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錦生香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作者 ︰ 樓笙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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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盞油燈下,元晟踱了兩步,他停住腳,又看了一眼蹲在角落里,耷拉著腦袋的靳重光。

「二哥真的看見姜嘯之受傷了?」他問。

靳重光緩慢地點了點頭。

「本來他的能耐,不在我之下,但是當時,好像是為了什麼分神。」靳重光慢慢地說,「我的刀又收不住勢,結果就把他傷了……」

靳重義在一旁,一臉煩惱地看著弟弟︰「戰場上受傷,這不是很自然的事麼?誰也沒法保證全身而退吧?」

「不是呀,大哥。」靳重光抬起頭來,苦惱地望著兄長,「我覺得……覺得,我那一刀,傷他傷得很重啊刀刃抽出來,半截都是血」

靳重義嘆了口氣︰「有盔甲在,真的會傷得那麼重麼?」

「可我看見他險些跌下馬去的。」靳重光反駁道,「要不是身後部下扶住他,他就摔下去了」

「摔下去就摔下去」靳重義沉不住氣了,他吼了弟弟一句,「你怎麼娘們唧唧的沙場上,哪還有客套可言」

「可是大哥……」靳重光抬起兩只惶恐的眼楮,「他和尚書大人,長得好像」

靳重義不出聲了。

他們兄弟在年少時,都曾見過靳仲安,也曾和他身邊的長子、次子相處過幾年時光,唯有靳仲安的小兒子,因為年齡太幼,一直呆在家里,所以他們始終未曾謀面。

「……是我失手傷了他。」靳重光喃喃道,「到現在,我也不記得那一刀是否傷在了要害。」

靳重義看弟弟這樣子,怒火不打一處來。

「他是狄虜」他不由大吼,「傻小子你怎麼對一個狄虜上心了?」

「可他也是尚書大人的親骨肉啊。」靳重光膽怯地看了哥哥一眼,又望向旁邊的元晟,「尚書大人全家都被斬了,如今,只剩了這一絲血脈尚存。如果再因為我,連這僅有的一絲血脈都保不住,九泉之下的尚書大人,會怎麼想?」

這話,把本在怒氣頭上的靳重義也說愣了。

「可他不承認自己是齊人了。」他勉強道,「二弟,你別忘了,他可是帶著狄虜,來剿滅咱們的人。」

靳重光被哥哥說得垂下了頭,半晌,他才低聲道︰「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想。可我知道尚書大人會怎麼想——大哥,如果是你的親骨肉,最後被孤零零留在這世上,難道你會忍心看著別人要了他的命,還為此叫好麼?」

這下,靳重義再沒法反駁了。

一直沉默著的元晟,此時終于開口︰「姜嘯之的情形到底如何,我派人過去打探一下就能知道了,二哥的擔心我能明白,咱們先弄清楚狀況再說吧。」

元晟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派了最精明的密探,進入了延朝軍隊的大營里。不久,他們傳回了消息,情形看來真的很不妙。

「姜嘯之受的傷果真不輕。」密探說,「據說流了很多血,兩個軍醫用毛巾堵都堵不住。」

元晟吃驚道︰「何至于?」

密探又道︰「而且看樣子,一直都沒清醒過來,小的能看見主帳外,曬著很多染血的繃帶,有的上面不止是血跡,還有化膿的跡象。」

靳氏兄弟的臉色也變了。

那密探還說,狄虜軍營里氣氛很壓抑,姜嘯之的幾個部下都很著急,夜夜輪流守在軍帳之外,除了軍醫,連送飲食的小卒都不許進去。

「小的看見,那個游迅,眼楮都紅了,恐怕姜嘯之的傷勢真的很重。」密探說。

接下來,打探的消息更令他們不安了︰原來姜嘯之在皖州叢林里,就中了一枚毒箭,當時用藥解了毒,險險保住了一條命,在這種情況下本不適合再上戰場,但是姜嘯之不肯听從部下勸阻,一定要出征,結果雪上加霜,又被靳重光所傷……

「王爺,看樣子並不是靳二爺砍這一刀的問題,他的身體早就虛弱了,恐怕叢林里中的毒一直就沒有徹底根除,所以如今刀口才會潰爛不愈。」

靳重義緊皺雙眉不語,靳重光則一臉慘白,嘴唇發抖。

問題膠著了,元晟想。

如果是別的什麼狄虜將領,此刻身染沉痾,對他們而言完全是一次大好的攻擊機會,他們可以趁著對方群龍無首,發起猛攻,在心理上更深的摧毀對手。

可是現在,在心理上被摧毀的成了他們自己︰因為父親的諄諄教導,靳氏兄弟一直將死去的靳仲安作為精神導師,他們也曾立下誓言,此生要向尚書大人那樣,為光復大齊的社稷鞠躬盡瘁,哪怕被蒙上污名,也要奮戰到最後一息。

