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枕紅樓 第二卷 賈府春秋 第九十章 進宮

作者 ︰ 荊釵布裙

南安太妃听了這話,便知賈母是在暗示她探春只是個庶女身份,當下便若無其事地笑著「哦」了一聲,又夸了兩句,便放開了她的手;又一手一個,拉著寶釵和黛玉笑眯眯地端詳起來。

賈母指著她二人笑道︰「一個是我的嫡親外孫女,一個是我家二太太的親外甥女。」

南安老太妃先將寶釵從頭到腳細細地端詳了一番,向賈母嘖嘖贊道︰「小姑娘長得珠圓玉潤,一身貴氣,倒跟咱們太後娘娘有幾分神似」,又覷著眼打量了一遍黛玉,笑道︰「這是老夫人的外孫女?瞧這通身的氣派,分明就是嫡親的孫女嘛」邊說,邊又拉起黛玉的手細看。

賈母很是得意,不由呵呵笑道︰「不是我在老太妃面前顯擺,真真是我家這幾個女孩子模樣,性情,學問,樣樣都能拿得出手去。」

兩位老太太只顧在那里點頭而笑,黛玉卻早已滿面紅漲,渾身不自在起來。手被南安太妃拉著,又不好抽出來,迸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偏那老太妃只管臉上含笑覷著眼將她從頭到腳細細地看著,心里越發焦躁起來,一言不發地低了頭,臉色也漸漸冷冷淡淡地不好看起來。

寶釵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便不動聲色地轉身從鴛鴦手里接過一盞茶,上前一步沖南安太妃屈膝微笑道︰「這是太後娘娘剛賜下來的上用新茶,今天剛開的封,請老太妃嘗嘗。」

南安太妃這才放開了黛玉的手,接了茶,笑眯眯地向寶釵道︰「好孩子,別盡站著,都坐下說話兒吧。」

寶釵含著笑悄悄溜了黛玉一眼,黛玉無奈地皺著眉回之一笑。

賈母卻已向南安太妃笑道︰「老太妃在這里,哪兒有她們坐的地方?我瞧著她們也怪拘得慌的,不如讓她們散了,咱們說話更自在些。」

南安太妃會意,含笑點頭,姑娘們便齊齊地上前屈膝行禮畢,魚貫而出。

……

「想跟國公府上結個兒女親家,不知道老夫人的意思如何呢?」南安太妃輕抿了一口茶,含笑道。

「那豈不是太抬舉我們了?」賈母亦眉舒目展,身子略略向前傾了傾,微笑道︰「就只不知道是給哪位小王子提的?老太妃看上我們家哪個丫頭了?」

「自然是我那嫡長孫躍兒,將來他是要承襲他爹的爵位的,我們這家世應該不會委屈了府上的姑娘吧?。」

賈母忙道︰「老太妃這話讓我們哪兒擔得起?您不嫌我們家粗陋,我們已是受寵若驚了;再說什麼委屈的話,可不是要折煞了我這老骨頭嗎?。」

當下,兩位老貴婦攜手相視而笑,賈母又道︰「老太妃瞧上我們家哪個丫頭了?」

「哎喲,我正為這個拿不定主意呢。姑娘們個頂個兒都好,都跟花骨朵兒似的,我瞧著哪個都喜歡,哪個都舍不得丟開手……」南安太妃愁眉苦臉地指著賈母道︰「都怪你這個老太太,怎麼這麼會調理人,我現在瞧著你們家這些小仙女兒眼楮都挑花了,怎麼辦?」

賈母拿手帕子掩著嘴笑得前仰後合,連聲道︰「我只道我家那個鳳辣子會說話兒,剛听了老太妃這一席話,才知道她連您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

「咦?老夫人一說我才想起來,來了這麼久怎麼沒看見鳳哥兒?我就說這屋里象少了個人似的。」南安太妃擱下茶鐘,抬眼向四下里望了望。

「我那佷孫女兒昨兒來了,鳳丫頭帶著人開庫房找料子去了,要給她姊妹們做換季衣裳,馬上就該過來了」,賈母一語未了,便听外頭有笑語聲傳來,廊下的丫頭打起簾子,一群僕婦媳婦簇擁著王熙鳳和史湘雲邁步走了進來。

