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毅凡每次睜開眼楮,看到的都是一雙圓潤的水眸。
眸中星光點點,好似隱含了無限的生氣。
生機之盎然是他所沒有的,于是,他漸漸愛上了睜開眼的那一霎。
那一霎那的感動,總是能帶給他許久不散的暖意。
「你醒了」
第一眼看見的果然還是那對眸子,耳中听到的聲音清脆,充滿活力。
君毅凡動了動嘴皮子,沒有發出聲音。
「喝點水,別急,過一會就能說話了」淡淡的沁香襲來,君毅凡深吸一口氣,順著縴細的手腕,甘泉入嘴。
「好些了嗎?」。略帶擔憂的輕聲細語,讓君毅凡很受用。
他的喉間尚在鈍痛,臉上已然牽起了笑顏。
「不許笑,歇著」
惜惜皺眉,這人,明明身上還疼著呢。
強忍胸中的悸動,君毅凡听話的收住了笑意,然眼中的火苗卻始終無法淡去。
眼珠子跟著惜惜的來回走動緩緩地挪移,他專注地看著她的每一個動作。
「好了」滿意的斂起笑顏,惜惜將濕帕子遞給身後的小蘭,順手接了藥汁過來。
君毅凡斂眉,惜惜馬上板起了臉蛋,小嘴撅得高高的,「喝」
明明該是生氣的容顏,他卻看呆了似的,久久無法移開目光。
「算了,我喂你」惜惜嘆氣,听說睡久了反應會比較遲鈍,君毅凡估模著還沒緩過來呢。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君毅凡任憑黑色的藥汁一勺一勺灌入了嘴中,化成無邊無際的苦澀。
苦到最後,麻木
「好了」望著反應遲鈍的君毅凡,惜惜抿著唇不語。
莫非睡久了還有可能變成傻子?
她怎麼看都覺得君毅凡的目光跟定住了似的,半天不轉一下。
「小姐」小蘭輕聲提醒,大廚房的管事還在外間候著呢。
「無妨,你讓秦嬤嬤好好招待。」惜惜甩手,小蘭應聲離去。
君毅凡提前半個時辰醒了過來,該是好兆頭吧。
「娘……子……」久未出聲,君毅凡的嗓子沙啞艱澀。
「在呢,要什麼?」以為君毅凡是餓了,惜惜趕緊給牡丹使了個眼色。
飯菜不是一直溫著麼,怎麼沒見有人去端。
牡丹方回神欲傳,君毅凡又擠出了幾個字,「我想沐浴……娘子……」
「哦——」惜惜長長的應了一聲,目光若有所思的停留在君毅凡的臉上、身上,以及散亂的發絲,喚了一聲晶兒。
晶兒應聲下去。
牡丹躊躇了片刻,終抬腳出了內室。
時間倉促,浴池的水來不及準備,惜惜命人在澡間備好了大木桶和熱水。
商丘和周武將君毅凡的衣衫褪盡,抱到了桶里。
木桶周圍掛上了帷幕,隔出一方密閉的空間。
做完這些,周武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商丘侯在木桶旁邊,靜謐的室內只聞潺潺的水聲。
「府里一切安好?」君毅凡緊閉雙目,神情淡然。
商丘嗯了一聲,頓了頓,挑了幾件事說與君毅凡听。
「不管出了什麼事,一定要保護好少女乃女乃。」君毅凡說。
早就知道,他的小妻子不是看上去的那般簡單,就是不知,下一步她又會有什麼樣的出人意料之舉。
漸漸的起了期待之心,原來,被人保護的感覺真的很舒服呢。
「公子,要不要把裴勛叫回來?」商丘意有所指的看著君毅凡光果的胸膛,本該白淨的皮膚上隱隱泛著淡紫色的光澤。
嗯了一聲,君毅凡低頭,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胸膛,苦笑著道,「我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公子——」商丘急切地阻斷了君毅凡的自嘲,「我去把少女乃女乃叫來」
「沒用的,連唐天都沒法子,她來了只會徒增傷感。」毒氣已然侵襲了他的五髒六腑,他早就知道他等不到的。
商丘的目光帶著責備,似乎怪他輕易的放棄。
也是頭一回,他拂了君毅凡的意,執意將女主人請了過來。
「你……」惜惜的眼眶在看清那片紫光後瞬間沾染了水汽,再往上看到君毅凡緊閉的雙目,和一動不動的身形,心口鈍痛。
這便是唐天所說的毒氣入體吧。
她應該怎麼做?
