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小姐和我的兩身衣裳，再有就是這個匣子了。我拿著就好，不用太太費心的。」梅香主動回了一句，言語間甚是不高興。
杜太太好似沒听出來一般，起身說道︰「那也好。你不妨再歇歇，馬上就要吃午飯了，過了午時估計轎子也就到了。你出門的時候要吃喜面，所以午飯別吃的太撐才是。」
胡亂囑咐了這麼一句，她也不等杜月娥回話，轉身就走。
大喜的日子，早早起來忙亂了一番，沒想到臨近午時，得到的卻是這麼個冷清局面。杜月娥看著屋子里就自己和梅香兩個人，心里不由失落，本來到這個時候，自己應該已經在丁家了。見夫君，見正室女乃女乃，見以後自己要住的地方，那好歹是一輩子賴以托付的家了啊。
可如今看著這大紅的嫁衣，怎麼看怎麼有些刺眼。
梅香過來幫杜月娥月兌了嫁衣，低聲說︰「既然還要吃過午飯才走，先換下來吧。省得小姐弄髒了。」
「我哪里有那麼不小心了，你就瞎操心。」杜月娥故意還了一句，本想調笑一番，卻到底有氣無力的，更顯得落寞。
兩個人呆呆的坐了一陣子，梅香忍不住出了門往外瞭望，見已經起了風，連太陽也不知道躲在了哪片雲後面，整個天都有些黯淡起來。
杜月娥覺得門口進來一陣冷風，吹到自己身上竟然很是熟悉的感覺，便也過去門口站了傻傻的往外看。
前面梅香見空落落的沒有一個人走過，除了半空飄起的落葉便是風聲呼嘯，低聲嘆了口氣，轉過頭來，這才看見杜月娥就在她身後傻乎乎的看著遠處，嚇得叫了一聲，急忙把她往屋子里推︰「小姐，你連衣服也沒穿，凍著了可怎麼辦。今天這日子，若是病了，大不吉利的，會讓夫家嫌棄。」
杜月娥乖乖的讓她推了回來，撇撇嘴，百無聊賴的伸了個懶腰，卻問︰「午飯時間也快過了，咱們不出去吃嗎？。」
梅香這才想起來，又嘆了口氣，自己出去找尋了一番，才知道大伙兒都已經吃過了飯，卻沒人惦記著杜月娥。她心里有些悲涼，沒想到老爺太太如此涼薄，只好自己去廚房找了些吃食，端了回來給杜月娥，卻只說是杜太太讓拿來的。
這里杜月娥心想今天是倒霉透頂了，干脆化悲憤為食量，狼吞虎咽起來。正吃著呢，棉簾子撩起，趙姨娘走了進來，頭上肩上都微有些濕，仔細看竟然還有些細小的雪花沒有融化。
梅香吃了一驚︰「下雪了？」
趙姨娘點了點頭，拿出手里的一個包袱，打開是一件桃紅的襖子，親自給杜月娥放在身邊。這才說︰「遇到這種事情，我心里也不好受。瞧著天愈冷了，又飄起了雪，便回去拿了我這件襖子來。你別看有些舊，卻厚實管用。不像太太給你裝的那幾件嫁妝衣裳，都是翻新的，又薄，根本不管用。听得還讓容媽媽搶去一件，唉，這真是什麼世道。」
杜月娥嘴里嚼著東西，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接受了她的好意。實在是也沒什麼可說的，心里有些麻木。
趙姨娘見她好似無所謂的模樣，有些好笑，又說︰「你想開些也好，咱們做妾的，都得自己爭搶才行。老天是不會眷顧的。你瞧瞧那宇文瓊，如今已經佔了你一頭了，你去了，可得小心些。」
杜月娥恩了一聲，心想這個不會也是來要首飾的吧，正心里鄙夷的時候，趙姨娘卻湊到她耳邊低聲說道︰「娘這里有些催情香，你拿好了。就在那襖子里面的大兜子里。或者今兒個晚上，或者明兒個晚上，那丁陸肯定得和你同房。你頭一次就拿住他了，以後就都好說了。到時候記得，讓梅香點上。」
