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郎 第三章

作者 ︰ 章庭

第二章

男主外,女主內。

正當野夜龍開始運用劉淨心所陪嫁過來的偌大嫁妝,來開拓琉琳館的勢力範圍,劉淨心也沒閑著,正忙著打點家計,重斬砌建府邸。

「野夫人,我們可由正面的大廳開始動工,這面阻絕內庭的磚牆先拆去,再用雅致的假山取代……」工匠師拿出細細繪制而成的設計圖仔細說明。

「我要每一處庭苑都栽植花木,旁邊還要有座小涼亭。」劉淨心提出自己的想法。「這樣、在庭苑中散步走得累了,不論何時都可以坐下來歇息。」

「夫人此意甚好。」工匠師點了點頭。

「還有,」再想了想,她又道,「涼亭石桌中央要置香爐槽,讓我可以放檀香焚香。」

除此之外,她還買了一些長工與婢僕入府,打算一口氣將這座原本荒棄的宅邸振興起來。

劉淨心這麼做也是有她的道理,她自幼便生長在商賈富裕之家,明白排場及派頭的重要性,許多重要商家前來尋找合作對象前,必會先調查探听對方家底,列為考慮合作的重要條件,所以野府自然不能以一副寒酸鬼屋的模樣面世,得愈快完成修葺愈好。

于是,上好的木材做梁柱,雕龍畫鳳的桌椅上漆,再擺上精繡的屏風、古董花瓶、名家的題字詩畫等,終于先將招待賓客的大廳布置起來。

「喔。」野夜龍對她開心地展示自己努力的成果只淡淡應了這麼一聲。

對這富麗堂皇、連蓮老夫人都滿意地頻頻頷首的大廳,就只有「喔」這麼一聲嗎?稍稍的,劉淨心雀躍之情涼了下來。

失望嗎?是有些失望!左鄰右舍在大廳修葺完畢,爭相拜訪並嘖嘖有聲贊美美、婆婆滿意地頻頻頷首、長工下人們之間崇拜的交頭接耳等等,都不能取代她的良人一句肯定之詞啊!

這情緒的失落感,他可懂得?

「替我備點消夜來。」野夜龍踏入浴問前扔下這句吩咐。今日應酬菜沒吃上幾口,酒倒是一直被勸進個不停!

劉淨心彎腰撿起他邊月兌邊丟在地上的衣物……像個任性的孩兒呵……唇角微微一勾,劉淨心聞到撿起來的衣物上頭所散發出的汗麝味,淡淡的,稱不上好聞,卻是她日漸習慣的氣息。

稍後,小小廂房里點起柔和的燈火,披著濕發的野夜龍表情平淡地吃著炖粥,一邊翻閱攤放桌面的帳本文件,而坐在他對面床邊的劉淨心則靜垂著螓首,心神卻並末完全專注在手中待補衣物上,針線有一下、沒一下動作著,她不時覷向野夜龍……覺得他真是好看。

忽地,她放下手中衣物,訝異道︰「你的手怎麼了?」隨著話一出口,整個人已不假思索的站了起來,搶到他面前。只見野夜龍右手手背上多了條血漬已干的紅痕,看起來是不嚴重,但相當明顯。

忘了相敬如賓的生疏及羞怯,劉淨心情急地審視那紅痕。「我去拿金創藥給你擦。」立刻提起裙子便要跑。

「不必了。」野夜龍從後頭出聲阻止道。

「嗯?怎能不必呢?」劉淨心正要拉開門扉。「明明就那麼大的傷……」眼底寫滿了委屈、緊張、害怕。

「不必多事,我已經在琉琳館那里處理過傷口。」野夜龍對她那百感交集的難過神態,勉強解釋一句。

她沉默地听了,螓首微微地一頷,可仍轉身往外走去。

「你——」野夜龍皺眉,出聲想喚她,但中途又作罷。算了!反正他先前都解釋過不需要了,現在理她做什麼?回頭繼續看他的帳本去!他這樣告訴白己。

十八歲的年紀,委實有些年輕氣盛,往往會傷了人心卻不自覺,不過野夜龍此刻才沒心思想這些。

他所想的是琉琳館的燎室需建蓋幾座,人手需聘雇多少……盡避以前父親在世時,他也帶領過人手、受過煉制琉琳水玉這種珠寶的手藝訓練,但現在真正掌權大局時,才赫然感覺所學永嫌不足!原來,想當家做主,煉制技巧反倒其次,而是種種有關生意上的調度、手腕、眼光才重要!尤其對手水玉館可是傳了數代、享有知名度的活招牌!他不加緊腳步跟上是不行的……

琉琳館終于正式落成。

當日,鞭炮一串又一串爆聲,仿佛召集用的鐘聲鼓響,大門一敞,歡迎各方人上蒞臨指教。

考究檀木的置架上,仔細放妥每一件晶瑩剔透的珍品。這問廂房是收到特別請帖的人士方得入內參觀,得帖者非富即貴。

「哎喲,這匹馬做得可真駿呀!」城西張員外在一件栩栩如生的作品前停下。

「是,張爺喜歡這『千里名駒』吧?」機伶的伙計立即忙不迭跑過來,舌頭三寸也不爛。「哦,我記得您老生肖不就屬馬嗎?這『千里名駒』和您可真是相映得彰呀!咱家野爺肯定是以您為範本,才塑得出這件『千里名駒』呀!」

