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醉天下 第一卷 第五十九章 帶風伴雪匆相見

作者 ︰ 絮語幽蘭

僻靜的小道上,已經落了滿地的雪,觸目的白為枯枝殘花點綴了另一種冷淒荒涼的美意,令人感令人嘆。然而,如此美景,帶路的人心無旁騖無暇觀賞,推輪椅的小心謹慎無心游賞,唯余坐在輪椅之上的人,強撐著一絲清明,忍受著寒氣游走,感懷這冰天雪地的冷艷。

一路行來,風雪侵襲的小道上,三人沒有遇到任何的人,甚至是一個內侍或者婢女,連守衛亦沒有。想必只有常年居于宮中的人,才能知道這些捷徑吧。

三人拐了個彎,便看見遠遠走來五人,四名侍衛,一名女子,女子一身白衣,裹著披風,帶著斗笠,白紗遮擋了女子的面容。然而,三人雖然看不到女子的真面目,但是從這女子身上散發出的端莊高貴氣息,卻是難以為外物掩蓋。

那五人,似乎沒有料到這條偏僻的小路還會有人行走,頓時四名侍衛提高了警惕,握緊了手中的兵器。待那四名侍衛看清了林羨的面容,遙遙抱拳,算是打了聲招呼,然後目不斜視地繼續行走。

而林羨似乎有一瞬的猶豫與疑惑,但還是側身,靜立一旁,沒有問候,只是安靜地立在一邊等他們走過。

能讓掬月軍四將之首的林羨如此對待,這女子並非普通人。女子未著宮裝,但卻擁有尊貴的地位,且又不想惹人注意,輕羽國王宮唯有一人如此,此人必定是雲王的寵妃——錦瑟夫人,也就是傾月公主的生母。

听聞錦瑟夫人從未出過錦瑟宮,但卻在此遇到,這或許便是林羨猶豫與疑惑的地方。這錦瑟夫人也算是一位神秘女子,得榮寵卻未曾張揚,至今知曉她真面目的人怕也只有兩人。如今邁出錦瑟宮,想必也是因為雲傾月的緣故。

不知雲傾月的心病,會是由誰醫好,誰又會是雲傾月的駙馬,天下大勢將又如何走向?

一切就在明晚,可惜依他目前的處境,想必不能及時得知了。

左手握拳抵在唇邊,無情壓抑著低咳幾聲,卻不料本來安然窩著的雪貂突然竄出,直撲向快要擦身而過的女子。女子左後側的侍衛眼疾手快,劍柄堪堪擋住雪貂,哪知雪貂一個翻身,輕輕落于女子的腳步,圍繞著女子不停地轉圈。

女子驚呼一聲之余,訝異地看著腳邊毛茸茸的雪貂,旁邊的侍衛則是心驚肉跳,四人不敢輕舉妄動。

「此乃在下之物,如有冒犯,還請夫人見……咳咳……」無情勉力支撐著道,然而言語里已經透露出焦急之色,因而本來紊亂的氣息彷如雪上加霜,連帶他隱忍的低咳變成猛咳,他不知道雪貂怎會忽然發難,剛才的確使他一驚,但使他更為驚訝的是雪貂對女子的友善態度。

女子透過輕紗,可以看到一個模糊的白色身影,獨坐輪椅,聲音清和,沒有一般男子的低沉,而是帶著一點清冷,淡然的語氣里竟然有一絲凝重。他的身後是一藍衣少年,朦朧中,唯見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且竟然有種熟悉的感覺。

女子緩緩蹲,欲伸手抱雪貂。

「夫人,不可。」四名侍衛異口同聲地道,聲音里是無法掩飾的緊張和隱憂。

「沒事,它沒有傷我。」女子的聲音很柔和,婉轉而又帶著一絲令人安心的氣息,她輕柔地抱起雪貂,動作優美的仿似一支舞。

女子伸出素手,溫柔地撫了撫雪貂,似是在撫慰雪貂的情緒,而雪貂仿佛享受似地躺在女子懷中,半眯著那雙高貴的紫眸,搖了搖尾巴,慵懶地伸了伸前爪。

女子抱著雪貂,緩緩向無情走來,將打著哈欠的雪貂安置在無情的膝上,雪貂嗷嗷叫了一聲,懶散地翻了個身,徑自窩在無情懷中安睡。

女子見此,掩唇而笑,笑意柔柔。

一陣寒風輕輕吹過,無情又是數聲低咳,透過搖曳的輕紗,無情恍然可見一張端莊的麗顏,如月般的柔和,歲月帶給她的不是滄桑而是一種沉澱下來的寧和,朱唇邊還未斂去的笑意,那般慈和與優柔,難怪雲王會只寵她一人。

