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瑞宮的南書房內，尚綠摘去蒙在臉上的黑布，從懷中掏出一卷黃帛。半跪著遞給了正半臥在貴妃塌上擎著夜光杯喝酒的洪瑞兆。「主公，青尊不辱使命。東西拿來了。」
洪瑞兆並不伸手去接，而是泛泛地問︰「尚綠，你跟著本王有十年了吧。」
尚綠垂了拿卷的手。點點頭。「自從五歲時尚綠被主公帶到荼蘼夢時，尚綠就發誓，這一生都要報主公的救命之恩。」
「那本王說的話，現在在青尊這兒還算數嗎？。」一股寒氣自洪瑞兆身邊悄然升起。
「自然是算數的，主公吩咐的，青尊自不敢違背。」尚綠輕聲說。
「啪」手中的酒杯被洪瑞兆重重地摔在地上。咆哮著︰「你還知道叫我主公？龍抬頭的那件事，你怎麼跟我交待！」
「這……上次尚綠在萬春樓失手，便想著等著好時機再動手……」尚綠顯然被洪瑞兆的怒氣始料不及的嚇倒。啪地就跪在地上。
「好一個好時機，我手下的青尊就是這樣自作主張的嗎？我只是叫你向她動手，我讓你殺了嗎？！」洪瑞兆的眼楮里都噴著怒火。「把腰牌留下，你可以走了。」說完拂袖而去。
尚綠跪在冰冷的地上，許久許久。
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嗎？曾經，他是那麼看重她。
五歲時，他把自己從一群小乞丐的手中救起帶回了荼蘼樓，他對她說。「是珍珠，便會發亮。如果不是，便是本王看走了眼。」
為了這句話自己拼了命的學，在荼蘼樓里，如果不出眾便會湮沒。那樣就再也沒有機會見他一眼。
從武功到琴藝，從歌藝到舞藝。終于在八年後的荼蘼樓里的選拔大會上再次見到他。
一曲竹舞，得荼蘼舞王。于是她看到他笑了。她是他扔在荼蘼夢里眾多女孩中最出色的一個。
他把她帶入天尊教。扔給她一次次的任務，又給了她一次次賞賜與升級。
最後，她得到了他的腰牌，天尊教至尊的令牌。
尚綠探手從懷中取出這汗水與血水浸泡過的腰牌，輕輕地撫著，這塊自己用生命換來的朽木。眼里情絲索逗。她也曾經想過，他終將有自己謫立的正妃，但是只要自己能在他身邊。這些都算不了什麼。但是這一切，在這個楊雪雁出現後，就完全變了。她從他的眼里看到了從未見過的火焰。在萬春樓，他讓自己出手攻擊。目的卻是為了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戲。
尚綠的牙嗑著唇，生生咬下。血從唇邊溢出。去龍抬頭抓人。是她這十年來唯一的一次自作主張。卻換來了棄子的下場。
緩緩地站起身，把腰牌與那卷寫著楊雪雁天命的黃帛端正地放在案幾，走到他躺過的榻幾邊。扶模著，又輕輕地躺下。滿足地笑著。
能躺在他躺過的地方，也是一種幸福。
從塌幾邊撿起一片他打碎的夜光杯片。在潔白的手腕上一劃而下。血如紅蓮綻放。
朦朧中，一個白衣勝雪的少年站在她的眼前，向他伸出了修長的雙手。她的笑容更加燦爛，這樣很好。不是嗎，兆，你永遠不會離開了！
她听到了他叫喚他的聲音︰尚綠……
洪武二年季冬，初六，洪武太子洪瑞臨成親。迎娶楊候戶二小姐楊雪蓮。封蓮側妃。
洪武朝第一次皇子成親，雖不是正妃，卻也是一件大事。整個湮城萬巷張燈，千街結彩。在從玄王府到太子府的必經之路上，人潮涌動。皇宮里出動了御衛軍維持秩序。老百姓都在談論著這新封的蓮側妃。
玄王府前，一座五彩大花轎停在門口。邊上立著四個宮女，四個太監。等著吉時，蓮側妃上轎。花轎後面是一長溜的嫁妝妝奩，一直排到了街尾。因為是成親，太子不必親來迎。只在太子府門口相接便是。