杜月娥愕然，臉上迅速的紅了起來，眨了眨眼楮，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趙姨娘見她這副模樣，捂嘴樂了一樂，起身告辭。
梅香並不曾听見趙姨娘說了什麼，這時候便疑惑的看向杜月娥，杜月娥慌忙搖頭︰「別看我，我也沒听見她說什麼。」心里打定主意才不用這東西。
出閣的日子本該忙忙碌碌，可是杜月娥卻顯得有些無所事事，越想越煩，干脆倒在了床上；「梅香，我睡一會兒好了。」
梅香無奈，低聲嘟囔︰「今兒個晚上有的睡了，這會兒睡什麼。」
杜月娥雖是個姑娘家的，到底外面混了幾年，臉皮還是厚些，還嘴說︰「你倒聰明，知道今兒個那丁陸肯定陪著什麼宇文瓊。我是有的好睡了呵。」
梅香一楞，半晌才反應過來，不自禁的啐了一口，罵道︰「有小姐這麼渾說的嗎，拿自己來打趣。再說了什麼丁陸丁陸的，以後不能這麼叫了。」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了一會兒子話，終于听得外面有了動靜，杜月娥趕快坐了起來，梅香把嫁衣給她披上。
杜太太帶著紅喜容媽媽走了進來，再後面又是趙姨娘。杜太太臉上笑吟吟的︰「快收拾好了，丁家兩個婆子先來了，說轎子就過來。」
後面紅喜端著個托盤，上面是一碗喜面，趙姨娘過來端了面，自己拿了筷子親自喂杜月娥。
才吃了兩口，外面杜敏就喊︰「好了嗎，轎子到了，差不多得了，別讓人家等著。」
趙姨娘一楞，眉頭皺了起來，一旁容媽媽卻搶先說道︰「行了行了，有個意思就得了。」
杜月娥朝杜太太瞧去，後者面帶微笑卻不說話，這便是默許了。她無奈的朝趙姨娘笑了笑，站起身來。一旁梅香趕忙拿著帕子去幫她擦拭了嘴角，又蓋上了喜帕。
容媽媽興奮的去挑了棉簾子起來，眾人都閃開，梅香扶著杜月娥的手，挎著他們兩的包袱，出了門。一陣冷風吹的喜帕緊緊貼在杜月娥臉上，她自己用手扯開一些，便覺得手上一陣冰冷，原來雪已經下大了，幾片雪花落在她本就微涼的手上，一時竟然融化不開。
梅香見並沒轎子在外面，站定了疑惑的看向杜敏，杜敏卻不耐煩的說︰「真慢，轎子在後門那里呢。還想從這里走啊！」
因為嫁去做妾，她是不能從正門出去的。可是大冷的天，轎子從這里出去也是應該的，沒想到丁家人這麼傲慢，竟然就停在了府外。梅香氣得手有些抖，卻又不敢說話。杜月娥感覺到了，反手握住梅香的手，緊緊的捏了一捏，跨步朝後門方向走去。
杜太太沒有跟來，除了梅香和容媽媽，便只有趙姨娘後面跟著。一路上並無人說話，只容媽媽偶爾催促快些。
到了後門，杜月娥突然站住，抬起喜帕轉頭看去，她只覺得自己恍如做夢，幾天的功夫，從一個乞兒變成了今日的身份。雖然前途也並不喜人，但好歹已經有了活下去的希望。無論如何，她心里還是感激杜府的，就要離開的時候，她想回頭看看這個地方，這個自己重新蛻變的地方。
趙姨娘眼楮里竟然含了淚水，上前握了杜月娥的手，卻是嘆了口氣。
杜月娥見她頭上肩上都是雪花，本就瘦弱的身子看得更是可憐，心里也有些感動，朝她笑了一笑，柔聲說︰「娘，我會回來看你的。」
不待趙姨娘再說話，便放下喜帕，轉頭跨出了杜府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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