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深宅 正文 175 和風細雨警人心

作者 ︰ 凌波小同

二人自入了那湘竹閣中,彼此間言語和善,禮數兒上也極周道,卻不曉得是玉妍本就心虛,還是女人的第六感使然,她總覺著那文九姑娘的話里話外之間,似乎能听出來一絲弦外之音。

坐了約莫有半柱香的時辰,玉妍吩咐听琴去喚了國公府中原本在這湘竹閣中當差的丫頭婆子們來。不一時,听琴就帶著兩個小丫頭跟兩個婆子戰戰兢兢地來到了湘竹閣正房的外頭。

那四個人論理兒也不過就是在湘竹閣中灑掃看院子的而已,不過,今日到了玉妍的跟前,竟都是穿了一色兒的簇新衣裳。玉妍那眼楮掃過了端坐在一旁的文家九姑娘,開口便問了那四個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丫頭婆子們。

「人常說來者是客,你們四人在咱們國公府中當差想來日子也不短了,怎麼本宮都入了這湘竹閣中半日了,前前後後、端茶倒水的,滿眼都是文九姑娘帶來的文府上的人在忙碌,卻不知你們四位各自穿了一身兒簇新的衣裳,這不年不節地,不好好當差,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呀?」

這話說出來,玉妍的語氣里似乎還含著些笑意呢。其中有一個婆子從來都听見人說長公主最是個和善好說話兒的,如今听見這話,提著的心反而就落了地,她向前爬了一步,慢慢挪進了門檻兒里頭,「哎呦老奴的長公主三女乃女乃呦可不是今兒個新二女乃女乃入門兒,三爺將二女乃女乃安置在了奴婢們伺候的院子里頭,新二女乃女乃仁慈,一來了,就賞了奴婢們新衣服新首飾,還賞了奴婢們一桌兒上好的酒菜,這不是麼,奴婢們正……」

這婆子粗聲粗氣地在門檻內口沫橫飛,那跪在門檻外頭的一個婆子終于忍耐不住,重重地咳嗽了幾聲兒,打斷了這婆子的話。

玉妍盯了那咳嗽的婆子一眼,並未發作,也未對這個爬進門檻里頭的婆子說的話置評。她只是點了點頭。「都起來吧。好生伺候文家的九姑娘,莫要失了咱們國公府的禮數兒。文九姑娘雖說帶來的人多些,你們才是這個院子里頭正兒八經伺候的。若是再有下回讓本宮瞧見了,可就沒這麼輕易了。」

那四人沒想到平日里難得一見的敬明柔長公主,國公府中的三女乃女乃竟真是如同耳聞般的好說話兒,心里頭俱都是一喜,忙不迭地就磕頭謝恩。

玉妍點了點頭,這才轉回頭兒對著文九湘笑了一笑,「看看,還要文九姑娘您破費賞咱們府上這幾個奴婢們新衣裳,本宮瞧著也實在是過意不去呢。不過,既然是文九姑娘的一番心意,本宮也只得替婆母她老人家道聲謝謝了。這闔府里統共有奴婢二百余人,小廝男子們也差不多這個數目,這有了這幾人的卻無有其他人的,若是傳揚出去,也實在有厚此薄彼之嫌。」

這一番話,不但文九湘心里頭咯 一聲兒,驚得立時就瞪大了眼楮,就是連那四個國公府中的奴才都差一點讓長公主這話給驚得一個趔趄全都自門檻外頭骨碌進門檻里頭。玉妍卻是渾然不覺一般,蹙緊了眉頭,貝齒輕咬著下唇,像是冥思苦想一般,文九湘見她這副模樣,心里頭越加對江氏女乃女乃周氏的話心里存了幾分疑惑。

文九湘正在揣測這位長公主接下來要做什麼的時候兒,就听見她微微嘆了一口氣,「國公府呢,倒是也不缺這份兒銀子錢,原本奴婢奴才們的四季衣裳也是年年都有的,不如,就由本宮去同婆母她老人家說說,除了這四個已在文姑娘這兒領了新衣裳的奴才之外,國公府其他的下人們的冬衣,就提早些放下來也是使得的。如此,也好遮掩一二,既免了文姑娘遭人詬病,也免了下人們之間的攀比爭執。」

這話一出口,文九湘大大地松了一口氣,要說呢,幾百奴才的冬衣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難事兒,不過就是費些銀子錢罷了,可是,自己今兒初來乍到,為了日後能從中這幾個奴才口中套些話兒出來,也為了她們不欺負自己是以這樣兒的手段入門的,這才想出了這麼個收買人心的法子。這不過四個人的事兒,拘在這湘竹閣中,也不算是個什麼大事兒。可是若是這位長公主開口讓自己將全國公府的奴才都賞了衣裳首飾,那自己在國公府主子們的眼中可不就是那等不知道天高地厚,渾身沾染了銅臭的暴發戶兒一樣兒的人了麼。

文家九姑娘松了一口氣之余,只覺得後背上都汗津津的。抬眼一瞧,只見那四個奴才的面上怎麼都是一副悔不該當初的模樣兒,她正自疑惑見,就听見那個咳嗽的老奴忙不迭地叩頭,「長公主,長公主您大人有大量,長公主啊,求您開恩哪,求您看在奴才們沒見過大世面,糊涂豬油蒙了心的份兒上,求您抬抬手兒吧」