然而他們卻沒料到,如今,他們竟然親手把精神導師的骨肉給送進了地獄。

靳重義也就罷了,他是個敵我界限十分分明的人,很快就會邁過去這個坎。然而靳重光所受的打擊,卻是旁人無法想象的,從此之後,他恐怕會蒙上難以消除的心理陰影。

宗恪這小子,算盤打得還真是夠精的。元晟想,此事必須得到解決,否則,他們這十萬義軍,就會被一個姜嘯之給牢牢堵死在這兒。

然後這個時候,靳重光就向元晟提出,他要親自去一趟狄虜大營。

「為何要親自去呢?」元晟覺得奇怪,「咱們已經派人進去了。」

「事情是我做的,不探個究竟,我總覺得心里不安。」靳重光道,「而且昨天我弄到了解毒的良藥,若能救他一命……」

元晟皺眉︰「二哥,此事還未確定,或許,其中有詐呢?」

「或許吧,可是就這麼猜也不是個辦法。」靳重光道,「而且這種事,該叫誰去呢?那幾個一听,都老大的不高興呢。」

元晟無奈,他也知道,其余幾個部下都在攛掇他和靳重義快速行動,趁此機會進攻狄虜,殺他個片甲不留。多數人的認知是和靳重義相同的,他們只當姜嘯之是敵人,是狄虜,對靳重光的內疚不以為然,都認為即便是尚書大人的親骨肉,既然認賊作父,那就不用可惜他。

這種情況下,誰又會願意冒險深入大營,去給一個仇人送解藥?

靳重光有這樣的想法,一是因為他天生的性格,二來,畢竟重傷姜嘯之的就是他自己。

只听他繼續道︰「而且我坐在這兒,什麼都干不了,我覺得難受。」

元晟想了想︰「這事兒,大哥知道麼?」

靳重光苦笑道︰「他今早上和我吵了一大場,罵我腦子糊涂了,他不理我了,說隨我的便。」

元晟也苦笑起來。

「既然二哥執意要前往,那我也不做阻攔了。」他說,「只是萬事需得小心。」

靳重光點頭道︰「這個自然。」

是夜,靳重光帶了幾個心月復,換了夜行衣,趁著夜色,無聲無息潛入狄人大營。

營中十分安靜,沒有任何異樣,幾個巡夜的士兵走來走去,今夜無月,只有很暗淡的星光。靳重光他們躲開巡夜士兵,按照之前探子送回來的營中地圖,往中軍帳去。

還沒到近前,靳重光就停下腳步。

中軍帳內,黑沉沉的,沒有燃燈。門口有兩個小兵逡巡來去。

然後,他就看見了曬在外面的那一排繃帶。

夜風里,繃帶散發出血腥腐臭的氣息,十分難聞。這惡臭竄進靳重光的鼻子里,讓他心里不由一寒

原來姜嘯之的傷勢已經這麼重了麼?難道他的傷口近乎腐爛了?

想到這兒,靳重光更加心慌,他沖著身邊的人做了個手勢,一行人悄無聲息沖上去,將那兩個士兵無聲打暈,放倒在地上。

沒了看守,靳重光放下心來,他悄悄掀開軍帳,鑽了進去。

里面依舊是黑壓壓的,一盞燈都沒有。靳重光忽然覺得奇怪,既然有重病人在內,怎麼一盞燈都不燃起來呢?

他的腦子打了個激靈

不對頭

然而為時已晚,他這想法剛一竄出來,頃刻間,軍帳之內燈火通明

糟糕中計了

靳重光在心里慘叫,他听見了一大批靴子踏步的聲音,一秒之內,無數狄虜從四面八方圍了上來,手中雪亮的刀劍,全都對準了他們仨

就在這時候,靳重光的目光,落在了對面的桌案旁。

在那兒,全身甲冑的姜嘯之,正靜靜端坐于案前,目光冷冷望著他。

一見此情此景,靳重光頓時明白了,一時間,懊惱加上氣憤,同時涌上他的心頭

「原來你沒有受傷……」他恨恨道。

姜嘯之嗤的冷笑了一聲︰「很失望,是不是?」

他不再看靳重光,卻吩咐手下人︰「統統搜查,看看今晚到底來了多少劫營的」

饒是被刀劍指著喉嚨,靳重光一听他這話,仍舊不由苦笑起來。

「你笑什麼?」姜嘯之瞪著他。

「我笑自己自作多情,我笑侯爺自以為是。」靳重光冷冷道,「您不用搜查了,沒有旁人,只有這三個。」

姜嘯之一怔,叛軍來劫營,只派了三個人?

就算只是來刺殺他,也沒可能這麼放心大膽吧?

果然,不多時搜查的兵卒進帳來報,的確沒有旁人了。

「你們三個進來大營里,到底想干什麼?」姜嘯之皺眉,盯著靳重光。

而後者只是冷笑不語,那笑容里有諷刺也有憐憫,卻不知是給姜嘯之的,還是給自己的。

看他這樣,姜嘯之也清楚,一時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揮了揮手,命手下人把這三個人綁了,暫且關押起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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