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錦生香 正文 第六章

作者 ︰ 樓笙笙

「然後呢?他同意你搬進去了?!」周芮像听懸疑故事一樣,抓著阮沅問個不停。

阮沅從包里拿出一串鑰匙,嘩啦啦搖了搖,神色十分得意︰「這不是?」

「哇!」

她笑嘻嘻地說︰「他同意了,把樓上一間客房租給我。」

「那他肯定會收很高的房租!」小廖哼了一聲,「那家伙,絕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才沒有。」阮沅搖搖頭,「我問他房租多少,他說隨便給,我就說那我給六百得了,以前和我表姐一起住,我就掏這個數。然後他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我,最後說,算了隨便我。」

「六百?」小廖怪叫,「藍灣雅苑那種地方,他六百塊肯租給你一間房?我知道了!給你的一定是儲物間!」

「才不是儲物間!」阮沅反駁道,「說了,是二樓的客房啊!有獨立衛生間的,關起門來就自成天地,嘿嘿,他說這樣就免得我吵到他。」

周芮笑道︰「房間怎麼樣?」

「很好,」阮沅想了想,又更正道,「我不得不說,非常非常好!」

給阮沅指定的那間房,對她而言完全是個驚喜︰松木的雙人矮床,白底被套上印著凋落的紅茶花,裝潢精美的大衣櫥可以站好幾個人,干淨的長形書桌上,擺著書脊略磨損的大開本書籍,她抽出來翻了翻,好多都是傳統的山水花鳥畫冊,房間里鋪著小碎花呢地毯,踩上去柔軟無聲。屋內吊頂燈的燈罩,像西番蓮的花瓣,一打開就有淺淺黃暈籠罩四周。床前土色粗瓷瓶里,插著綠睫白花,花朵非常樸素,瓣緣有點泛黃,和瓶身十分搭調,淨色的牆壁掛著一副寫意山水,阮沅走上前仔細看了看,大吃一驚,那竟是李可染的作品。

「贗品?」她扭頭問宗恪,不然,好幾百萬的東西掛這兒?

「就當是贗品好了。」宗恪哼了一聲,「不然你晚上睡不著吧?。」

房間看完,阮沅又進了衛生間,地磚是水綠色小朵茉莉花紋,浴缸外有大片毛玻璃,上面縴細桿子的淺紅芙蕖在盛開,白色窗簾外,擱著小盆的黃春菊還有柔女敕的香雪蘭,以及一盆修剪得滑稽可愛的海棠,像小女孩兒的童花頭,又胖又圓又紅。她走到水池邊擰開水龍頭,晶瑩的水流冒出來,薄荷味的香皂散發淡淡芬芳。

回到床前,阮沅拉開玻璃窗,巨大的香樟把濃蔭籠罩過來,夜風在肥厚的綠葉間沙沙穿梭,讓人想起孩童在嬉戲時所發出的輕輕喘息。

有一種深深的喜悅,從阮沅的內心深處浮現上來。

然後她走出房間,宣誓似的,鄭重無比地對宗恪說︰「我就住這兒了!你要多貴的房租,我都同意。」

宗恪翻了個白眼。

「然後我還會做飯,會伺候花草,還會洗衣服……」阮沅眉飛色舞,邊掰著手指說,「我還會繡花呢,哦對了,這一項你用不著。總之你讓我住進來吧,你絕對賺了啊!」

「我不缺女僕,不缺鐘點工,不缺物業。」宗恪神情厭倦,「而且我很少回來吃飯。」

「哦……」

阮沅眨巴眨巴眼楮,開始搜腸刮肚自己還有什麼長處,很快,她又想起來一個︰「對了!我會跆拳道!我跑得很快,我還會騎馬呢!厲害不?」

「我又不是教練,我要你跑得快、會騎馬有個屁用。」

「呃……」

「算了,你把衛生保持一下就可以了。」宗恪終于說,他滿臉的無可奈何,好像被打敗了。

「得令!」阮沅听出他答應了要求,高興壞了!

前前後後一講述,周芮和小廖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們全都沒想到,阮沅這個愛情上的愣頭青,竟然真的能闖關成功……

「這麼說,完美無瑕了?」周芮輕輕嘆了口氣,「阿沅,恭喜你啊,竟然把這麼難啃的一塊骨頭啃下來。」

小廖不自在地哼哼道︰「日久見人心,阿沅這才剛剛搬進去呢,時間久了,搞不好就暴露出那家伙惡劣的本性了。」

周芮嗔怪地拍了一下他︰「說什麼怪話?怎麼?看見人家沖關成功了就冒酸水啊?沒出息!」

她本來以為阮沅會附和她,一同譴責小廖的烏鴉嘴,卻沒想到,阮沅趴在桌上沒出聲,她撅著嘴,手里把弄著那串鑰匙,一臉郁悶。

「怎麼了?」周芮糊涂了,彎腰看看她,「大事已成,怎麼還這麼不高興?」

「什麼大事已成……」阮沅慢慢坐起身來,握著鑰匙,輕輕嘆了口氣,「到現在,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究竟對不對了。」

「啊?」

「其實,還有些事我沒說完呢。」阮沅說到這兒,臉上已經堆滿了沮喪,「昨晚我不是吃了快餐,手頭有些垃圾麼?我進屋以後,就去廚房扔垃圾,誰想不小心,把他家的垃圾桶給踫翻了。」

「然後?」

「然後我就收拾唄——知道我在那堆垃圾里,發現了什麼?」

「發現了什麼?」

「我發現了空的威士忌酒瓶一個,空啤酒易拉罐一堆,斷了的玳瑁女梳一把,勾了洞的連褲襪一雙,還是黑絲的。」

那倆听得目瞪口呆!

