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雙眸中透出一股寒意，柳芙看得出，姬無殤並非只是開玩笑。
若說其他人不了解，這幾年相處下來，柳芙卻對他的脾性卻愈發一清二楚。他不是個多疑之人，但前提是他要完全掌控所發生的一切才行。如果中間出了任何意料之外的差錯，他都會提前掐斷苗頭，運籌帷幄，掌控全局。
「你」柳芙默然平靜的目光與姬無殤相接，心底強忍住了一巴掌推開他逃離此處的沖動，只得一字一句地道︰「如你所願，我柳芙起誓，若泄露此處位置給第三個人知道，生母沈氏永世不得超生。」
看到柳芙竟乖乖的遵從了自己，姬無殤釋放出一抹極為難得的明朗笑容︰「放心，只要你遵守諾言，剛才那句話就只會是一句戲言罷了。」
「那現在民女可以離開了嗎？。」
柳芙側過頭頸，似乎並不想再看姬無殤一眼。
「元宵節夜宴的花燈，本王已經讓陳妙生給你準備好了，過些時候會悄悄送到文府。」姬無殤沒有再阻止柳芙的離開，只是看著她如此生硬的態度，臉上也浮現出了一抹不耐之色︰「若是你再不能達成本王交代的任務，順利和太子訂婚，就別怪本王不守信用了。」
「請放心，這一次，民女不會再讓步了。」柳芙說完這句話，便屈膝福了福禮，轉身來到門邊，一把拉開了屋門。
烈烈的冷風直吹而進，柳芙看著眼前的景象，竟是一瞬間完全呆住了。
放眼望去，九華山就在自己的腳底下，那綿延起伏的山脈，那被大學覆蓋的一片茫茫的雪白這些景象，已經告訴了柳芙，她如今所處的位置。
回神過來，反手「砰」將屋門關上，柳芙有些氣悶地看向了立在屋中的姬無殤︰「還請裕王給民女指一條明路。這外面就是懸崖，叫我怎麼走？」
「你怎麼越來越沉不住氣了？這可不是本王所熟悉的柳芙啊。」姬無殤听見她又忍不住去了尊稱，反倒輕松地笑了起來︰「所以，才叫你過來啊。」
說著，姬無殤側身讓開，露出羅漢床，指了指床頭位置的一個矮幾︰「你走不了那道門，走山內的密道吧。」將矮幾上的一個看起來像是把手的位置重重往下一壓，頓時一個幽深漆黑的通道露了出來︰「不過這里連本王也沒有走過，你自己模索看著辦吧。」
「密道？」柳芙這下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麼以她對龍興寺的熟悉，都根本沒有發覺山頂上藏著一個秘密書房。原來根本就沒有路上來，只有這個看起來深幽幽，黑漆漆的密道才能通往此處。當然，不算常勝和姬無殤這種會輕功的練家子，他們提氣縱身，能夠從正門進來也不足為怪。
「有火把嗎？。」柳芙回頭看了看姬無殤，「太黑了，民女不知進去後能不能看清路。」
「這里面可是封閉的，火把根本燃不了多久就會熄滅。而且除了本王，就只有常勝才來過，皆不需要走此處，自然不會準備那些東西。」說著，姬無殤從腰間取下一只極小的荷囊遞給了柳芙︰「算了，這個給你。」
「這是？」柳芙有些奇怪地接過在手中，看了一眼這個精致小巧的東西，覺得有些熟悉「啊，這是敏慧送給你的夜明珠」
「你知道？」姬無殤挑挑眉，臉色有些淡淡的尷尬︰「嗯，這夜明珠應該能當火把用，你暫時拿去吧。」
「這可是敏慧專程讓淮王的管家花重金購得送與你恭賀生辰的」柳芙搖搖頭，將荷囊塞回姬無殤的手中︰「民女還是模索著走吧。」說完，也不等姬無殤反應過來，貓腰直接鑽進了密道之中。
蹙眉，姬無殤看著柳芙的背影，將荷囊掛回了腰際，正準備將密道的入口關上，卻听得里頭傳來一聲驚呼。
盯著深幽並無半點光亮的密道，耳邊還環繞著柳芙的尖叫聲，姬無殤低聲喃喃念了一句「麻煩」，竟也隨著鑽入其中，追趕柳芙而去了。
這山中的密道果然一如姬無殤所言，根本就沒有人走過，到處都彌漫這一股潮濕腐敗的味道。階梯上似乎長滿了苔蘚，走起來感覺極滑，加上根本看不清路，柳芙剛走了幾步就直接坐到了地上。
捂住唇，柳芙可不願意被姬無殤听見自己的驚呼，下意識的，好想自己心底壓根就不願意讓他覺得自己害怕，或者在他面前再流露出哪怕是一絲恐懼，或者懦弱。
遇強則強，這邊是和他相處五年來柳芙最大的感觸。
姬無殤圖謀大計，他需要的是能夠輔佐他的人，而非一個懦弱無能毫無用處的人。如果自己不能勇敢的面對他，他就永遠只會將自己用作成一顆棋子，隨意擺布。等沒用之後，棄之也不會覺得可惜。
