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錦生香 正文 第九十六章

作者 ︰ 樓笙笙

整個下午,倆人一直在床上纏綿繾綣,最後等到肚子餓得實在受不了了,才起床做飯。阮沅不下廚,只懶懶靠在廚房門口看著宗恪做。紅色的斜陽照進窗子,男人的身上披著一層淡淡流金,他正十分認真地對付著一塊凍肉,肉解凍得不夠,宗恪眉頭雖然微皺,手上動作卻如行雲流水,毫不滯澀。

這男人,就算做最瑣碎的家務也依舊迷人。阮沅目不轉楮地望著他,眼神貪婪地盯著他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從剛才進屋起,阮沅就控制不住盯著宗恪看,即使在最心醉意迷的時刻,她也能看見那浸在黯淡光線里的健美肌肉,那是常年行軍打仗鍛煉出來的,當一波一波海浪猛烈沖擊著她時,男人用力撐起身體,他弓著的窄窄腰身,他被汗水濡濕的肩和胸口,充滿動人的力度,閃著一層細微誘人的光澤……

從輕微的眩暈里醒過來,阮沅抱住雙臂,輕輕嘆息了一聲。

宗恪在切菜間隙偶爾抬頭,看見阮沅瞧著自己,便笑道︰「看什麼啊那麼出神?我那麼好看啊?」

「看美男啊」阮沅也笑,「春色無邊。」

宗恪放下手里的菜刀,詫異道︰「剛才還沒看夠啊?」

阮沅的臉頰微微一紅。

「不許看,再看就收費了。」他故意拿手擋著阮沅的眼楮。

阮沅伸手一推︰「要多少錢一看啊?賒賬行不行?」

「欠著可以呀。」宗恪笑嘻嘻地說,「或者你先給我看了,我再給你看,對了我剛剛還沒看仔細呢」

男人的黑眼楮,清亮動人如小提琴上的一個高音符。

「好好做你的菜」阮沅趕緊說,她可不想橫生意外,斷了今晚的晚餐。

宗恪笑起來,回到案板前,「幫忙拿生姜。」

阮沅走到櫥櫃下,取出里面存放的姜蒜遞給他。

「奇怪呢,你怎麼會做飯的?」阮沅好奇地問。

「我會的事情多了去了。」宗恪仔細給切好的肉灑上澱粉,樣子有點得意,「基本上,你想得出來的我都會。」

「不見得,有個事情你該不會。」

「什麼?」

「麻將。」阮沅說。

她曾經仔細觀察過兩個世界的區別,最後阮沅注意到,那邊並沒有麻將這種游戲,那邊也有牌戲,但是牌上的繪圖以及規則,和麻將完全不同。阮沅曾經看過泉子他們抹牌。

「怎麼不會?」宗恪說,「又不難。」

阮沅挺吃驚︰「你學打麻將干嘛?」

「陪老板打唄,還有老板娘,以及另一個公司的老總。」宗恪說,「純粹是討對方歡心,給對家送錢,兼讓老板娘開心,結果呢她太開心了,動了收我做‘二爺’的心思,三番五次暗示我,躲也躲不掉,害得我只能跳槽換一家做……」

阮沅笑得前仰後合,一想到居然有富婆企圖包*皇帝,她就樂不可支

「不許笑。」宗恪假意生氣,要去擰阮沅的鼻子,「你怎麼和宗恆一樣?他足足笑了我一個月。」

阮沅笑完,又奇道︰「陪老板打牌這種事你也做啊。」

「有什麼不得了的?」宗恪見怪不怪,「打牌而已,既不用我自己買單,又不傷我一根毫毛,還算我加班呢。」

「……你這家伙,彈性倒是很大。」

「觸底線的事不多啦,太把自己當人物、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人會很累的。」他聳聳肩,「何必把自己搞那麼累?」

宗恪說著,想起什麼似的「且」了一聲,「告訴你吧,最奇怪的是宗恆,別說麻將,斗地主、雙升、拱豬、拖拉機……一概學不會,怎麼教也不行,越教越漿糊,教到後來干脆跪地給我磕頭,說只求尚方寶劍一個痛快——難道他是傻蛋麼?」