在年老的太監一聲吉時到的叫喚聲後，鳳冠霞帔的楊雪蓮被一位嬤嬤背出大門。圍觀的群眾一陣驚呼。待楊雪蓮入轎坐定，老太監一聲起轎之下，花轎被抬起迎親隊伍向著太子府方向走去。
沒有鼓樂，沒有新郎。這就是洪武側妃的迎親待遇。楊雪蓮坐在寬大的花轎中，心中一陣酸楚。
本來，她的婚禮要隆重得多。
本來，太子對他柔情萬丈。
本來，她的太子會騎高頭大馬親自來迎娶。
本來，她是他的結發妻子。
本來……
原來，只要楊雪雁在，她的一切都只是一場春夢。為什麼只要有楊雪雁在，她楊雪蓮就永無出頭之日。為什麼當初那些笨蛋沒有將他殺死。
想到這里紅羅帕下的那張經過精心妝扮的艷麗的臉頓時扭曲。
好！既生雁，何生蓮。楊雪雁，一切才剛剛開始！
「 」，火紅的指甲陷入了握在手里象征平安的隻果。
此時送出了楊雪蓮的玄王府正張燈結彩。高朋滿座。
楊雪雁在自己的院子里私開了一桌酒席。將楊庭芳，竇廣元，芒古，包爾，扶雲。玄雨，還有剛剛從鳳陽趕到的竇英一股腦兒地集在一塊兒喝酒歡聚。
楊雪雁正在酒精的作用下，恣意地歡笑。「我說，有酒豈能無歌。今兒個，我－楊雪雁要為大家唱首歌！」
「好！」眾人拍手稱快。
「不過，我先聲明︰肯定比不上這荼蘼樓里的姑娘，你們都不許笑我！」微紅著臉的楊雪雁手指往前一劃。
清了清嗓門，楊雪雁順手拿過一只調羹，權當話筒，「我唱的歌，歌名叫希望。」接著開唱。
剛剛酒桌上的人還為雪雁搞了個調羹對著講話，笑得前俯後仰。卻在開唱後，在她的歌聲中漸漸沉醉起來。
看天空飄的雲還有夢
看生命回家路路程漫漫
看明天的歲月越走越遠
遠方的回憶的你的微笑
天黑路茫茫心中的彷徨
沒有雲的方向心中的翅膀
一天中展開飛向天上
看天空飛的鳥還有夢
看清風像白露吹散大霧
看冬天悲的雪越來越遠
昨天的曾經的我的微笑
天黑路茫茫心中的彷徨
沒有雲的方向希望的翅膀
一天中展開飛向天上
分開的感傷相會的盼望
有天逃出想象
心中一個夢像雨後彩虹
掛在天空
唱完。一片寂靜。眾人各自都被這歌里的意境感染，默默地想著自己的心思。雪雁自己也覺得自己突然唱的這首大長今的主題曲竟是如此貼切自己的心聲，莫名其妙地從現代穿到古代，現在那個簡芳菲的身軀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回家的路又何其遙遠。不由悲從心中來。淚珠從眼中劃落。一邊的竇英見了，趕緊跑上前來，遞上手帕︰「小姐，瞧你，高興著高興著又哭起來。今兒這日子，要是讓老爺那邊知道你這樣，該是說你的不是了。」
眾人則面面相覷。
雪雁拿手帕擦了淚，強言笑道︰「英子說得對，我只是唱著唱著被自已感動了而已。來！大家繼續喝，今天說好，都不醉不歸！」
正說著，卻發現一邊的扶雲痴痴地看著竇英。心里暗念︰敢情這小子對英子動了情。
再細看英子，正與竇廣元說著話。幾個月不見，英子已長高了半頭。先前的那俏麗的姑娘模樣又憑添了一份嬌艷。女大十八變呀。心下想著什麼時候，能給扶雲與英子搓和一下。又想著扶雲在不久後將離開湮城回大厥，又黯然起來。
這時，芒古站了起來，啪啪啪地鼓著掌︰「雪雁姑娘，這首希望唱得實在是好。意境美妙，曲風也新穎。芒古听著竟比那冷翠姑娘唱的更好一些。來，芒古在這邊先干為敬。」捧杯起來一干而盡。雪雁也雙手舉杯，一杯酒又盡數落了肚。
這一席是喝得天昏地暗，在前世，簡芳菲的酒量算是不錯，一瓶紅酒下肚也能支撐。可是這楊雪雁的身子，那真不是個喝酒的料。
一個不勝酒量的人在心情不好的情況下，酒在唇邊還焉能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