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醉天下 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二章 淵深崖高休獨倚

作者 ︰ 絮語幽蘭

雲隱月依舊遙望天邊的浮雲,浮雲蔽白日,遮擋了刺目的光芒,卻獨留溫暖的守候。亦如那抹天藍色的身影,雪蓮般清澈的氣息,令人安心而又依戀。輕羽國相處不過短短幾日,夢中輾轉,卻已經數次驚呼他的名字。

是因為第一次被人溫柔的呵護,毫無心機的守護,所以才情有獨鐘嗎?還是因為這二十年來,還有一個毫無心機的男子因著愧疚一直在惦記著她,不求回報,所以心有不忍?這樣的感覺,仿似十里飄香,醇厚悠遠,綿延不絕。

抬起蒼白縴細的素手,遲疑片刻,緩緩地伸向天空,仿佛觸手可及一般,感覺浮雲的輕柔與瀟灑。兩年的生死之約,她是否還能兌現承諾呢?原本以為還有五年,原來兩年都顯得遙不可及。她知道自己會深思熟慮,她已經習慣了步步為營,她如何能罷手呢。

哥這一聲稱呼,竟然如千鈞重擔,兩人根本無血緣關系,那個清雅如蓮的男子卻還帶著希冀,那雙充滿憧憬的清眸,讓她于心不忍。鳳氏女子,骨子里的倔強與不屈,注定不能甘于平凡,而且,她的身上,還流淌著皇氏的血液。

倏然間,雲隱月猛然抽回手,捂著胸口,眉峰微蹙,掩唇低咳時手指略微松動,墨玉笛月兌手滑落,墜向懸崖。雲隱月臉現急色,眼捷手快,探身而出,握住了玉笛,方略微舒一口氣,怎奈雙腿麻痹,下盤不穩,隱隱呈飄搖之勢。

彈指間,背後一道凜冽的掌風襲來,雲隱月臉色一變,左手拍打岩石,身體騰空而起,身輕如燕,矯捷輕盈,怎料掌風密不透風,封鎖了所有的突破口,接二連三,連連出手,雲隱月只能不斷的凌空翻躍,至始至終,還未來得及看清偷襲之人的面目,只看見一角白衣。

雲隱月不能後退,後退便是懸崖便是萬劫不復,然而她又無法前進,一時進退不得,僵持在那里。只是片刻之後,本已受傷的她不敵那置人于死地的凌厲掌風,肩頭受了一掌,她的身體立即如斷了線的紙鳶,從半空飄飄灑灑地落下,恍如殘葉飄零。

雲隱月慢慢地落下,但是令人窒息的掌風卻在剎那消失,如若來人欲取她性命,此時此刻再送她一掌,她必死無疑。左手搭在岩石上,整個人落在懸崖之外,左肩止不住的顫抖。她的左肩曾被瀝血劍所傷,人雖然是假冒的,劍卻是毫無虛假,縱然有軟甲護衛,但瀝血劍卻是所向披靡,「落日泣血」終究還是傷了她。加之次日與雪山六使一番爭斗,傷上加傷,如今又為突如其來的掌風所襲,左肩已經有些窮途末路了。

好陰狠的掌法,好狠厲的殺意。

俊秀的容顏,霎時一片煞白,她听見肩頭骨骼略微作響,聲音仿如死神在召喚一般。她向底下一看,是令人暈眩的茫然,不知深幾許,耳畔還能傳來鈍物敲擊之聲,比在岩石上多了幾分清晰。然而,此時此刻的雲隱月已經無暇顧及其他,左手在顫抖,身子在飄搖,環顧四周,均無借力點,仰首四望,空空如也,這里除了這塊岩石,空無一物。