阮沅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打牌而已,怎麼弄得那麼慘?」

「不曉得。」他微笑搖頭,「宗恆這家伙,對賭錢、牌戲、斗雞走馬之類的天生就很排斥,也不許他兒子和這些事情沾邊,要是看見了就會發很大的火。」

「哦?……」

「大概是潛意識里,不想變成他父親那樣吧,他父親才真是個玩了一輩子的人。」宗恪搖搖頭,「他說他寧可對著碎尸,也不要對著領導,至少碎尸不會開口對他說︰‘小宗,來來,正好三缺一,過來打兩圈’。」

阮沅大囧,心想,這位王爺的構成本身就是個冷笑話吧。

「奇怪的不是你弟弟,是你才對。」阮沅哼了一聲,「哪有你這樣的皇帝?像個萬能機器人。」

「皇帝也分很多種的,我不是那種從小被人伺候大的皇帝。」宗恪慢條斯理地說,「到了一個新環境,我就必須努力謀生,這是早養成的習慣,否則我活不到現在。」

阮沅被他說得心底一陣淒然。

宗恪看了她一眼,又說︰「其實我什麼都沒有,所有的不過是一點勇氣。」

阮沅搖搖頭︰「什麼都沒有只有勇氣的,那是小孩子。」

「嗯,也許你說得對。」

宗恪做的是最簡單的青菜肉絲,卻是翡翠掩映淡紅,可愛如一首淡雅小詞。

還有一盤是魚香茄子,香味兒誘得人吞口水。

菜燒熟了,宗恪夾了一筷子,塞進阮沅嘴里叫她嘗嘗咸淡,阮沅咽下去之後,說,真好吃。

「往後,也能這麼做飯給我吃?」她問。

宗恪看了她一眼,笑起來,目光重新落在切了一半的圓白菜上︰「……好啊。」

看著埋首切菜的男人,阮沅忽然覺得心頭熱熱的,她悄悄走過去,從後面抱住宗恪,手臂圈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脖頸上。