「是嗎?好,這『千里名駒』我要了!」

王員外遲來了一步,「不不不,那『千里名駒』可是我先看見的哩!哪,伙計,這『千里名駒』定價多少?我付雙倍的銀兩。」

「什麼?王兄你這可是同小弟我爭?伙計,我願付三倍價錢買下!」張員外怎可能就此服輸。

伙計一看苗頭不對,趕緊將一旁桌上的茶水奉上,同時對另外一個不遠處的同伴使個眼色,「快過來將這件『千里名駒』掛上張爺的名牌,安排好打包裝箱。張爺您莫緊張,凡事有個優先順序,是您先看上的珍品就絕不會是別人的,咱琉琳館可是以客為尊哪!」

「嗯。」張員外這麼一听可樂了。「本就該是這麼樣嘛!『千里名駒』是我先瞧見的,本來就該是我的。呵呵呵,王兄,不好意思,小弟先走一步,」張員外得意且搖擺,肥胖的背影活像只填鴨。

「你怎麼就這樣賣給那個姓張的胖子啊?」王員外對著阻擋在前的伙計大大發難,「我不是說我願出更高的——」

「噓、噓,王老爺。」伙計做個噤聲的動作,擠眉弄眼。「您不必生氣,那張爺所獲得的『千里名駒』雖然是上品,但我可是特別為您留了件更符您身分地位的極品!」神秘兮兮拉著王員外走到一處置物架前,伙計拿出一個被紅色綢布包得好好的物品。

「這是『雙蛟戲珠』。您瞧瞧這蛟身姿態塑得優雅,而且那瓖嵌的珍珠,色澤粉紅圓潤,可是咱家野爺不惜工本、遠從東洋異域找來的逸品!扁憑這點,可不知勝了『千里名駒』多少價值哩!」伙計的一番說詞哄得王員外心花朵朵開。

「好、好,真是太好了!我就要這『雙蛟戲珠』。」王員外哈哈大笑,頓覺扳回一城而神清氣爽,方才的郁氣早就不知消散到哪去了。

而會場里的這一幕,亦落入野夜龍觀察的眼里,拍賣會結束後,他特地把這名伙計找過來。

「你叫什麼名字?」

「回爺的話,我姓胡,大家都叫我小胡子。」

「我瞧見你處理張員外和王員外的紛爭,手腕相當不錯」至少讓他這冷面的主子印象深刻極了。「以前是在什麼商號待過?」

「不,小胡子沒有。不過小時候家中曾開了一家古董鋪子,天天跑進跑出,所以對待人接物略有心得,知曉做生意便是手段要圓滑,臉常帶微笑。」

「這麼講來,是在說我完全不及格?」仍是板著一張臉,野夜龍平淡道。

「呃,不!小胡子絕對、絕對沒有那意思!」小胡子這下可慌了。「爺長的萬般俊美出色,不笑也迷人的;真的!」

「我自己是什麼模樣,我會不知道嗎?」野夜龍手一揮,道︰「我找你來,是有別的事要說。」

「什麼事?」嗚嗚嗚,不要吧?該不會是自己哪兒又說錯了話,被野夜龍拿來算帳,算完帳後要自個兒走人的吧?小胡子在心中哀號。

「我要你以後負責琉琳館門面一切,幫我招呼客人。」野夜龍道。

說來也真巧,他這陣子就是在尋覓這種管事人才,他厭惡一直保持笑容。不但要做寒暄、款待,還得忍受對方言不及義的應酬工作。

「我?!」小胡子還以為自己听錯了。「爺,您剛剛說了什麼?」

「怎麼,你不情願嗎?」野夜龍抿了抿唇,「還是哪個字听不懂?」他說的又不是什麼番邦話吧?

「不不不,懂,我都听見、听懂。」小胡子猛地搖頭,並開始欣喜若狂,「小胡子感謝爺這麼提拔!一定會好好報答,不管是要我粉身碎骨、鞠躬盡瘁,我都在所不惜!」

听說,琉琳館開張第一日,便是佳評如潮。

听說,琉琳館每一件精品,大多出于野夜龍之手,精雕細琢得筆墨難以形容。

听說,琉琳館第一日收入便淨賺了十萬兩白銀。

听說……

「恭禧相公,好的開始,便是成功的一半!」替野夜龍寬下錦緞外袍,雖是面對著修長冷淡的背影,劉淨心依然忍不住雀躍道。

「听說這已是第十日了,琉琳館的人潮卻不減反增,妾身相信琉琳館一定能在最短時間內,和水玉館並駕齊驅。」

「我不只要並駕齊驅!」野夜龍斷然道,水玉館將會是琉琳館的手下敗將!」

看見丈夫那激烈的語氣,一時間劉淨心被嚇住了。一個人為何會對自己的手足抱有那麼強烈的恨意呢?嫁給他快一年多了,她依然不明白。

這點,讓劉淨心有著深深的挫折感。

一直以來,她以為天底下夫婦相處方式,就應該像自己雙親這樣相互貼心溫存——一直到現在,她才為時已晚的發現,那似乎不過是自己的……一相情願。

野夜龍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什麼樣的相公?其實她所知的太少她要如何能了解一個只在夜里見面、清醒時相處不到兩個時辰的男人?日復一日下來,疑問逐漸加深,也讓她在繁忙之餘,仍感空虛。