王熙鳳緊走兩步上前,款款地向南安太妃福身下去,邊笑道︰「听說老太妃想我了?我料子也不找了,立刻就飛過來了。」

南安太妃笑道︰「既這麼著,一會你就跟著我上我們家住幾天去,讓我天天也開心開心。」

王熙鳳皺眉嘆道︰「我是真想到王府里住住呀,就只怕我們老太太不依,再打上門去,老太妃只怕不是對手。您可不知道,我們老太太凶著呢」

南安太妃笑得合不攏嘴,指著王熙鳳對賈母道︰「我真羨慕老姐姐你,有鳳哥兒這麼個開心果天天在身邊哄著,您能活一百歲。」

賈母邊笑,邊拉過史湘雲來,道︰「我們雲兒也是個開心果,只可惜來一回也就只能住個十天八天的」,便又問她︰「你嫂子給你找了什麼料子?可滿意不滿意?」

南安太妃忙拉住史湘雲的手,在她臉上捏了捏,笑道︰「你這丫頭都長這麼高了?小侯爺可好?回頭讓你嬸子帶你上我們家玩兒去。」

賈母臉上便有些不樂,淡笑道︰「我把她接到我這兒來住幾天,她嬸子心里都不受用呢,听說上回回去好幾天都沒給雲丫頭好臉兒,還能指望著帶她出門兒?」

湘雲听了,便低下頭只管絞著自己的衣襟,一聲也不言語。南安太妃不便議論別人家的家務事,也只笑了笑就罷了。

一時有小丫頭進來回話︰「外頭老爺們請老太太的示下︰賀太子百日宴的壽禮備好了,現在要不要送進來看看?」

賈母笑道︰「好啊,正好南安太妃也在這里,一起賞鑒賞鑒。」

南安太妃卻知再待下去諸多不便,因笑道︰「喲,你們的禮都備好了?不得了,後日便是太子的百子宴,我得趕緊回府去瞧瞧我們的,可不敢再耽擱了。」當下便站了起來告辭。

賈母也不再留,親自帶著邢王二夫人和鳳姐尤氏將南安太妃送出榮禧堂。

南安太妃臨上轎時,又悄向賈母道︰「才剛說的那親事兒……過兩日我派人來接老夫人到我們府上去作客,老夫人順便把府里幾位姑娘的年庚帶過來,咱們老姐兒倆細細地商議商議如何?」

賈母忙含笑應允。

一時南安太妃登車去了,眾人又回到榮禧堂,賈母方不解地問王熙鳳︰「我還是不明白,雖說現在宮里是太後作主,禮制比先前寬了些,你這沒誥封沒品級的也額外開恩賞你進宮賀壽,怎麼連平兒也特地下了諭讓一起進宮呢?這倒是怎麼回事?」

王熙鳳抬眼望著王夫人,笑道︰「這個,我卻也不知道。看來這個謎底只有等後日進了宮才能揭開了。」

王夫人看賈母滿臉困惑不解的樣子,忍不住笑道︰「老太太不用亂猜,橫豎只會是好事。娘娘現在既不說破,大概是想到時候給人一個驚喜。」

賈母看看王夫人,又看看王熙鳳,滿月復狐疑,因見賈珍等人帶著小廝抬著賀禮進來了,也只得暫時先將此事放下,不提。

……

當日一早,宮里的小太監來傳元春的口諭,特意叮囑後日進宮時,務必要將平兒一並帶進去。平兒听了這話,嚇了一大跳。雖然王熙鳳跟她說了些前世的事,畢竟連鳳姐自己都是連蒙帶猜的,也不十分清楚。現在元春忽然叫她進宮,到底所為何來?難道真是要跟自己「敘敘舊?」可就算真要敘舊。自己兩眼一模黑,宮里的事一概不知。什麼都不知道啊,到時候跟元春可說什麼呢?

越想越覺得心里發怵,最後打定主意,咬緊牙關就說自己腦袋受了傷,一切的一切都不記得了。不這樣也沒別的辦法。

等到後日三更天,賈母等人皆按品大妝起來,進宮去賀小太子的百日。

元春在中宮受了各府誥命夫人的朝賀,命宮人將她們帶到長安殿入席,唯把平兒招手叫到近前,笑容和煦地望著她,緩緩道︰「鳳姑,你當真不認識本宮了?」

平兒慌忙跪倒在地,伏了身誠惶誠恐地說道︰「奴婢……奴婢惶恐。奴婢當真不知娘娘的意思是……?」

元春輕輕嘆了口氣,笑道︰「如今這宮里太子尚未登基,本宮為大,沒有人敢再為難你,你也無需再藏著掖著了。你當日在宮里時服侍我盡心盡力,後來遭了那場大難也間接因我而起。所幸你竟大難不死,這也是老天對你的眷顧,讓你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說到這里,她將手輕輕搭在平兒的肩上,溫柔地注視著她,笑道︰「怎麼,鳳姑,本宮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你還沒想起來麼?」

平兒手心里滲出了汗,作出滿面的驚愕之色,硬著頭皮磕磕巴巴道︰「太後說的,奴婢完全听不懂啊……啊,奴婢九歲的時候,腦袋受過一次重傷,從那之後,以前的什麼事都不記得了……」

元春睜大眼楮默默地看了她一會,看得平兒心里一陣發虛,最終她也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搖頭道了一聲︰「可憐的孩子」,繼而抬起頭,沉聲道︰「來人,伺候屠小姐更衣。」

屠……屠小姐?

平兒愕然抬頭,悄悄地向左右望了望,兩旁除了宮女,再沒有別人。難道這聲「屠小姐」是在叫自己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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