無情打量女子的同時,女子也在看著無情,幾次听著無情壓抑的低咳,又見無情坐于輪椅,身形單薄,小小年紀卻雙腿不能行走,身體又抱恙,不免心生憐惜。

女子解上的披風,輕輕地蓋在無情的膝上,卻不經意間觸踫到無情那只置于膝上的手,只覺寒冷若冰。

女子微微蹙眉,用披風將那只手捂緊,柔和地道︰「這邊冷清,雪下這麼大,還是多加件衣服,不要受寒,年紀輕輕的,在外不易,更要愛惜自己,別讓父母擔心。」

說罷,女子徑自繼續前行,身後四人舒了一口氣,緊緊跟著,護在女子身邊。

整個過程,林羨不敢置信地看著,雲逍滿臉疑惑地望著,而無情,接過雪貂之後,掩唇低咳之後,卻也斷然沒有預料到錦瑟夫人的舉動。素不相識且在他沒有準可之下靠近他的人,只此一人,而他沒有排斥,是他此刻受傷,反應遲緩,警覺低下,還是因為那人的關懷,他潛意識中沒有拒絕。

父母擔心?母親的關懷嗎?他似乎從來沒有感受過。

不覺間,師父醉後的話語又響在耳側︰凡兒,不,你不是凡兒,當初為師救你時一半是出于憐你,一半是出于私心。你師母懷著凡兒時便已經中了奇毒,後產下凡兒,身體虛弱,我不忍將凡兒臨盆後沒幾天便夭折的消息告訴她,便以你代之。然好景終究不長,我的妻、我的兒都離我而去了。

他,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曾知道,更遑論父母關懷?

不知道當初師母是否知道無凡已死,雖然待他視如己出,但是余毒未清,滯留體內,纏綿病榻的師母已然自顧不暇,整日神情倦怠,又怎麼會有時間理他,師父亦整日陪伴師母身側,形影不離。

然而師母清醒的時候,他總會在一旁,師父教他舞劍,師母總是嘴角噙著溫暖而又欣慰的笑意看著他們。那時,還有無悔、無傷、無心。當時,多麼一副溫馨的畫面,只是師母終究抵不過余毒的侵蝕,早早遠離了塵世,猶清晰地記得,七天七夜,師父坐在師母與無凡的墓前,借酒消愁,醉生夢死。

一春離恨酒醒之後,師父仿佛變了一個人,對他也變得苛刻變得嚴厲。然而,他可以感覺的到,師父心中的矛盾與掙扎。他起先不明白,如今,早已了然于胸。師父終究是個良善之人,或許當初師母的駕鶴西去,給了師父致命的打擊,催發師父心中報仇雪恨的恨意,因而,師父才會百般武藝傾囊相授,想讓他去復仇。這矛盾便源于此,此間離恨別愁,終似雙絲網,內有千千結,這矛盾隨著師父讓他到那怪老頭那里拜師學藝,隨著他放逐游戲江湖才作罷。

只是,偏偏有人要趕盡殺絕,新仇舊恨,師父不忍逼迫他,然而他卻不能善罷罷休,無聲谷的怨魂冤債,他要一筆不漏的討回來。

再次掩唇低咳,手中霎時有了黏濕溫熱的感覺,無聲無息地擦去嘴角紅色的印跡,無情將左手置于披風之下。

今日情緒起伏過大,大悲大喜間,已經破了許多的禁忌。既是無情,便不應庸人自擾,悲歡離合總無情,拋開一切的俗世糾葛,方可真正的無心無情,而他,只能做塵世的無情之客,才能在人世多留幾年。

林羨與雲逍自然不知道無情所思已經百回千轉,也不知道無情的傷勢,他們徑自向暖玉閣走去。

暖玉閣,在輕雲宮,輕雲宮,是意然世子所居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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