男主外忙事業,女主內忙家務,新官上任難免有些手忙腳亂,一年時間內,在劉淨心的主導下,野宅翻修了大半,老朽的屋舍先被一一打掉,工匠重新砌起!荒廢的庭苑覆上肥沃的松土、栽上新鮮的花木,房間一一整理過,家具除舊布新……她恪守箸為人主母本分之道,讓婆婆蓮老夫人也對這位兒媳無從挑剔。

爆竹一聲除舊歲,除夕夜、團圓日、年夜飯、守爐歲,在這個溫馨的節日里,合家歡樂笑連連。

創業起步維艱,于是野夜龍相當慷慨地分發花紅給琉琳館的師傅及野府中的下人,樂得大伙兒咧嘴嘻笑。

而劉淨心呢?只見她放下了身段,在廚灶中鑽進鑽出,忙箸揉面團呢。

「少夫人?」負掌掌廚的玲嫂一見劉淨心居然走了進來,著實被嚇了跳。

「您怎麼進來了呢?這兒可又油又髒哩!」

「廚灶本來就免不了一些油漬髒圬呀,」劉淨心笑道,「所以我穿了比較舊,不怕弄髒的衣裳!」她拉拉身上舒適但老舊的衣裙,表示自己有備而來。

「少夫人,請問您要做什麼?」瞧她叫薇兒將一大籃東西提了進來,眾人好奇的圍觀一瞧。「咦?這不是梅花花瓣?」

「是啊。」劉淨心笑了,「很香吧?待會我要拿來和蜜和面團下鍋炸,這道『炸蜜梅花卷』可是娘傳給我的私房點心,等一下大伙兒可得為我指教指教喔!」

原來,劉淨心是想大伙兒為了預備過年忙翻了天,特地想親手做些好吃的點心給大家加油打氣!

第一盤甜蜜蜜的點心才起鍋,香氣撲鼻得讓大伙兒口水流得到處都是!廚灶里的這批人是「首當其沖」的蒙惠者,顧不得點心還燙得滋滋冒油,一人一卷、爭先恐後就往嘴里猛塞,贊不絕口。

然後更多的「炸蜜梅花卷」起鍋,不僅一盤一盤在府內傳送,劉淨心更細心地差人送去琉琳館慰勞大家。

「好……」一口吃得滿滿,小胡子……不,如今已是琉琳館的胡管事,也和其他偷閑片刻的家伙一樣,一口接一口,非要吃個過癮夠本不可!即使,「唔燙!唔……可是好吃……唔……」哦哦哦,少夫人哪,天天都來預備過新年吧,這種「慰勞」人家天天都想要啊!

「小胡子?」帶著兩名僕從出門辦事,現在才返回琉琳館,野夜龍甫踏入門口便聞到一股香味,再往內走些就看一群家伙像餓死鬼一般圍在桌邊,猛吃猛嚼個什麼勁——帶頭的似乎就是自己素來器重的管事?!「你們在做什麼?」

嚇引一票驚弓之鳥全都跳了起來。

「唔……唔爺……爺……」根本來不及吞咽下去,小胡子連招呼聲都模糊不清,整張嘴邊都是渣渣屑屑。

「吃東西?」峻眼危險的眯緊,野夜龍發難了,「除夕將至,結帳、清點、盤收都是最忙最緊的時刻,我實在不想罵人——但,你們在這里偷懶,還吃東西?」野夜龍的話說得不疾不徐,卻听得人人冷汗直流、膽戰心驚。

「小的知錯了,爺。」人人忙著求饒。

「小的馬上就去工作。」唉,才片刻的偷閑就被逮個正著——背呀!

「小胡子,」在人人都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時,野夜龍出聲留人。「這些饞嘴的東西是誰提主意買來吃的?你嗎?」

「不不不,」小胡子趕快澄清,「不是我,不是!」腦袋搖成波浪鼓。「是夫人。听說這點心『炸蜜梅花卷』是夫人親手做的,為了慰勞我們,不只是琉琳館人人有份,連主宅那里也有。」

「夫人?」劉淨心為何這麼做?野夜龍先是一怔,接著冷哼一聲——該不會是要收買人心吧?多聰明的高招!

「把話說個清楚……」忽地,像是在回應野夜龍的詰問,不遠門口處傳來一陣清晰的笑語交談聲——

是她?

野夜龍倏然雙眼一亮,一絲幾不可見的雀躍很快又被一陣郁沉痛惱取代。

把小胡子往身後一丟,野夜龍疾步往門口走去。

他想在最短的時間內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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