心,瞬間跌落至谷底,亦如現在的形勢,如若再這樣持續下去,必定落于崖底,若是尋不到出路,她必死無疑。這一次,她不會天真的以為處處都是疏雨崖底。

凝神細細掃過周遭的石壁,但見八尺之外,有一拳頭般大小的黑洞,雲隱月半喜半憂,喜的是有了一半的生路,憂的是能否一擊即成,將墨玉笛插入洞口。

她握緊手中的墨玉笛,略微提氣,左手松開的剎那,右手翻動的瞬間,左手臂忽然一緊,一股溫和的力道霎時將她凌空提起,緊接著便落入一個熟悉的溫和的懷抱。縱然這個懷抱讓她不安,無意識的想要掙扎,但在她危難之時,這個懷抱卻是她的庇護之所,次次救她于危難之間。

對上幽暗難測的鳳眸,雲隱月緊繃的神情略微松懈,心緒漸漸趨于穩定,已經無需再用性命去賭成與不成,不用擔憂生與死。只是,這雙鳳眸之中為何會有隱隱的怒氣,黑色錦衣泛著冰冷的氣息,冰冷到足可以凍結整個天地。

會是她的錯覺嗎?因為一瞬間,所有的窒息之感全然消失,隨之而來的是能讓人暖如心扉的笑容。

「天哥哥」一聲急促的呼喚,漸漸而來,聲音里透著虛弱與喘息,驚醒了還在對視的兩人,軒轅芷滿懷關心和擔憂地問道,「無情公子怎麼樣了,怎麼會……」

雲隱月收回略帶驚疑的神色,淡然地看向雪紗煙羅裙女子,眼不眨氣不喘臉不紅地道︰「不慎落崖而已,芷姑娘不必擔憂。」

雲隱月嘗試著離開凌風吟,然而凌風吟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依舊含著唇邊的那抹笑意,映著天邊的旭日,高貴而又雍容︰「僅僅不慎而已?無情武功卓絕,身手不凡,連掬月軍四將之一路隨那石破天驚一箭都能接下,怎麼會如此不慎落崖?就算不慎,那麼無情的衣服又是怎麼回事?」

雲隱月側首,看著左肩破碎的白衣,淡漠如常之中帶著毫不猶豫地道︰「崖壁樹枝撕裂而已。」

「是嗎?」不跳字。凌風吟的左手,悄然游走到雲隱月的左肩,稍稍使力,雲隱月霎時冷汗涔涔,卻是面不改色,緊咬牙關,絕不出聲。

軒轅芷神色凝肅地看了眼雲隱月的左肩,柔柔的聲音,卻是穩穩地開口道︰「天哥哥,我看無情公子如今臉色蒼白,定然是受傷頗重,如今先替無情公子療傷,其余稍後再說吧。」

凌風吟如流風回雪般一笑,溫柔地看向軒轅芷,目露贊色地道︰「還是芷兒想得周到,看得透徹,不似某人自詡神機妙算,卻似乎胡話連篇。」

雲隱月听得此話,卻是心中一怔,繼而有種不好的預感,以她多年來對風凌天的了解,這人笑得越是天地失色,日月黯然,連帶著鳳眸略微眯起,眼角上揚,越說明他隱忍的怒氣。只是,她被人偷襲,自己心中猶是義憤不平,而他似乎比她還憤怒,為何將怒氣針對她,簡直有些不可理喻。

左邊肩胛骨還在隱隱作痛,雲隱月不作多想,仿佛賭氣似地側首,閉口不談,沉默不語。

凌風吟仿佛沒有察覺雲隱月的抵抗,溫和寵溺地望向軒轅芷,安撫歉然地一笑︰「芷兒,今日旭日已升,明早我再早些帶你來看日出,可別再貪睡了。」

軒轅芷羞赧一笑,雙眸微嗔,玉軟花柔,堪比花嬌︰「天哥哥,你又在嘲笑我了。」

雲隱月听得此話,當視線觸及軒轅芷時,果然,凌風吟那流風回雪的一笑,連日日相處的軒轅芷都魅惑了。軒轅芷的一顰一笑,含嬌帶羞,那一低頭的溫柔,那一嗔怒的嬌羞,閉月羞花,楚楚動人。

