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錦繡 正文 41︰試問閑愁都幾許(下)

作者 ︰ 秣陵樹

卻說江雨霏至晚間用膳時仍不見瑜哥兒,便欲使人四下里尋找。因問道︰「不是早先說孫姨娘接去耍了嗎?怎麼都這會子了還不見送回來?桔梗、碧紗你們多帶幾個人,點好了燈籠,抬頂小轎過去,天黑路滑,莫要摔著了瑜哥兒。」

一旁的桔梗與江嬤嬤面面相看,見實在瞞不住,便由桔梗回道︰「殿下切勿擔憂。瑜哥兒實是被郡馬爺帶出府去了。想必這會子也該回來。奴婢這就去打听看看。」

雨霏慌道︰「胡鬧,這麼大的事兒都不事先報于我。江媽媽也是,怎麼由著她們,一氣兒就瞞著我一個。」

江嬤嬤見狀忙上前請罪道︰「郡主娘娘可別動怒,免得傷了身子。老奴也是看著您連日來勞心勞力,瑜哥兒又連番吵鬧著要出城打獵。實在是攔不住啊。況又有郡馬爺護著,料想倒也無妨。這才沒有驚擾殿下。」

雨霏急得咳嗽不止,喘著粗氣罵道︰「媽媽如今也糊涂了。那圍場是什麼地方,弓箭無眼,他一個小孩子家家的,萬一被誤傷了可怎麼好?」又罵桔梗,碧紗等人︰「都是死人麼?一個個地杵在這兒,還不趕緊去府門口盯著點,再叫幾個人抬著轎子去城門,若是回來了,立刻將瑜哥兒抱來見我。」

眾人見往日雍容閑雅的郡主這會子卻發了大怒,連素來最得臉的江嬤嬤都有了不是,越發恭謹小心了起來。一時屋內個個噤若寒蟬,靜的有些怕人。

半日,方有丫頭回道︰「啟稟郡主,外邊有人傳話兒,郡馬爺和瑜哥兒已經進城了。毫發無損,請殿下放寬心。」

雨霏這才放下心頭一塊大石,略略平靜了。在眾人寬慰下,勉強用了幾口紅稻米粥,就命人撤了下去。直歪在榻上,輕輕喘著氣兒。

忽听得窗外有人來報︰「秋棠姑娘來給郡主請安。」

杜若冷笑道︰「這不早不晚的,請的是什麼安呢。若說是敬茶,也不看看自個兒什麼身份。就這麼呼剌剌地跑來了。」

江嬤嬤遂向外喊道︰「郡主正心煩呢,轟她走!」

雨霏低著頭想了一回,便攔道︰「叫她進來,我倒想見見這位秋棠姑娘。」

不一會子,秋棠身著楊妃粉海棠暗花比甲,石榴紅綾裙一晃三搖地走上前來略微欠了欠身說︰「早就想來給郡主請安,卻一直忙于伺候郡馬爺,不得空兒。今個郡馬爺臨走前吩咐我準備了他最愛吃的鴛鴦五珍燴。都到這會子了,也不見回。就只好來郡主這兒看看。」

杜若怒喝道︰「大膽,在郡主面前如此放肆,竟敢不自稱奴婢。想來肖姨女乃女乃必沒教你規矩。不如讓本姑娘好好兒教教你。」說完揚手便打,卻不料被秋棠一手隔開。笑道︰「這位姑娘可是錯了,你如今的身份兒倒還不如我呢。我壞沒壞了規矩,自有郡馬爺和郡主娘娘罰得。不勞姑娘費心。」

雨霏在一旁冷眼旁觀,因笑道︰「這麼說,就是本宮想要罰你。也得等郡馬回來才能做主兒嘍。」

秋棠聞言忙不迭地跪下,連聲哭道︰「奴婢絕無此意!望郡主明察。郡主娘娘慈悲寬厚,怎會與一個小小的奴婢計較。也怪奴婢心急做錯事兒,可這鴛鴦五珍燴炖了一整天方才做得,若是涼了走了味,未免也太可惜了。」

一屋子人直被嗆得臉色發白,卻回不上話來。就連素日里以伶牙俐齒著稱的幾個丫頭也不得不甘拜下風。雨霏冷冷地上上下下打量了秋棠一番,哼道︰「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哪。肖姨娘栽培出來的人果然不比尋常。幾句話就讓我這屋里人一個個都吃了癟兒。怪道郡馬平日里都這麼寵著你。如今你話也說了,炫耀也炫過了,示威也示過了,就此滾回去。你放心,郡馬爺忘不了你的菜,更忘不了你的人。」

正說著,桔梗抱著瑜哥兒走了進來,跟在後面則是風塵僕僕的念遠。秋棠一見,越發伏低了身子,抽抽搭搭個不停。

念遠見秋棠跪在這兒,也吃了一驚。遂問道︰「這是做什麼?怎麼哭到郡主這兒來了。真沒規矩。還不快出去。」

秋棠見狀,一把抱住念遠的腳,哭喊道︰「爺救我啊。郡主娘娘要打死奴婢呢。」

杜若冷笑道︰「方才還張牙舞爪,嘴利齒尖的。這會子卻來裝可憐見,真真教人惡心!」

念遠聞言,雙眉微皺,便道︰「不知何事惹得郡主大發雷霆之怒。若是為了子陵擅做主張帶了瑜哥兒出獵。子陵在此向郡主致歉。倒請殿下饒了不相干的人吧。」

瑜哥兒掙扎著下地,奔奔跳跳撲進雨霏懷里,一面拱著頭,一面脆生生撒嬌道︰「娘,你別生氣。是我鬧著非去不可的。要罰就罰我好了。」

雨霏輕輕柔柔不住摩挲著瑜哥兒的臉兒,心疼道︰「我的兒,瞧這身上冰冷的跟什麼似的。也不使人說一聲,就這麼不聲不響的跑了。」又板起臉來故作氣惱樣道︰「再有下一次,夜里就留你一個人睡。」