「听听,從這堆垃圾里,你們能得出什麼結論?」

小廖回過神來,嚴肅地伸出手指︰「僅從那雙絲襪,我總結出三個可能性︰第一,你的新房東有異裝癖,第二,你的新房東有打劫銀行的業余愛好,第三,呃,就不用我說了。」

「我寧可他是個愛打劫銀行的異裝癖!」阮沅一把抱著頭,「我怎麼會喜歡這麼個人!啊啊啊!」

雖然覺得很不厚道,但是周芮和小廖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然後,你們知道麼?他還皮笑肉不笑地和我說,住進來可以,但是他這兒,往來客人很多的,而且全都是女性客人,有時候還會在這兒過夜……他說恐怕我很難適應,天哪!」阮沅用手揪著自己的頭發,一副要崩潰的表情,「難道他和他的‘女性朋友’們,會在客廳開蒙面party麼?」

阮沅沒說完,那兩個又是一陣爆笑。

「喂!你們還笑!」她放下手,憤憤然看著他們,「都不安慰我!真是一群損友!」

「好了好了。」小廖忍笑安慰道,「既然知道是這麼個人,你就別住那兒了,早點認清對方本性也是好事。」

阮沅咬著嘴唇,盯著面前亮閃閃的那串鑰匙,半晌,她才從嘴里迸出一句話︰「不,我才不會認輸!沒道理剛搬進去就想著逃走!那太不劃算了!」

小廖和周芮面面相覷!

「就算他是那樣的人,我也不想放棄!」阮沅拿拳頭狠狠捶桌子,「反正日子還長著呢!我就和這家伙耗下去了!看誰耗得過誰!」

阮沅剛剛入住的那幾天,賓主之間的關系還算良好,因為宗恪次日一早就出門了,晚上也沒回來。阮沅花了兩個晚上的工夫收拾房間,又把各處全都熟悉了一遍,這才作罷。到了周末,宗恪沒在家,阮沅在樓下廚房煮了簡單的面食,又把客廳的那套丹麥音響逐一擺弄了一番,這才開始心滿意足地享受生活。

雖然沒能和宗恪打多少照面,但從這房子里的點滴痕跡中,阮沅對宗恪此人也有了一個大致的概念。

他酗酒,冰箱里滿是啤酒,廚房的廢棄物,空酒瓶佔了大多數,客廳有藏酒豐富的酒櫃。依照鐘點工收垃圾的頻率,宗恪的飲酒量不可謂不大。

他會做飯,或者,有會做飯的「女性朋友」,因為冰箱里都是食材,而且廚具明顯有使用過的痕跡。

他性格嚴謹,所有的東西,收拾得井井有條,其中含有強烈的不容置疑的秩序感。

他懂藝術,尤其是繪畫,有豐富的藏書,但是唱碟卻不太多,而且風格另類。

他有關系親密的女性朋友,關于這一點,阮沅早就心中有數,她看得見晾在陽台上的一件女性絲質襯衣。

她站在那襯衣下面,仰頭看,握著拳,心中充滿了憤憤不平。那襯衣牌子很貴,泉水般的顏色十分漂亮,阮沅甚至疑心是宗恪給人家買的,這讓她心里生起強烈的嫉妒。

那個周末的白天,阮沅一個人在家里。整個午後,她開著那台丹麥音響,蜷縮在軟軟的鼠灰色沙發里,小勺小勺地吃著鮮果酸女乃,听著宗恪的唱碟。

這家伙的唱碟,百分之八十阮沅都無福消受,但她在音響里發現了一張碟,是ILDivo的一張專輯,阮沅把碟子拿出來,對著光線仔細看,碟上有些痕跡,看樣子,這張碟宗恪听了很久很久。

這可稀罕,阮沅想,他竟然喜歡這種正兒八經的流行音樂……

阮沅把碟子放進音響,挑了她最喜歡的《amazinggrace》。由天堂傳來的歌聲,溫柔動听,明亮的太陽透過大玻璃窗照進來,冷氣開得恰到好處,舒服得讓人想變成一只貓。

要是宗恪能回來就好了,她忽然惆悵地想,要是他能陪著自己一塊兒听著音樂,吃著酸女乃,那就好了。

阮沅的願望實現了,可惜,只實現了一半︰晚上八點半,宗恪真的回來了。

他還帶了個女人。

是個身上香水味兒很甜的女人,看見了阮沅,也甜甜的一笑,女人胸脯十分豐滿,腰肢很細,衣領口開得低低的,一枚小小的金飾在雙乳之間隱約閃爍,裙子短得讓人擔心,她的牙齒生得又白又薄,紅潤的嘴唇像水蛭環節,柔滑充滿光澤。

「嗨!」女人沖著阮沅擺了擺手。

阮沅呆了呆,突然意識到,這……這是情敵!

哇呀呀!狹路相逢!到底是戰是降?!

她的腦子還沒想清楚,女人卻擁著宗恪進了房間,關上了門。

端著熱騰騰的雞蛋面,站在客廳里,阮沅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這就是宗恪現在的女友?那襯衣是她的?阮沅郁悶的想,不夠漂亮嘛,遠沒有表姐漂亮。

……甚至也沒自己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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