等待自己的，還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胡氏為了讓柳嫻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已經蠢蠢欲動了，柳冠杰也偶爾借口找上文府來，借機接近母親。特別是北邊的戰事，今日施粥時前來搗亂的明顯並非饑民，而是北蠻假扮的。如果兩國一旦面臨交戰，那送一位公主前去和親穩住北疆局勢已經迫在眉睫。此時此刻，她不能讓姬無殤覺得自己沒用了，她一定要先躲開了這一劫才能籌謀接下來的事情。
而且這五年來，柳芙也領悟到了一個和姬無殤相處的法則。雖然兩人打交道的時候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在皇家書院也好，在文府也好，還是偶爾在宮中的宴席也好，這讓她漸漸克服了重生後對姬無殤沒來由的恐懼和抗拒。柳芙清楚他心底所堅持的是什麼，她盡力去幫他完成，這就行了。
到時候，他欠自己的，她才能作為籌碼討回好處。
想到這兒，柳芙伸手模索著，想要找到支撐可以從這冰冷的石階上起身來，可一伸手，卻突然觸到了一抹溫暖。
「你倒是有趣，摔倒了竟坐著發起了呆。」
說話間，一抹亮光在身後顯現，柳芙轉過頭，果然是姬無殤跟來了。而自己的手覆蓋的地方，不上不下，不偏不倚，正是他的膝蓋。
像是模到刺一樣，柳芙手立馬就鎖了回來，借助亮光撐著洞壁從階地上起身︰「裕王，您怎麼來了？」
「你那聲叫喊如此刺耳，難道還奢望本王听見後不來救你嗎？。」姬無殤看著柳芙一臉狼狽，冷哼了一聲︰「你不願取走夜明珠，那本王就送你一程好了。萬一這山洞里有什麼蛇啊，毒蟲的，害你破相，豈不可惜。」
「多謝裕王殿下。」柳芙被他諷刺到不覺得有什麼，至少此時此刻光明對于自己來說比什麼都重要。
尋著夜明珠發出的光亮，柳芙看了一眼前方的路，極狹窄的通道，兩邊的山壁都長滿了苔蘚和一些山草，看起來極為怪異。因為按姬無殤的話來說，此處乃是密道，這些植物連陽光都見不到，也不知是如何生存下來的。
不過眼下柳芙還由不得自己去東想西想，只側開身子︰「還請裕王您走前面，這樣民女才能看到路。」
手中舉著夜明珠，姬無殤也不退讓，上前一跨步，便從柳芙身邊擠了過去來到前面，步子也並不急，好像是刻意在等身後的人能跟上。
走在後面的柳芙只覺得腳腕處一股鑽心的疼，先前因為太黑，自己還沒來得及查看傷勢，卻沒想，竟是扭到了腳。
可眼前除了姬無殤，並沒有人能幫自己，柳芙只好咬緊牙關，忍著傷痛勉強跟上。幸而只是扭到筋，並未傷及骨，柳芙只是走得慢些，並未被姬無殤察覺。
「等等」
前面離了兩三步遠的姬無殤突然停下了腳步，將夜明珠高舉在頭頂，似乎在查看什麼。
柳芙也只好停下，也趁此機會讓腳腕休息一下︰「可有什麼不妥？」
「原來是蝙蝠。」姬無殤淡淡道，回頭望了望柳芙，眉頭一蹙︰「你怕什麼？」
「沒什麼。」柳芙並未發覺，自己額上全是細密的汗珠，臉色也蒼白得毫無血色。
「你怎麼了？」姬無殤察覺出了柳芙的緊張，將夜明珠往她臉上一照︰「臉色這麼差，你不該這樣沒膽量才對。」
說到此，姬無殤突然想起了什麼，低頭看向柳芙的腳︰「剛剛摔在地上，是不是扭到腳了？」
「沒事兒，只是有些疼罷了，民女還忍得住。」柳芙擺擺手，表示並不要緊。
姬無殤此時身上也帶著傷，本就有些虛弱，見柳芙嘴硬，淡淡道︰「那就最好，別耽誤了本王的時間。」
「嗯，裕王請繼續走吧，民女能跟上。」柳芙點點頭，被他眼底閃過的一抹不耐煩激發自尊，咬咬牙，快步往下走了兩節階梯。
可就是這負氣地一沖，柳芙根本沒注意頭頂剛才姬無殤查看之處，「轟」地一下一只蝙蝠竟騰空而下，帶起一團山壁的石渣子直接撲面而來，讓她根本沒法站穩，就這樣尖叫著往前倒去
原本以為自己肯定摔得很慘，柳芙只能緊閉雙眼，下意識地護住頭。可誰知半晌之後竟沒有預料中的疼痛從身體的任何部分傳來，反而一股溫熱的氣息在耳畔撩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