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妮的話使我瞬時明白了向來開朗的莉安娜為何會有這幅表情，也了解了帕西斯剛剛如同斗雞般的護犢舉動。
輕輕拍了拍明媚美人的葇夷，我聲音不大地說道︰「在自己的地盤上，自然不用理會那麼多的教條，世人的規矩在我這里可不受用。倒是賈妮小姐讓我好生領略了一番貴族小姐的氣度，真是榮幸啊！」
我不是一個喜歡挑釁的人，但也不會放任別人挑戰我的底線。口中說得清淡無比，三言兩語便使得賈妮漲紅了俏臉，正想再出言反駁時，澤納瓦掃了賈妮一眼，她瞬時安靜了下來。
阿蒂亞諾唯一的大公爵從未在筱嵐苑這樣的娛樂場所出現過，頗有些來者不善的意味。我盯著站立在老者身後一臉憤懣的塔瑟，再看看莉安娜的滿眼苦澀，結合賈妮那句就差指名道姓的話，頓時明悟。
「還不知道小姐如何稱呼？」澤納瓦還是那副不急不忙的模樣，端著筱嵐苑特有的飲品嘬了一口，眼中流露出幾分滿意的神色。
「您叫我零就好，大人是長輩，無需對我太客氣。」我的禮貌源于對父親家族的尊重，也讓澤納瓦微微點頭。
「那我就托大了。零，我們今日前來，只是順道來看看塔瑟負責的創世舞會安排，莉安娜小姐果然不同凡響，相信會給科瑞亞尼的貴客們一個難忘的回憶。」
這話怎麼听著都不像有惡意，為何氣氛如此尷尬，想必只有那位連跟我們說話都覺得有失身份的便宜堂姐在挑刺了。
我輕笑出聲，「莉安娜一直很能干，是我的得力助手，能被大人贊賞也是我們的榮幸。」
「這段時間真是辛苦澗嵐的各位了，前些天受傷的那位魔法師閣下沒有大礙吧？。」
「小傷而已，過幾天她就會回來的，陛下的病情我們會跟進的，大人請放心。」
屋內人不算少，但說話的始終只有我和澤納瓦，悠然地互相打著太極，順便試探著自己想要的消息，也讓我對這次詭異的會面有些啼笑皆非，這可不是我想象中的親人相會的場面。
「那就好！听塔瑟說，零的下屬和我這個貪玩的孫子是在前些日子才相識的，能使陛下的病情有所轉機，確實是好事一樁。只是塔瑟經常上門叨擾，沒有影響莉安娜小姐辦事吧？。」
澤納瓦沒有繃著臉，但也有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被打量著的莉安娜有些局促不安，或許面對身份不一般的人，這位向來玲瓏八面的女子也有了如青澀少女般的緊張。
我暗嘆著，笑道︰「您言重了，莉安娜向來效率很高，不會因私廢公，再說我的下屬有正常的人際交往，我從來不會有任何意見。」
在表明自己的立場後，澤納瓦眉頭輕鎖，賈妮見自家爺爺情緒不佳，立刻橫眉相對，「零小姐，我想你弄錯了一點，我們莓琪雅家族是阿蒂亞諾最古老最尊貴的世家，像我們這樣的貴族家庭，不是什麼樣的人都有資格和我們來往的。」
賈妮的話立刻引起了眾人的不滿，連一直靜默在旁的塔瑟都忍不住出聲了，「賈妮，你這話太失禮了！不要總是仗著自己出身在貴族家庭就目空一切，莉安娜是澗嵐的管事之一，豈是你能隨便侮辱的？」
被自己的兄長指責，賈妮秀美的臉龐上也沒有更多不愉快，只是冷聲說著︰「就算是澗嵐的管事，哥哥，你听到了，她也只是別人的奴隸。」
賈妮一字一句地敲打著眾人的鼓膜，莉安娜臉色煞白，雙拳緊握，太過用力，手指的關節微微泛白。
我伸手握住她在發顫的手，笑意一斂，淡淡說道︰「賈妮小姐，我從來不認為莉安娜是我的奴隸，只是委屈她要叫我一聲主人而已，這樣的身份劃定，有失偏頗。再者說，莓琪雅家族的門檻那麼高，我們倒也怕爬上去會摔了自己。」
雙目盯著氣結的賈妮，我朝澤納瓦微微頜首，「大公爵大人，塔瑟子爵和莉安娜的事情我不會多言，不過我澗嵐的人也不是誰想輕言糟踐就能糟踐的！賈妮小姐，請向莉安娜道歉，我說的是真誠地道歉！」
「你，你竟敢這般無禮！爺爺，我」賈妮快被眼前看不見容貌的女子氣瘋了，輕扯著澤納瓦的衣袖，想要爺爺為自己出聲。
米坦尼大陸有個奇怪的規律，修為越高的人越不容易孕育下一代。澤納瓦只有兩個兒子，自從小兒子離家後，不計旁支附庸，莓琪雅家族的人丁單薄也讓大公爵對自己的孫子和孫女異常寵愛，尤其是這個魔法天賦極佳的孫女。