那瑜哥兒自從遇著雨霏,享盡生平以來從未有過的母愛溫情,一日日愈發粘她。近來竟是連睡著也要膩在一起。听雨霏如此嚇他,便歪著頭在懷里揉搓著,連聲答道︰「不要不要,我听話,以後再也不去了。」

雨霏先前不放心,方才發了狠。如今見如此,又怕他不受用,反而百般哄著。一時又問在哪兒吃了些什麼,可吃飽了沒。一時又問,有沒有顛著馬,受了驚怕。見瑜哥兒哈氣連天,睡眸惺忪,搭拉著腦袋,直斜著眼兒亂恍。遂令桔梗來抱了下去給貞兒打發他洗澡。

一時眾人皆識趣兒退了下去,秋棠還跪在地上哀哀哭泣,被江嬤嬤命兩個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連拖帶拽的給扔了出去。

半晌,方听得念遠長長一嘆道︰「她也是個可憐人。賣身為奴,難免言語粗鄙,沖撞了你。丟在一邊不去管它就是了,又何必為難個丫頭。」

雨霏原本勉強壓下去的火兒,復又騰起。遂沒好氣道︰「郡馬這話何意?你身邊的可人兒,難不成是我故意招來這里啼啼哭哭,給自個兒添堵的?」

念遠輕聲勸道︰「這又是何苦來的?自個有氣何苦遷怒他人。沒的傷了身子。子陵在這里賠禮便是。」

雨霏聞言冷笑道︰「不敢,郡馬爺還是趕緊回去。免得人家辛辛苦苦為你準備的鴛鴦五珍燴冷了,熱了的。若郡馬爺真的看上哪個丫頭,說一聲開了臉,收房,豈不更好。何苦在我面前做出這等黏黏唧唧的模樣。沒的教人惡心。」

念遠臉色鐵青,不待雨霏說完,便拍案而起,怒道︰「這是什麼話兒?郡主心里子陵竟是個貪歡的紈褲子弟不成。況你我二人正值新婚,子陵縱使再荒唐,也斷不會在此時納妾收房。」

雨霏冷冷道︰「郡馬如今長本事了,在本宮這里也敢拍桌子摔椅子大呼小叫起來。難怪那丫頭如此猖狂。有郡馬爺這個大靠山護著,還能不有恃毋恐?」

念遠心下暗惱︰這次來原本感念她操心勞力,費盡心思在短短數日內就幫自己解決了軍餉這個大難題。又氣自個兒這些日子以來總是冷冷淡淡的。更想借此致謝之余,修復夫妻情意。自始至終,自己都不相信雨霏是那般冷酷無情的人。哪知回來後,她竟借題發揮,步步緊逼,什麼過分的話兒都說出了口,不似往日端莊持重的模樣。更可嘆的是,連一個卑下的丫頭都不放過,失了身份教下人看笑話兒不說,還硬要往自己身邊塞人。表面上看去是一副賢良淑德,實則拒人于千里之外。真正讓人心寒到了極點。難不成她前些日子表現出的那般溫婉動人,那般善解人意,竟都是裝出來的不成。

想到這兒,念遠心中大慟,看雨霏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冰冷。遂拂袖而起,道︰「郡主如此蠻不講理,子陵縱說什麼,料想殿下這會子也只會曲解。沒的傷了和氣。事已至此,子陵也無話可說,告辭了。」說罷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門外,消失在幽暗的夜幕中。

半晌,江嬤嬤方輕手躡腳地走了進來,因勸道︰「殿下何必為了那婬蹄子和郡馬爺置氣?不過是個丫頭罷了,縱是郡馬爺喜歡,將來也得低您一級。真的看不過眼,老死不相往來就是了。何苦如此明火執杖的鬧得人盡皆知。別人往後不說那賤蹄子挑撥是非,倒要怪您沒有容人之量了。」

雨霏擺了擺手,似笑非笑地打量了江嬤嬤一番,冷冷地說道︰「媽媽不必勸我。如此鬧一鬧也好。反正父親大人也不想看見我獨佔郡馬的疼愛。這正好安一安他老人家的心。免得一天到晚算計著往我身邊塞人。」

江嬤嬤聞言忙不迭連聲叫道︰「噯喲喲,我的郡主娘娘哎。哪有做父親的不惟願女兒婚姻美滿,夫婦和睦的。他還不是怕您應付不了府里那些心高氣傲的浪蹄子們,才想著多給您送幾個能干的幫手過來麼。都是家生子兒,還怕她翻了天去。您就氣成這樣,還用敬語稱呼自個兒的爹。奴婢倒替王爺叫屈呢。」

雨霏啐道︰「得了,我心里自然有數兒。他要弄人進來我不管。只一點,若是將主意打到貼身的這四個大丫頭上,我就斷斷不能依!」

江嬤嬤似被戳中了心事,訕訕地立在一旁,只管答應著。

雨霏默默起身,走至黃花梨龍鳳紋五屏式鏡台前坐下,揭開緞綴花錦袱,打開象牙雕花鏡奩,掏出椿梅蒔繪方形小套盒,將其中象牙簽、耳挖、金屬銼刀及紅色圓墊等一應梳妝用具依次排開。拔去頭頂那枚明珠玳瑁簪,如雲般烏發應聲而落,若絲緞般細滑,緩緩展開,飄散風中。復又拿起一柄玳瑁描金小梳子,自上而下細細兒篦著。千愁萬怨,眉間心上,無計可消除。只能望月灑淚,嘆一聲「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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