突然記起了那個白玉的瓷瓶,唐天離去前的記憶凶猛的襲來。
惜惜拔腿疾跑,來去不過一陣風的時間,手中已然多了一個小巧的瓷瓶。
快速的拿出一粒藥丸,塞進了君毅凡的嘴里,惜惜的神色很不安,手指不受控制的輕輕顫抖。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傻丫頭」幽幽輕嘆,君毅凡緩緩睜開了眼楮,嘴角勾起一抹寵溺的笑顏。
「你嚇死我了」惜惜的手敲上君毅凡的胸膛,卻在即將接觸到紫光的瞬間收回了力道,化成綿軟的撫觸。
指尖撫過單薄的胸膛,透明的液體從她的眼中掉了下來,落到了那片紫光里,最終化成小水珠,流入水中。
「我還以為……你嚇死我了」再也對抗不了恐懼,緊繃的那根弦嘎然而斷,惜惜的眼淚暢通無阻,她像個嬰兒一樣依著君毅凡的胸膛嚎啕大哭。
這些日子,她的內心是多麼的彷徨和恐懼,仿佛到了今天終于到了一個再也無法容忍的頂峰。
她從來不知道,看著一個人一天天的虛弱下去是那樣的無助。
一天又一天,她仿佛可以看到有一只無形的手,將屬于君毅凡的生命力一點一點的從他身體里抽離。
而她卻什麼也做不了。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看著君毅凡的臉蛋消瘦的只剩下顴骨,看著死氣一天一天的爬上他的容顏。
她恐懼,她茫然,她不知道,君毅凡若是死了,她該怎麼辦?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將君毅凡看成了這個世界唯一的牽掛。
「對不起」君毅凡輕輕拍打著惜惜顫動的身子,一聲接著一聲的道歉。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對不起,將你扯了進來。
對不起,我可能無法陪你太久。
哭了許久,惜惜才後知後覺的感覺到周圍的空氣有一絲異樣。
記起了兩人所處的地方,惜惜的不安化成了怒火,她一邊喚了商丘進來,一邊沖著君毅凡吼,「你就不會提醒我一下,受涼了怎麼辦」
世間為什麼有君毅凡這樣的傻子,永遠學不會對別人說不。
為什麼,心會那樣的疼
商丘將君毅凡抱出了木桶,惜惜一直拿著毯子杵在一旁,目光不躲也不閃,直勾勾的盯著兩人。待君毅凡離開了水,她立刻將毯子裹到他身上。
「還生氣?」床上,君毅凡讓錦被圍的只剩下腦袋在外頭,臉色異常的泛著光澤。
好熱,他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挪了挪身子,得了惜惜一個嚴厲的瞪視,君毅凡輕笑出聲,「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娘子……」
最受不了君毅凡的撒嬌,惜惜早就沒有了絲毫怒意,卻仍是板著臉,冷聲道,「你再不愛惜自己我以後就不管你了」
「遵命,小娘子」
那聲小娘子一出口,惜惜哀怨地覷了淺笑的某人一眼,都這樣了,還能出言調戲。
待看到前一秒還能淺笑的男子已經迅速的沉睡了過去,惜惜的眼眶再一次濕潤。
你一定要撐下去
大廚房的幾個管事等了半個多時辰,惜惜方姍姍來遲,一來即語帶歉意的道,「實在是對不住,讓各位久等了,二少爺方才吵著要淨身。」
幾位管事面面相覷,嘴里直呼著無妨。
這位新上任的二少女乃女乃得寵,府中早就傳的沸沸揚揚。
據說二少爺一刻也離不得。
親耳听了更是篤信了三分,竟是連淨身都要貼身伺候著。
不過,不是听聞二少爺此番異常凶險嗎?
惜惜前番剛做了一些調整,今兒個是來查收的,也算是正式與幾位管事見面。
君府的大廚房下人無數,幾位管事俱是任職已久,深諳府中之道的老人。
新上任的主子是個什麼性子,他們也無意猜測,只是憑著那幾項改動,曉得不可大意了。
負責器皿的管事嬤嬤姓藍,一身夾新的藏青色襖子襯得精神氣十足,說話始終不咸不淡。
藍嬤嬤是吳姨娘的親眷,這一點惜惜早就知道了。
她所提之事,不算什麼大事,惜惜一番衡量便應了下來。
另外幾位管事俱都低眉順目,坐了一會,惜惜便放了幾人回去。
本以為不過是收個碟子,不是什麼大事,哪知隔天,惜惜就受到了各方的責難。
首先是老夫人,不管不顧就將人喚了過去,劈頭蓋臉的一陣數落,說她不懂規矩,不孝順。
不曉得為長輩們著想。
老夫人性子古怪,惜惜只得忍了。
挨了訓,陪了個不是,總算是全身而退。
緊跟著劉氏上門,語氣雖然不沖,然則那股子責難的味道她還是聞了出來。
二房那邊更是怨聲載道。
惜惜不懂了,不過就是收幾個器皿,這一個個的都是怎麼了。
這些東西原先就是屬于大廚房的,如果誰看見喜歡的就留了下來,那大廚房每年光買盤子就得花多少冤枉錢?
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她不過是按著規矩辦事,她做錯了什麼了
「小姐,此事恐怕沒那麼簡單。」秦嬤嬤眼神微閃,大宅門里器皿克扣確實不是件稀罕事兒。
要說這各府各院最多的就是女子,而女子總喜歡那些個精致的玩意。
見了喜歡的器皿,留了下來,是常有的事。
而且,這事說白了,管事們心里都是清楚的,只不過不想得罪人,故而多半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大廚房端出去的碟子器皿,能收回來一半就算是不錯了。
秦嬤嬤奇怪的是,藍嬤嬤既然明知收不回,何故還要拿出來說,甚至特地詢問了主子的意見。
這里頭,恐怕是受了什麼人的指使了,是故意來殺主子的威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