澤納瓦揚聲說道︰「賈妮的話確實有些重，不過只是關心自己的兄長，還望各位不要太過介意。」
「兩個人希望有怎樣的發展是那兩個人的事，輪不到外人七嘴八舌。大公爵大人，有時物極必反，這也不是我們希望看到的吧？。」
我的話像利劍一般刺中了澤納瓦的心頭，也讓塔瑟和賈妮臉色一變。
賈妮深知莓琪雅家族在十多年前自己的叔叔和不知名的女子私奔是爺爺多年來的心結，一直查無下落的親人也是莓琪雅家族被人背地閑話的恥辱，怒火中燒地呵斥道︰「閉嘴，你以為我哥哥會像我那個不負責任的叔叔那樣背叛家族嗎？。」
不負責任？背叛？原本還算心平氣和的我瞬時被揭了逆鱗，目光如炬，死死地盯住了明顯一顫的便宜堂姐，「不負責任？若真是不負責任，那麼特雷納當年就該把一身的麻煩帶回莓琪雅家族，也不用一個人背負那麼多。你對你的叔叔了解有幾分？有何資格在這里大放厥詞？」
除了幾個來客，眾人都已經得知我的身世，對我的憤怒可想而知。
澤納瓦在聞言後，一改之前不苟言笑的模樣，驀地起身，疾步走到我身前，神色激昂，聲音不覺變得很大，「你知道特雷納當年發生了什麼事？你是不是有他的下落？零，零小姐，請你告訴我，他現在在哪里？」
我還沒有順過氣，冷哼一聲，「一個苦心不願拖累家族的人卻被當做背叛者，尋他何用？莓琪雅大公爵大人，我們還有事，不奉陪了！賈妮小姐，你欠莉安娜的對不起，我會記在心上的。」
盈盈起身，我眼光瞟過滿臉震驚的塔瑟，再看看眼眶泛紅的莉安娜，我帶著幾分錯雜，緩聲說著︰「塔瑟子爵，愛情是美好而神聖的，不該躲在陰暗的角落哭泣，我希望你明白，真正的愛情可以在陽光下肆意歡笑。」
說完便丟下三個還處在石化中的人拂袖而去，滿心憤懣地回到了筱嵐苑的頂層。
尾隨我進入屋子的幾人知道我心情奇差，也沒有多說什麼，泰林和喬姆一左一右將我擁個滿懷坐到了軟軟的沙發上，帕西斯則用通訊器吆喝著侍者給我們上些吃的，低氣壓一時布滿了整個客廳。
「女圭女圭，不生氣了，好不好？那個不長腦的女人說的話別往心里去，你爺爺還是很關心特雷納叔叔的。」喬姆見我黑著臉，柔聲安撫著。
我讓喬姆和泰林卸下了幻形面具，看著他們金色和水藍色的長發慢慢復原，左右手同時出動，把玩著他們的頭發，沉默不語。
任我散開了他平日總是束得整整齊齊的頭發，泰林勾著清淡的笑，「尤朵拉，特雷納叔叔知道你這麼維護他肯定很開心，不過讓他知道你氣得跟炸毛的多尼貓一樣，你猜他會不會直接從洛克城殺到莫桑皇城來？」
一陣無言，泰林的話倒讓我從怒不可遏中清醒了過來，想到自己竟然跟自家爺爺起了沖突，我不禁輕聲哀嚎著捂住了自己的臉。雖然不是正面交鋒，但跟他最疼的孫女杠上了，再加上我最後那幾句話，算撕破臉了嗎？
前世無父無母，這輩子難得擁有了親情，在外人詆毀自己的父母時，我全然忘了自己低調行事的作風。不知言辭激烈的辯駁是否會招人懷疑，那一刻腦中只有我絕不能容許他人出言羞辱他們的念頭。
這是陌生的自己，但我欣然接受著這樣的轉變。
把我的手從臉上輕輕扯開，喬姆拍拍我漲紅的臉，藍眸中含著心疼的關切，「不要鑽牛角尖了，你今天這番話已經深深地刺激到那些食古不化的人，給他們一些時間，會想明白的。」
「喬姆，我沒指望他們能有什麼領悟，只是看著莉安娜的樣子，我有些難過，也有些自責。她和溫尼雅不一樣，溫尼雅和布諾都是我的人，所以只要他們願意，我這個名義上的主人根本不會多話。可，偏偏莉安娜看中的是我那個便宜堂哥，貴族明面上講究的規矩，真不是我能接受！」
我滔滔不絕地說著，像是泄憤般把自己心里的郁結傾吐了個干淨，不滿地癟癟嘴。頗為孩子氣的舉動也讓三人松了口氣，肯說出來就好，像之前那樣憋在心里，他們可不放心。
帕西斯揉揉我的頭，笑笑地說︰「傻孩子，你當自己的澗嵐在這個大陸上是小魚小蝦麼？塔瑟這孩子倒頗為真誠，他們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吧！沒有經歷過磨難得到的東西，是不會懂得珍惜的！」
白胡老頭笑眯眯地招呼著我們吃著他剛剛差人送來的食物，見我自動地當著填鴨，三人相視而笑，沉悶的氣氛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