這婆子一哭一鬧,其余三人也像是自夢中醒來了一般,細一咂麼長公主方才的那一番話,哎呦,可了不得了這不是活生生的丟了西瓜撿芝麻麼?國公府每季兒給奴才們賞衣裳,那可是有講究的,就甭說別的,單就這冬衣論吧,吳江老棉布的料子,里頭是上好的河北棉花,凡是在府里頭當差的,不光自己個能領兩身兒,還能給自己家里頭六十歲以上的老人跟十歲以下的孩子領一身。

這還不算呢,每年賞冬衣時,最少最少,都能有一兩銀子的賞錢,叫給家里頭的人買冬果子吃呢。國公府里頭許多的人家兒單就靠著這年年的冬衣跟這一回的賞銀,就能輕松愉快過個寬裕的大年。

四個人听見長公主說那冬衣要除去自己的那一份兒時,頭一層就想到了銀子錢,不禁十分地肉疼,再往深了一想,這四個人就恨不得當場將這位文九姑娘賞的這點子衣裳戒指的都從身上拔下來月兌下來呢。

卻原來,這四人此時對長公主的意圖是全明白過來了。若是長公主將文九姑娘賞了新衣裳的事兒跟國公爺和國公夫人這麼一回稟,那擅自收受國公府客人的賞賜這事兒,國公爺跟夫人一旦知曉了,以這位文九姑娘此時不當不正的這地位來看,她們四個人也只有按照家規被打了板子,攆到二門外頭做粗使的份兒了,指望著文九姑娘給她們求情,護住她們,那簡直就是在做白日夢了。

此時這四人真是連腸子都悔青了。又不能跟文九姑娘一五一十地全說出來,當著長公主的面兒,這麼做,無疑是罪加一等了。可是若是此時不能求得長公主的諒解,那這事兒一旦到了國公爺跟國公夫人面前,那就是再也無有轉寰的余地了。「長公主饒命呀,求長公主饒命吧,都是奴才們一時貪心,忘了本了,求長公主您饒了奴婢們吧,奴婢們再也不敢了。」

玉妍漸漸收斂了面上的和善之色,她像是壓根兒就沒听見四人的痛哭一般,笑呵呵地對著面露不解的文九湘點了點頭兒,「奴才們不曉事,眼楮太小,叫文九姑娘見笑了。」看了看外頭的天色,「也該午膳了,本宮還要回去瞧瞧婆母了,九姑娘的膳食一會兒自然有人前來伺候,九姑娘身邊兒的人呢,雖說定然更加曉得您的口味兒,不過呢,這湘竹閣中多日不開火了,怕是要費好一番周折呢,不如就請九姑娘您先將就著些個?」

文九湘自然笑著應諾下來。玉妍帶著听琴跟觀棋出門兒的時候,那四個哭得涕淚橫流的奴才自動就讓出來一條路,玉妍走過去,停住了腳步,「你們原是在國公府上當差也有年頭兒了的,偶爾一念之差也是有的。本宮今日就先給你們記下了,日後你們謹慎些伺候著文九姑娘,若是再如今日這般偷懶耍滑,還自以為聰明,就莫要怪本宮法不容情了。」

待送走了敬敏柔長公主,文九湘回到了湘竹閣,只見那倆婆子盡職盡責立在門口處,兩個小丫頭手腳利落地在屋子里頭跟自己的丫頭

們搶活兒干。文九湘反復咂麼了方才那位敬敏柔長公主的一番話,頃刻間便已恍然大悟了。

她心里暗暗贊了一聲兒,好個不露聲色。就像是沒瞧見那幾個國公府的丫頭婆子們一樣兒,文九湘轉身兒就入了湘竹閣正房內的寢閣。貼身兒的司箏瞧出來姑娘心里頭不歡喜,急匆匆跟著姑娘就入了內,剛要說話兒,那國公府中原來在這院兒里頭伺候的丫頭也緊趕著就跟了進來,「文九姑娘,您可是乏了?讓奴婢服侍您上床歇上一會子吧?奴婢喚作小齊兒,原本是奴婢們偷懶了,長公主已訓誡了奴婢們,求姑娘給奴婢們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文九湘無奈地瞧了司箏一眼,心里頭不自覺就涌起了一股子難以名狀的委屈來。這幾日自己是以死相挾才逼著娘親跟兄嫂應了這樁逼婚的事兒,如今已走到了這一步,當著眾人的面兒,他褚家的三爺將自己迎入了國公府中,原以為叩了頭,認了錯,跪了拜了,說些甜言蜜語,再哄著一心喜愛自己的那位國公夫人高了興,這事兒呀,也就順理成章了。可是如今瞧著,竟是自己將這事兒想得太過容易了。

旁的不說吧。國公夫人那樣健朗的身子,竟然說個中風,也就是彈指一揮間的事兒。偏國公爺不在府中,二爺定然是惱怒自己呢,未曾露面兒,三爺呢,雖說和善,也不過就是將自己迎進來安置了便不見了蹤影。再看看這位敬明柔長公主,唉文九湘的眼楮不由得濕潤起來。

她細細回想起那一日,自己在街上喬裝改扮了去買糖人兒,對面的那個賣荷包兒的小攤兒前立著的那個男子,玉樹臨風,溫柔俊逸,他拿著一枚荷包兀自出神,那雙晶亮的眸中,流動著一種叫做追憶的情愫,若不是在彼此轉身的那一霎那,有人喊了他一聲兒褚二哥,或許,文九湘搖了搖頭,不,便是沒有那一眼,這褚國公府自己也是一定要踏進來的。侯爺夫人的這個名頭兒,對自家青絲閣壟斷整個兒江南江北的生絲生意,那實在是有千斤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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