有那麼一會兒,廚房里听不見聲音,連切菜的聲音都停下來了。

「宗恪……」阮沅很小聲說。

「什麼?」

等了一會兒,宗恪沒有听見聲音,他覺得有點異樣,于是驚訝地回過身看著她。

「……就算往後你不能做菜給我吃,也不要緊。」阮沅的眼楮泛著潮紅,但她仍舊在笑,「我會一直記得今天的。」

宗恪微笑,他伸手捏了一下阮沅的臉︰「就算不能像這樣做菜給你吃,也會有別的辦法。」

「嗯……」阮沅鼻音濃重地應了一聲,「宗恪,你真好。」

「謝謝夸贊。」宗恪開玩笑似的說。

「我是說真的。」阮沅停了很久,才繼續說,「我脾氣不好,不易相處,誰惹了我我就會記恨,可是往後,這些我都會改的。」

豈料,宗恪卻搖搖頭。

「你不用改這些。」他說,「我就喜歡你這樣子,改了,反而不好了。」

阮沅被他說得一陣鼻酸,好像小孩子考差了回家卻依然被疼愛。

「不過說來,有個地方你得改改。」他說著,皺了皺眉,「而且一定要改」

「什麼地方?」

「往後,多吃點東西,記住了麼?」他點了一下她的鼻尖,「要多長點脂肪,別那麼瘦,渾身都是骨頭,壓在底下多硌得慌啊」

阮沅臉一紅,她呸了一聲。

「熊貓最胖,一身是肉你去抱熊貓吧」

豈料宗恪馬上豎起眉毛,眼楮一瞪︰「我才不要」

「咦?為啥不要?熊貓是國寶」

「熊貓都是性冷淡啊」

阮沅嗤地笑起來。

次日,他們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來。

在宮里,那麼多人瞧著,一個是主子,一個是伺候人的奴才,想睡也睡不成。

現在他們回來了,回到這個有防盜門、安全鎖、小區保安以及紅外報警裝置的現代社會,于是才能全然的放松。

迷迷糊糊間,宗恪感覺到有手指在自己身上劃來劃去,還有個聲音念念有詞︰「……這是肱二頭肌,這是斜方肌,這個呢?嗯,讓我想一想……哦,對了,是月復直肌。」

宗恪沒有睜開眼楮,卻笑起來,那個聲音是阮沅。

他伸出手,按住那根在他身上戳來戳去的手指︰「在講課呢?」

阮沅吃吃笑起來。

宗恪閉著眼楮,翻過身抱住她,把臉埋在她的頸窩,吻著她溫香軟玉的肌膚,嗅她身上那股幽幽香澤。

她靠著宗恪,又開始拿手指往他身上指指點點。

「來來,公平一點,我也要上生理課。」宗恪說罷,作勢拿食指去戳阮沅的胸脯,「哇這位仁兄你的胸大肌到底是怎麼練出來的啊?上的哪家健身房啊?」

「討厭別鬧……」阮沅被他戳得癢得不行,笑得在床上直滾。

「對了,總忘了問,這兒怎麼了?」宗恪用手指劃著阮沅雙乳之間的地方,在那兒,有條細長的疤痕,不太大,看起來卻有些可怖。

「小時候傷的。」阮沅低頭看看自己胸口,「好像是在村子里和別的孩子胡鬧,不小心跌倒,被地上攏草的耙子給戳了個正著,舅舅說幸好搶救及時,看來運氣很好,沒傷到心髒。」

「可憐的孩子……」

「沒事兒。」阮沅笑道,「這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說到身上的傷,你這兒又是怎麼回事?」

她的手指,劃著宗恪肩膀上一道疤痕,那疤痕猙獰,看上去就知道當時傷得很深。

「是打仗的時候留下的麼?」阮沅問。

「不是。」宗恪搖頭,「是老頭子砍的。」

阮沅一驚

「你父親?為什麼?」

「因為我抗旨不尊。」宗恪笑了笑,「放走了一個不該放的人。老頭子大怒,順手操起刀,就給了我這一下。」

「真過分」阮沅皺眉,她仔細撫模宗恪肩上那道刀疤,「他怎麼能這麼做」

「他還說,這一刀不是他砍的,是那個被我放走的人砍的,因為那人早晚得成為我的敵人,老頭子說,這一刀就是要讓我記住,心軟沒有好下場。」

「那……你放走的那個人,真的成了你的敵人了麼?」

「還不知道。」宗恪笑道,「也許吧。就算那樣我也不在乎,人不能總是防著別人,是老頭子的思維不對。這世上,也不全都是我的敵人。」

阮沅沒再說話,只用臉頰輕輕蹭著宗恪新剪的短發,她的心中,卻忽然懷念起他那一頭長發來。

阮沅從來就沒覺得男人留長頭發好看,她只見過一個長發而且看著順眼的男人,就是《同一屋檐下》的日星江口洋介,而且那也得把頭發梳順溜了綁在腦後。

阮沅讀的大學旁邊就是省美院,進進出出總會看見披散著頭發的「文藝男青年」,她沒有感受到美,卻只覺得亂糟糟髒兮兮的……風沙這麼大,城市污染這麼重,此人有沒有很勤快的早晚洗頭啊?

但是進了宮,尤其在貼身伺候宗恪後,阮沅就慢慢習慣了男人的長發,甚至覺得,長發才好看。

她還記得之前某個晚上,宗恪的頭發披散下來,一大綹烏黑跌在她赤luo的胸口,和她的頭發糾纏在一起,那場面活像白先勇的小說,在激烈的**里,「一頭的長發都跳動起來了」。

那樣才夠有風情啊,阮沅不無遺憾地想,現在這樣剪成了刺頭,方便是方便了,風情也無跡可尋了。

「在想什麼啊?」宗恪看她發呆,好奇問。

「在想,你還是長頭發好看。」阮沅嘆息道,「活色生香。」

宗恪嘖了一聲︰「那麼長的頭發,除了會被洗頭小妹給嫌棄,還能干什麼?」

「咦?還可以去拍洗發水廣告嘛」阮沅笑嘻嘻地說,「到時候把頭發一甩嘩迷倒一大片」

「那不是得把女星們給氣煞了?」宗恪眨眨眼楮,「于是她們最後的堡壘,就只剩了衛生巾廣告了。」

阮沅笑不可仰。

太陽熱熱曬在被子上面,他們像小孩子一樣躲在里面,把身體貼在一起,悄悄說著話,親密廝磨。房間里依然靜謐,天氣好得像個久違的童話,不遠處有主婦在陽台上一邊曬著棉被,邊和丈夫絮叨著什麼,外面的公共草地上,傳來孩童嬉鬧的稚女敕聲音,誰家在放唱片,好老好老的粵語大戲,夾雜著不清晰的雜音,有過了時的女人不舍恩情,依依呀呀的唱︰「……地老天荒,情鳳永配痴凰,願與夫婿共拜相交,杯舉案。」

于是,人生從此就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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