雲隱月略微思索,她不能掙月兌凌風吟的鉗制,唯有借軒轅芷之手了。

「芷姑娘縱然不能賞日出,此時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也是一片好景致。」收回淡漠卻帶著希冀的視線,雲隱月再次對上那雙似笑非笑的鳳眸,心中努力平穩心緒,「風吟,難得芷姑娘興致正濃,我便不打擾兩位的雅興了。」說罷,右手的墨玉笛悄然無息地置于月復上,墨玉笛的笛尾正對著凌風吟的右臂。清麗的眸中含著暗示與警告之色,雲隱月望向左手還搭在傷口處的凌風吟。

「無情公子身體有恙,先讓天哥哥送你回去吧,這殘心淵的景致,我在這里生活了近二十載,賞景也不急一時。」軒轅芷莞爾一笑,善解人意地道。

雲隱月心中微嘆,凌風吟之前定然對她起疑,如今,她避之不及,深恐露出什麼破綻,但是,凌風吟不著痕跡的強勢以及軒轅芷的落落大方,她哀嘆不已,卻還要雲淡風輕,面無表情地裝作若無其事。

「芷姑娘的心意,在下心領了,在下認得回去的路。」雲隱月面上籠著一層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握著墨玉笛的手緊了幾分,她是無心無情的謫仙,不應該拘束于世俗的客套,何必陷入紅塵的苦惱。曾經的她,對于一切視若無睹,漠不關心,何時起,她變得優柔寡斷,處處受人維護,雲意然如此,風弄影如此,凌風吟亦如此。她沒有虛弱到時時受人保護,她骨子里的倔強、好勝,她身上所肩負的責任、重擔,不允許她懦弱。

一抹狠厲在清麗的雙眸中閃過,雲隱月近乎冷冷地道︰「我雖然是個殘廢,但此時還不至于半身不遂,不良于行。」手中墨玉笛推進了幾分,蓄勢待發,話語卻是不同于上一句的凌厲,變得委婉淡然,收斂鋒銳,帶著疏離道,「風吟與芷姑娘的關心,在下銘感五內。」

話音剛落,墨玉笛還未發動,雲隱月便不能動彈了,清麗的雙眸只能怒目而視,烏黑的瞳仁倒映著笑得豐神俊朗的俊雅男子,她竟然沒想到凌風吟居然敢暗算她,這只狡詐的狐狸,以前多麼不屑這些手段。

「無情,就算你行動如常,含煙姑娘可是舍不得你多走幾步。分別前,含煙姑娘千囑咐萬交代,無情要是少了根頭發,她也會找我理論,如今,我也是迫于無奈,只能忠人之事了。」

凌風吟言笑晏晏,仿如皓月下的墨蘭綻放,雅蘭如斯。

軒轅芷沒有看見凌風吟指尖的動作,只見本來冷漠如霜的白衣公子,一听含煙姑娘便緘口沉默,不覺心中一奇,她知道含煙是縹緲醫仙的弟子,又听聞江湖上人人將含煙姑娘視作無情公子的紅顏知己,看來,謫仙無情公子也有在意的人。

「芷兒,此事先別聲張,我自有主張。」

凌風吟優雅轉身,轉身的瞬間,鳳眸沉澱著寒冰,幽暗冰冷,唇邊的暖日笑容,霎時鍍上一層冷霜,帶著肅殺之氣,飄然而去。

軒轅芷依然佇立懸崖邊,那個她午夜夢回,日日牽掛的人,已經抱著那個遺世獨立縴塵不染的人遠遠而去。

軒轅芷回首看山,竟無一人,唯她孑然而立。

然而此時的軒轅芷不知,當她再次立在此處,等待日出的時候,猶如今日這般,形單影只,空守淵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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