「古大夫,您這一身裝扮,可是進宮去了?」

一路趕著過來的古大夫緩了口氣,「我今日進宮去見嬗妃娘娘。」

「娘娘可好?」獨生愛子被關入大牢,想來嬗妃娘娘心里很不好過。

「雖然擔心公子爺,但娘娘的氣色與精神都不錯。」

「只是?」葉芙蓉听出他還有話沒說。

「小姐近來可有與家中往來?」

「沒有。」她不懂古大夫為何突然提及她的家人。

「我想也是如此。」

「我的家人出了什麼事?」

古大夫沉吟了一會兒,緩緩道︰「娘娘得到消息,大王近日身子不甚舒坦,鎮日咳個不停,夜不得安寢,馬太醫及其它太醫所開的藥方都不見起色。大王不知怎地,突然想起葉宗祝,于是召葉宗祝進宮。」

葉芙蓉听得一愣一愣,難以置信的低喃,「大王並不信天敬天哪。」

「確是如此,所以娘娘得到消息,很是吃驚,可葉宗祝這幾日頻頻進宮確有其事。」

她的腦袋有些混亂,想著大王召見父親進宮,莫非是要爹開壇祭天?

「娘娘想求見大王,皆遭王公公擋下,難以替八公子求情,也無法確知大王情況。」

葉芙蓉以手支額,想著三公子的死,公子爵和公子封被關入大牢,大王身體不適以及她父親進宮,感覺有人撒下巨大的網,打算將所有人一網打盡,偏偏不曉得是何人所為。此刻公子爵身陷大牢,沒人可以一同商量分析,教她心煩意亂。

「娘娘說,眼下王城情況越來越詭譎多變,公子爺與小姐日後要更加小心行事。」

「我明白,古大夫你也是,沒人能預知明日會發生什麼事,你們要小心為上,爹爹那,我會去探探情況。」

「小姐甭擔心,在旁人眼里,我和小南、小北無足輕重,不會有人在意我們。」

「但是你們對公子爺很重要。」

古大夫笑了,「我知道。」

「所以你們也一定要千萬小心。」

「我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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